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伴》谷谷溪

21、书房密谈

　　广安侯府，书房。

　　白父上午听闻皇帝没上早朝并许太子监国之权，心里已有思量，他一连回绝好几位曾是门生的大臣的拜访，果然收到太子遣人送来的帖子，立刻派人回信。

　　太子到府，两人在前厅众仆人面前演过一出父慈子敬的场面之后便遣散众人来到书房，白父命人将整个院子都看守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

　　太子李昌旭并未顺着他的指引坐在主位，而是在侧面榻上坐下，白父随后恭恭敬敬地坐在他的下手边。

　　待两人坐正，太子开门见山地说：“外祖，父皇今日将监政大权交给我，您怎么看？”

　　“我略有耳闻，却不知其中内情，是所谓何事？”

　　“昨日老四从琅琊回来，向父皇回禀比武大会之事，我刚好也在场，他在最后时刻说四象山庄被暗影探子潜入，给诸多豪侠下了蛊毒，中此蛊毒者暴躁狂癫，竟要咬人吸食血液，被他咬伤者也会出现中毒症状。没过多久，大理寺少卿就来报京都附近也出现此症状的吸血狂人，父皇大怒，随即将此事交由我处理，并赐予我半块兵符，可调遣兵将……”

　　“昨夜，母后将王妃叫入宫去，说此事与多年前的一件宫中秘辛有关，特传话命我与您商讨如何应对，说此事非同小可……”

　　白父眉头紧锁，右手在下巴上的胡须上微微用力揉搓，一言不发。

　　“外祖，您可知母后所指是何秘辛？”太子手上摩挲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身子前倾，靠近白父小声问道。

　　白父思忖片刻后，语气沉稳，“此事说来话长，与圣上有些干系，不过这不是殿下此时考虑的重点。”

　　“那重点是？”

　　“裕王殿下说是暗影楼所为？可有证据？”

　　“他押回两名下毒之人，如今正关押在大理寺监牢，大理寺少卿昨日已将两人口供画押交付与我，我也带了，您看。”太子从袖筒里掏出一张卷叠起来的纸张，交与白父。

　　白父接过低头看了一会儿，合起来还与他。“裕王是如何处理山庄那些中毒之人的？”

　　“他说白姨母的一位徒弟精通医术，查明众人是中了蛊毒，药王谷可解，已经派人前去药王谷求药了。”

　　白父点点头，拧眉思索好大一会儿，他才抬头望着太子的眼睛，沉声说道：“殿下，依我之见，陛下此番举动可谓深谋远虑啊。这其一是对您的考验，其二则是想要彻底探清暗影楼的秘密。”

　　“怎么说？”

　　“先说其二。多年前宫中有人也中过蛊毒，随并未出现您所说吸食人血的症状，却也生命垂危，宫中御医加药王谷耗时半年之久才解毒，之后陛下将整个皇宫都翻查了一遭，挖出数十名暗探，都是宫中老人，颇得各位主子信任，不曾露出任何马脚，最后还挖出一位贵人，圣上大怒，下令彻查，而探子们在被抓到的顷刻之间全部自尽，再无消息。”

　　“当时暗影楼不显山不露水，江湖上也鲜有听闻，也是后来几年才逐渐被人们提起。如今此蛊毒重现，陛下定是要查清当年之事，若是真与暗影楼有关，势必要将其连根拔起。”

　　“陛下将蛊毒之事交与您，实则是希望您能为无辜百姓解毒，控制局势不引起动乱，这已是合格，不必固执地要将将暗影楼背后之人查出。”

　　“为何？我为父皇查清当年真相不是更好吗？”

　　“那张口供里已有说明，下毒之人只是棋子，身在棋局当中并不只执棋之人的目的，您从此路入手必定是一无所获。这事也一定在陛下的思忖之中，他将您推在明面，亦是为了使暗影楼背后之人放松警惕，陛下定会派人在暗中动作。”

　　“如此说来，我也不必过于担忧，只需完成父皇对我的考验，盯着将蛊毒解了就行？”听完白父的分析，太子松了半口气，略显放松。

　　“殿下，此事并不好办，所以我才说陛下实在是深谋远虑啊。”

　　“嗯？”

　　“殿下也说昨日陛下就已将蛊毒之事交给您，那为何今日又将监国之权也交由您呢？”

　　“为何？”

　　“我斗胆与您共同分析一番，您听听是否有理。”

　　“外祖请讲。”

　　“依您所说，那中蛊毒之人暴躁狂癫，被伤者也会出现相同症状。若是武功高强者中蛊毒，片刻之间便能取数人性命，又该如何安置中毒者？”

　　“父皇给予我兵符，不正是为此？我命人将中毒者集中关押一起，与正常人隔绝开来，如何？”

　　“不错。不过殿下要妥善使用调兵遣将之权，万不可一直握权，陛下如今只是试验，若殿下逾越或稍有不慎被兵部参上一本，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

　　“殿下也可适时调用江湖势力，六大门派在各个州府颇有威名，且都是武林好手，此番在四象山庄已经见识过中蛊毒之人的症状，可由他们领头出面控制中毒者。”

　　太子点点头，“言之有理。”

　　忽而他又补充说道：“昨日老四说白姨母的徒弟交给山庄里的大夫一套抑制之法，配合饮药与施针，可控制中毒者不发作，宛如一般病人。我上午已命人将此法拓印数份，派遣出京中所有驿使，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地州府郡县，命各地官员一旦遇到中蛊毒者迅速按照此法处置。等拿到解药，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白父也点点头，“殿下此举甚好。”

