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哥除了运气一无所有》浩然天风

4、四、宵禁

　　到厨房领了今日的晚饭，秦福端着托盘正要回屋再吃，就见一道闪电般的光落到自己身前，化为张管事的模样。

　　秦福挑了挑眉，不慌不忙地问：“张管事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着急？”

　　张泠下颌上蓄着薄薄的胡须，他轻轻摩挲着，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方畅快笑道：“我果真没有看走眼，你小子确实有不凡之处！跟我走！——”

　　说罢，他不等秦福回应，一把抓住秦福的手腕往前踏出一步，秦福顿时感觉自己被卷进了风里。

　　这阵风不算温柔，正急速前进，速度虽快却不颠簸，还有被阳光晒过的被褥一样的暖意。

　　这种奇妙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秦福回过神来，仍然是脚踏实地的状态，只不过身边的景象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换。

　　他应当是站在极高极高的地方，云海落在身下，甚至能平视那暖橘色的，将将落山的夕阳。

　　一排仙鹤从云上飞过，落下几声轻啼。鹤影过处，有白衣仙人或御剑而过，或踏云而行，仙风飘渺，玄气盎然。

　　身后有一十二阶天阶，通往彩霞缭绕的白玉阁楼。阁前有两位修行者手持拂尘侍立左右，四周并无赘饰，却有一种玄妙无方的气韵。

　　首峰。

　　无须任何人提醒，这两个字自然而然地浮现于秦福心间。

　　这就是首峰啊……

　　秦福攥紧了手中的托盘，眯起好看的凤眼，似笑非笑。

　　“随我进去吧。”张泠扫了一眼他没有放下的晚饭，微微笑道，“你种出来的那二十株下品灵植，可把首峰六阁的阁主们全都惊动了。”

　　秦福诧异地问：“这……那些灵植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张泠耸耸肩，故作神秘道：“你进去就知道了。”

　　知道从他那儿得不出答案，秦福耸耸肩，也不多问，跟随他往前走的同时，就势拿起勺子蒯了两口饭吃。

　　入门之前，张泠给守门的二位行礼，秦福照做。那两人提前得了吩咐，并不阻拦，只是笑着把秦福手里的饭扣下了。

　　首峰，藏珠堂。这是专门用以议事的厅堂，天玑门内一应大事小情，几乎都是在此裁断。正因如此，堂中陈设不算华丽，只是古朴大方而已。

　　秦福二人来时，堂上已坐了三人。张泠低声向他介绍——上首中间那位白衣剑客是天玑门当代天下行走越雪生；右侧那位鹤发童颜，笑容慈祥的，是天玑门的副门主林守宸；左侧那位一袭青衫，眉目温柔的，是隐宝阁的阁主尘雅。

　　秦福一一见礼，目光在那位年轻的天下行走身上停留少顷，旋即谦卑地斜垂在地。

　　“这位便是秦福先生了吧？”

　　其他人都未开口，尘雅已先站了起来，抖抖袖子，冷不丁朝他行了个长揖及地的大礼。

　　秦福看着他眉宇间掩不住的喜色，茫然回礼：“尘阁主这是……我不敢当。”

　　他不就种了二十棵菜吗？它们出土后到底瞒着他干了什么？

　　“先生为我解决了一桩大难题，大心事，也为天下人成就了一番功德，如何受不起这一礼？”尘雅笑着说，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倒不像平常温文尔雅的他了。

　　秦福心里一动，面上却作无奈苦笑：“我现在有些好奇，我究竟做了什么，让尘阁主盛赞至此？”

　　闻言，尘雅正要解释，一旁的副门主林守宸便笑呵呵地开口，用三言两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分明。

　　秦福听罢，惊讶之余，对自己的运势也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不愧是“除了运气一无所有”的命格，种个下品灵植都能给他带来如此机遇，想来他即便是去当乞丐，保不齐也能碰上未来的世俗王朝帝王吧？

　　秦福想着，微微笑道：“此事能成多托赖于尘阁主的妙手仁心，我不过适逢其会，能帮得上忙也是件幸事。”

　　“请先生来，正为这事。”尘雅请秦福和张泠落座，遣人上茶，又忽然正色，“药画后续的绘制，需要更多年份深厚，药力强劲的灵植，上品虽然难得，库房里有多年的存量倒也不缺，下品、中品灵植却很稀缺。后者易得，可少有佳品，无法入画。这件事，还承望先生相助了。”

　　种植下品、中品灵植，说白了是个易学难精的技能，人人都能种得，种成秦福那个水平的目前却只有他一个。除非灵族巫亲自出马，否则要想找到个与他能力相当的，很难。

　　有多难？御药峰自天玑门开宗立派那日就已建立，至今也没出过这个品级能力的种田人。

　　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在意秦福，甚至连副门主都要亲自出面见一见他。

　　迎着上首的三道视线，秦福心下若有所思，不动声色道：“能为诸位仙长分忧解难是秦福之幸，尘阁主需要哪些灵植，列个单子给我，我会尽力种出您所需的品质。”

　　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尘雅松了口气，拱手口称有劳。

　　这位阁主是个纯粹的人，心思几乎都写在了脸上了。

　　倒是另外两位，副门主仍然笑眯眯的，那位天下行走则至今没做任何表情，都看不出喜怒。

　　正事说完之后，秦福告辞出来，手里多了个隐宝阁制式百宝袋，里面装满了修炼所需的灵晶和几样法器，其中有一柄索道境短剑最为珍贵，必要时可以自动护主，可见尘雅对他的重视。

