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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六·打架】 ...

  •   金光下,尘埃细细密密地漂浮着。

      前方的姑娘一身緗色褂裙,绑着双发髻,瓜子脸,大眼睛,模样稚嫩。然则,跟在她身后的壮汉们却一个个浓眉精目、高大魁梧,仅仅是站在那儿不动,就足够让人瑟瑟发抖。

      看到大汉们面露凶光,手上还握着粗细足以和她的胳膊相比拟的木棍,陈麦有一瞬的眩晕。
      她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接着看向对面阵容中唯一熟悉的面孔,问:“云间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这儿?”
      想起先前听到她的讽刺,又问:“还有,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我和谈忠信又怎么了?”

      可能是他们来势汹汹,看起来很像土匪打家劫舍的阵势吓到了陈麦,让她说话时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调;
      也许是云间本就抱着敌意,不论陈麦说什么,在她听来都不友好。

      不管是上述的哪一种情况,都犹如火上浇油般,不经意地点燃了云间的满腔怒火。

      “来人,给我砸!”

      有着稚嫩脸庞的姑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厉声厉气地吩咐身后七八个壮汉,“都给我狠狠地砸,把这里看得见的、能用的东西全都毁了!”

      她的话音落地,手持棍棒的络腮胡大汉们霎时分散开来。
      像是约定好了般,有人扯断院子里晾晒衣裳的麻绳,将湿漉漉的衣裳扔到地上;有人打破堆放在墙角的瓷罐,又用木棍挥开窗台上的竹篾;有人踢倒装满水的木桶,踩扁刚刚洗好的叶子菜,甚至连树下的花花草草都不放过。

      器物碎裂声中,夹杂着几声焦急而无力的阻止,可却无一人肯停手。

      “云间姑娘,有话好好说,你带这些人又打又砸,到底想干什么!”陈麦眼疾手快地扶稳被其中一人推到踉跄的叶嫂嫂。
      她见制止不了他们,转而询问起下令的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但最起码给我一个这样做的理由!我们好好地,究竟是哪里惹到了你?”

      陈麦试图吸引云间的注意力,想利用她让这些人暂时停下。

      她做到了。云间看向了她。

      可她又没完全做到。
      因为云间只是冷漠地瞥她一眼,随后冷冷地吐出三个字:“继续砸!”

      像是被天上的雷声震到,陈麦怔住了。

      这阵雷悄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传至她的耳中那刻却又变得轰烈。
      那句指令是想要跃跃欲试超越雷声的存在。可当它启程时,雷鸣声早已锤进了陈麦的两耳双目,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让她惊诧愕然,也让她迷惘困惑。

      在和云间对视前,陈麦从没想到她会在一个人的眼神中看到对她溢满的厌恶、憎恨。而在平分秋色的两样情绪中,还有一丝的悔意。

      陈麦有自知之明,她既然占据了云间几乎全部张狂又强烈的反感,想来那一丝悔意也不是留给她的。

      她想知道答案。
      她想知道为什么云间会流露出那样的情绪。

      秋风阔步行进时,红霞满天;
      枯叶纵情飘洒间,碎声不绝。

      阵阵悠扬声中,树枝在摇曳,秋天在慢慢走向死亡,蓝色丝带在飞舞着、跃动着,桂花在一簇一簇凋落着。

      褐色眼眸映着婆婆娑娑的影子,和从赤红天空落下的金黄小花儿,这时候,一个名字闯进了她的脑海。

      她想到了原因。

      实际上这并不难。
      她大声询问:“是因为袁芷蓉,对吗?”

      尽管对方没有理会她,但她知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原因,于是说:“云间姑娘,你不明白个中缘由,我这么做是在帮他们!”

      “你们快停手,再不停下我就要报官了!”

      看到糊窗纸被人撕裂出一个大口子,她心中也焦急起来,连忙说,“云间姑娘,你先让他们停手,我会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你听完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了!”

      没有人听她的。
      白盘最先落地,紧接着是陶碗竹筷,以及封存罐内的稻米黄面。

      当红木斗柜砰然倾倒,闷重的声音响彻整个小院子时,吵闹声骤然停止。
      碎片蹦向堂屋各个角落;米与面掺进了泥土中;无色的液体缓缓从斗柜中流出,一滴、一滴地落下;那包用细麻绳捆绑的饴糖,也在不知不觉中散落了一地。

      黄澄澄的饴糖,在地面滚了一圈又一圈。

      看到饴糖表面沾染灰土的那一刻,陈麦仿若受到电击般,僵僵地站在原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也逐渐困难。隐约中,好似有根拧得很紧的细弦慢慢地、由远到近、由虚幻抽象到真切具体、由玄缈空灵到激越威壮,走到她的心中,再随意一拨动。

      于是心魂分崩离析。

      “我跟你拼了!”