　　“不过，据我所知，数年前是药王谷老谷主来解宫中之毒，如今他已不在人世，而且当下蛊毒甚是凶猛，若药王谷无解，殿下又该作何打算？”

　　太子愣了一下，“若药王谷无解……”

　　“殿下想要如何？”

　　“……解铃还须系铃人，此蛊毒出自苗疆，自是要遣人去那取解药。只是苗疆地处南蛮，山多林密，蛇虫鼠蚁甚多，且他们鲜少与我大周有来往。我听闻，百年前，前朝想要出兵征服苗疆，将士们有去无回，至今无人再提战事。”

　　“但倘若我大周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挥兵南下也不是不可。”

　　太子搓了搓手，最终握成拳头，锤在桌子上。

　　他自小被教导为君要以仁德治理天下，因此他在朝堂之上提出的政治见解都有些中庸，并不冒尖，但他会实实在在地将子民摆在心中，如今该有的君王之气度也已拥有，白父很是欣慰，为君者不仅要仁也需要狠。

　　而在登上大宝之前，仁慈不是错处，反而能收揽民心。

　　“殿下此番思索实属社稷之幸、百姓之福。不过殿下需要从现下便做好准备，可先礼后兵，先派人备上诚意求药，与此同时令凉州军挺进压境，若苗疆不肯给解药，再考虑要不要起战。”

　　“外祖认为遣谁去比较合适呢？”

　　“大国之交使臣多为皇室宗亲。”

　　太子沉思道：“老四身挂军职，身份特殊，就不做考虑了吧，除他之外，在适龄的皇亲中，也就只剩下大皇兄和景王叔。”

　　“在下觉得康王更为合适一些。虽然殿下如今位居中宫，但还是要小心谨慎，稍有差池……我虽不常出门却也时常听人提起大皇子贤明有礼，颇具才干……若是殿下与景王不能将此事处理好，与景王倒无大碍，若殿下失了帝心，那坐守渔翁之利之人便是康王殿下。”

　　“殿下不如将康王拉入局中，若此事能处理好，仍有东宫荣耀在身，分他一二又有何妨，若不能处理好，也有人与您一起共苦。”

　　“甚是有理！我明日便去安排！”

　　还有一事，白父看见太子如今的成长，深感欣慰，他决定引导太子自己推测出最后这一步棋该落在何处。

　　“如此，殿下一面控制中毒者，一面寻求解毒之法，该是不会有什么错处了……”

　　“外祖似乎还有担心？”

　　“或许是在下多虑了，只是我尚未推测出来暗影楼此举何从得益，有些不安。”

　　“扰乱治安？天下大乱就是他们所求吧。”

　　“乱了之后呢？这就好似下棋，棋子下在哪里都代表了执棋者的意图，要想打败对手，就要从他的每一步推算出接下来的布局，提前截住他。”

　　“乱了之后，莫非他们是想趁机谋反？”

　　“没有像样的军队很难起事。”

　　“若他们有呢？”

　　“嗯？”

　　“外祖，当年北凉大军来势汹汹，一路冲杀过雍州进冀州，幸得当时我大周国力强盛，百姓齐心，才将其打退。可现下九州出现吸血狂人，我需调遣人力物力去控制，还需调动梁州军去压境苗疆，若是此时北凉大军再度来袭，内忧外患，国之危矣！”

　　“殿下所说不错！北境需严加防范，不如先将裕王殿下派去，集结部分雍州军向北驻扎数百里，若发现北凉异动，也能牵制防范一二。”

　　“好。”

　　太子殿下和白父在书房密探数个时辰，出府时已夕阳斜垂，来时心中惴惴不安，去时却已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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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飘飘晚饭是与父亲一起吃的，母亲独自在房中吃，没有同席。她没有问父亲下午都聊了什么，知道自己不该问，所以只是在席间提出要辞行去药王谷看看。

　　白父知她所想，他不想她知晓朝政，这些烦人事与她缥缈仙子何干，不过该有的嘱咐还是要说。

　　“去看看也行，我听说你有个医术了得的小徒弟，竟能看出吸血狂人是中了蛊毒，想来你教的不错。”

　　“并非是我教的，她自幼爱读书，我只是从花盈盈那取了一些医术给她，她的本事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

　　“嗯，那也不错。你是从哪儿听说蛊毒之事的？我刚才所说吸血狂人时，你并不惊讶。”

　　“今日女儿在外面遇到裕王殿下，是他告知我的。”

　　“此次蛊毒之事牵连甚广，你莫要插手，去药王谷也好，带上徒弟离开那里。”

　　“我另外一个徒弟中了毒，怕是走不掉，得等药王谷解开毒。”

　　“药王谷未必能解毒，此事暗影楼计划周密，定是做好万全准备，想要破解只有从不可能中寻求机会。”

　　“不可能？您是指苗疆？太子殿下要去苗疆求解药？”

　　“算是吧，你们可以在药王谷等着。”说完，白父放下筷子，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切记苗疆去不得，这事儿交给朝廷。”

　　“是。”

　　“晚饭后再去陪陪你母亲吧，她近日有些依赖你，想是上了年纪，心中担忧也多了许多。”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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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回到东宫，召来侍从，将今日所得整理书写成表，连夜进宫求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