　　法器的品阶与修行境界相同，但归真境以下的法器不挑使用者，即使是普通人拿着也可发挥出六七成威力，因此愈见珍稀。

　　张泠带着秦福回御药峰，见他神色淡淡，觉得有必要提点两句，便说：“尘阁主将这事儿交给你，你若办好了，将来在天玑门前途无量。他那药画是功德正途，如果可以发扬光大，未来是有可能登道封圣的。”

　　秦福正好思忖着药画的重要程度，听见这话顺势问道：“怎么说？”

　　见他疑惑，张泠一乐：“是了，你对修行界不了解，我恰好得空，就给你说一说。我辈修行者，修心者如佛门，修身者如世俗诸子百家，修道者如天玑门这样的道门，无论走哪条路，最终都绕不开天道桎梏。知道修行五境最后的归真所归为何？就是天道。”

　　秦福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张泠继续道：“大道三千，虽说条条通归真，但其中的难度是有显著区别的。走了正道的进境快且滞碍少，走了偏道小道的进境就难，关隘也多。可气的是，我们用了许多年也没有完全区分正道与小道，现下已知的三大正道，便是功德正道、儒门学道和剑道。其中，功德正道是数量最多的。”

　　紧接着，张泠给秦福列举了几个例子，譬如佛门修的普度众生、墨门修的兼济苍生、医家的医道等等，只要是于天下人有益的道途，无论外在表现形式为何，都是功德正道。

　　“功德道虽多，可要完满道途却不容易，天下间能把这条修行路走通者，寥寥无几。”张泠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怅然，“我天玑门原是能出一位的，可惜二十年前出了一桩事……也罢，陈年旧事令人伤神，不提了。”

　　秦福正听得好好的，冷不防听他来这一句，面色顿时冷了冷。

　　他当然知道张泠口中那位可能成就功德正道的人是谁，正因为知道，所以心下除了嘲讽，还有一丝快意。

　　你一生大义凛然，为你所谓的护天下人的决心不惜杀你亲弟，到头来终究得不到天道认可，在归真境前功败垂成。

　　秦福十分惋惜，惋惜得差点笑出声。

　　他憋着笑，故作好奇地问：“您说的是谁？”

　　张泠也没隐瞒：“是门主的亲传弟子，天玑门上代天下行走，这一代天下行走的师父，叫秦玥。”

　　“这样啊。”秦福唇角微扬，“真是天道无常。”

　　张泠赞同地点头：“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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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迟了近一个时辰才吃，冷得已经没什么滋味。但秦福还是怀着愉快的心情全都吃光了。

　　就在他咽下最后一口饭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此时早已到了宵禁时间，他怕巡逻的修行者钓鱼，没有贸然开门：“开门需对暗号——天王盖地虎！”

　　门外静了片刻，江华韶的声音传了进来：“别扯犊子了，是我。张管事让我来寻你，商讨明天开始的种植安排。”

　　秦福忙起身开门，门一开，江华韶跺着脚就进来了，一身的寒气。

　　“呼——”

　　忽然一阵冷风刮过，刺骨的冷，秦福打了个寒颤，赶紧将门严严实实地关好，合上门栓。

　　天玑门的宵禁不但有人巡逻看守，还会随机在各峰布置阵法，或天寒地冻，或炎炎酷暑，断绝弟子杂役们在夜里偷跑出门的打算。

　　秦福不知道宵禁的具体来历，只听张泠提过一嘴，说天玑门的规矩背后都有个血泪教训，不必质疑它们是否合理，老实遵守就好。

　　屋子里有热水，秦福给江华韶倒了一杯，说道：“张管事安排我耕作下品灵田和中品灵田各百亩，所需的灵植清单也下来了，种子明天就送来。韶哥，你有什么打算？”

　　“张管事让我听你的安排。”江华韶说着，低头喝了口热水，长出一口白气，“你现在在御药峰可是出了名了，灵族巫传人，能种出顶级品质的中下品灵植，还得到了首峰三位大人物的接见与赏赐——我从前看你就不凡，没想到不凡到了这个地步！我还真是庆幸当初早早结识了你！”

　　江华韶本就是在中品灵田耕种的，跟秦福关系也好，现下被调到秦福手下并没有怨怼，反而十分高兴。

　　在他看来，秦福得到了隐宝阁阁主的赏识，跟着他干活儿可比自己埋头苦干好处多多。至于身份上的错位，都是种田人，哪能错位到哪里呢？

　　“韶哥这话说的——我爱听，谢谢啊。”秦福呵呵一笑，提起水壶给他倒水，不说明日种植的事，而是另起话题，“韶哥，我问你个事，你知道天玑门的宵禁是怎么来的吗？”

　　江华韶愣了愣：“你问这做什么？”

　　“好奇啊！”秦福理直气壮，“天玑门可是修行之地，理应闲适自在。如今平白多出个宵禁的规矩，怎能不让人好奇。”

　　江华韶无奈一笑：“是了，我一开始进御药峰也好奇这事儿。说起来，宵禁的规矩延续了将近二十年，人人都知道内情，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秦福点点头，做认真倾听状。

　　江华韶道：“天玑门宵禁的规矩，是从上一代天下行走那里来的。你来得晚不知道，那位现如今，疯了快二十年了！”

　　秦福脱口而出：“什么？还有这种好事？”

　　江华韶：“……啊？”

　　“嘴误，嘴误。”秦福干笑，“我的意思是……这是怎么回事？”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