      她不再好声好气,一把推开身边的人,大步跨向目的地。
      她的情绪近乎崩溃,那些重压她的:永远写不完的文书材料折磨着她、阻止不了的漫天流言令她倍感煎熬、一片好意却让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厌恶和憎恨、明明完成了所有目标却仍然无法从梦中醒来的无力,在压抑了许久之后,终于因为一颗沾土的饴糖在此刻爆发。

      她扯掉那人发髻上的丝带(如同绑着那包饴糖的麻绳,丝带很快松开),又抓住那人披散的头发,狠狠地往外拽;她的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拍向那人的脸、脖子,任何她能触碰到的肌肤都没有放过。

      她的气焰足够旺盛,也因此她最初的目的达到了,以一种不文明的方式。

      木棍敲打器物的声音慢慢消失,取而代地却是更为激烈的女子尖叫声和咒骂声。

      院子里的人都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所有人,包括叶嫂嫂,都不曾料想到这样的场景:一个年轻女子如同失去理智的疯子,抓住另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发了疯地按着打。尽管年轻的姑娘也在回手还击,可到底年纪小、又被对方紧紧拽住头发,因此这样的反击实在微弱。

      看着眼前荒诞到难以置信的画面,他们面面相觑,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上前、又该由谁上前去拉架。

      尖锐的喊叫和互相撕扯声吓跑了藏在繁茂树枝中的动物们。麻雀快速扑腾翅膀,从树冠中飞出了天;松鼠鼓着两腮,顺着粗壮的枝干奔向院外另一棵大树。
      而大着胆子躲在墙头偷看的领居小孩,却捂嘴偷笑起来。

      落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没有人清楚;天空的光又是何时不见的,也无人在意;有这样稀奇的场景吸引着,谁都没有注意有一个老旧木门缓缓打开了。

      堂屋深处,一人持着油灯从黑暗中出现。
      他踏过凌乱的地面,来到众人面前。
      他穿着墨蓝罗织交领的宽袖袍衣,戴着方正巾帽,笔直地站在门前。

      他的出现带来了光,也让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当然,这并不包括正在厮打的两个人。

      叶嫂嫂最先反应。她请身旁的大汉上前将打得激烈二人分开,自己则紧紧拽住了其中一人的胳膊。

      扭打成一团的两人看似分开了。

      不过显然他们都小瞧了陈麦。
      上学时候和男生打架也从没怵过的人,早就练就一身的打架本领。何况此人又正在气头上,非要打个彻底,将心中的那团怒火全部发泄出来才肯罢休。

      所以尽管胳膊无法动弹,陈麦也能在众人大舒口气时,换一种超乎所有人想象得到的、优雅娇羞女子也绝做不出来的方式继续打——她一脚踹了出去,甚至连鞋都踢飞了。

      与此同时,也有一根细枝擦过她的头顶。

      想来对方也不甘示弱。
      叶嫂嫂叹气,把她往后拖了拖。

      “嫂嫂您别拦着我,今天我就要替她爹娘好好教训她,教教她怎么才能听得懂人话!”察觉手臂的禁锢愈来愈紧,发丝已然蓬乱不堪的人回头说道。

      这时候,另一边被打得脸颊红肿、模样也不如来时清秀的人终于也“主动”对她开口:“你这个……疯子!”

      现在的陈麦可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你才是疯子,你全家都是疯子!”在发现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挣脱胳膊的桎梏后,她便放弃了挣扎,转而靠嘴输出,“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能有你这种蛮不讲理的人,好好说话你不听,非要人来硬的。难道你爹娘光知道生,不知道养吗!”

      “你!”因右腹部受了一脚而感到疼痛的云间,此时又因这句字字扎心的话而气红了眼,怒指着她。

      “你什么你。”打和骂都占据上风的人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这么大的人一点礼貌都没有,耳朵还跟聋了似的。别人说话你是一点都不愿意听,活该被我打。”

      “陈麦。”有人在叫她。

      嘴巴上了发条的人还在持续输出:“要说疯子,谁都没你疯。你无缘无故带人来这儿,问你什么都不说,还拉长着脸,见到东西就打就砸,跟鬼子进村似的,谁欠你的吗!哪怕给一个原因呢,你都不肯。你说,到底谁是疯子?”

      云间气得胸口起伏不停,顾不得腹部的疼痛,想要出声反驳,可却发现不仅插不上话,就连呼吸时肋部都一抽一抽地疼,只能恶狠狠地瞪向她。

      见眼前的这位又是那样的眼神,陈麦刚要平息的怒火又立即飙升:“你这是什么眼神,把你那眼神给我收回去!”
      她挣脱着,就要上前打她:“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要让我打服你为止!”

      院中众人看到她撸起袖子,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黑暗中,每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慌张、忧虑、严肃、看热闹。

      “陈麦。”那人又叫了她一遍。

      他的语气微沉,显然这次生气了。

      陈麦不聋,也不瞎。
      沉沉暮色中,小院内唯一突兀的那抹明亮又怎么发觉不到?

      可她现在气上了头,任谁来都不行。

      正当她要再骂,没想到那人却率先开口:“家里人不懂事,让云间姑娘受惊了,在下在此代她,向云间姑娘致歉。陈麦冒犯云间姑娘之处,还请云间姑娘见谅。”

      完完全全在陈麦意料之外的这一句话,让她大脑的反应突然迟滞。
      她犹如生了锈的机器,迟钝且缓慢,扭头看向站在明亮中的人,说。

      “你有病吧,谈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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