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哥除了运气一无所有》浩然天风

3、三、机遇

　　“哟？这还有个人呢？”

　　秦福戴上草帽，仿佛才发现地上那少年似的，伸手把他扶起。

　　少年半边脸是灰半边脸是土，瞪了他一眼，然后温温柔柔地说：“我跌下来时计算过距离，不会伤及灵植。”

　　这就是暗讽他方才先看灵植后看人的举动了。

　　秦福噗嗤一笑，丹凤眼弯成了月牙：“抱歉啊，我是种田人，这些灵植是我的饭碗，没什么大事儿的话，我一般先紧着照看它们。”

　　这话是对他暗讽的回敬，讥笑他矫情。

　　少年抿抿嘴角，像是想说什么，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等他站稳，秦福干脆地收回手，指着不远处的小路说：“下山上山都走那条路，我还要照顾灵植，不送了。”

　　“不必你送，我也暂时不走。”

　　少年慢条斯理地拍去衣上尘土，双手揣袖，走到田埂边上放眼四望，鬓边的发丝被风吹得乱飘。

　　提着锄头正打算去松土的秦福见状，把锄头往地上一拄，眼珠一转，问：“难道您是上头派下来检查耕作情况的？”

　　他潇洒的站姿惹得少年多看了两眼，点点头，语速平缓柔和地说：“你猜得不错，我叫洛非水，是首峰隐宝阁的弟子。近日门内招收了不少新弟子，下品灵植的消耗量激增，存货已经见底了。我今日是来看下品灵植种得如何，能采当采，应采尽采，以弥补亏空。”

　　失策！

　　秦福脑海中闪过两个字，摸摸鼻尖。

　　他原本打算用这二十亩灵植搏一搏管事的重视，好让自己打开局面，有更多机会和施展的空间。没曾想验收御药峰成果的居然不是张管事，而是首峰隐宝阁的弟子。

　　隐宝阁，诨名仓库，阁主就是管仓库看账本的负责人，底下的弟子也都是兢兢业业的打工人。名字高大上，职责却很接地气。

　　秦福清了清嗓子，抬头之际瞬间堆起一个灿烂笑容，把洛非水笑得倒退一步，仿佛被黄鼠狼盯上的鸡。

　　“你……”

　　洛非水眨眨眼，却见秦福没有上前，反而退到了一株百仙草旁，以手托着肥厚宽大的草叶，用凡间店铺掌柜推销商品的口吻说道：

　　“洛先生来得正好，我种下的二十株灵植都已成熟，可以采摘了。您放心，虽然我这里是饱和种植，但灵植的品质绝对不会让您失望！您看这百仙草，长得高，根茎繁盛，枝叶茂密，颜色深而鲜亮，当属上品。不单是百仙草，这衔丝花、六叶梅、三角玉兰长势亦不输于它，洛先生若不嫌弃，可以亲自走近探看！”

　　洛非水性子慢，反应却不慢，顺着他的介绍仔仔细细观察这二十亩灵田内种植的所有灵植，越看越是心惊。

　　正如秦福所说，二十亩下品灵田种二十株下品灵植是饱和氏种植，下品灵田灵气稀薄，即使以旁的方法增强地力，也无法弥补这一点，灵气不足，自然就会影响灵植的品质。

　　可秦福种出来的灵植，品质远超他生平所见的所有下品灵植，那高而阔大的体型、鲜亮光润的色泽、繁茂的枝叶与根茎，无一不彰显其内部浓厚的药性。

　　担心这些灵植虚有其表，洛非水还亲自下地，一株一株地探查过去。

　　在确认灵植的药力比他所想的更加浓烈后，他再看秦福那张笑眯眯的脸，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用二十亩下品灵田，种出二十株如此品质的灵植，你是如何做到的？”洛非水难以置信之下，语速都快了很多。

　　他若是在上品灵田中看到这种品质的灵植倒也罢了，下品灵田？便是索道境的修行者亲自照料，怕也种不出来。

　　嗯，至少他这位索道境三品的修行者做不到。

　　秦福嘴角一扬——等的就是这个问题。

　　他不紧不慢地道：“洛先生有所不知，我虽是凡人，但却是灵族巫的养子。巫博学多闻，钟天地之灵秀，懂得诸多秘法。我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些皮毛。”

　　洛非水微微张嘴，惊愕道：“你是灵族巫的传人？她老人家眼光已经变得这么独特了吗？”

　　……收菜的，你礼貌吗？

　　“……不是传人，是养子。”秦福面颊抽了抽，努力绷住正经的表情“我非灵族，如何成为巫的传人？不过得她老人家青睐，学了些种田养气的本事。”

　　三两句解释，既合理说明了自己这一手的由来，又把自己的本事局限于“种田养气”之上，不把自己置于过高的位置，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洛非水迎上他诚恳的目光，并没有立刻相信，追问道：“你说你是灵族巫的养子，有何证据？”

　　秦福早料到他有此一问，从心口处摸出那只符包，双手递给他看：“这是临行前巫赠我的灵符，里面包着研碎的灵族草药，贴身携带可辟病邪之气。洛先生一看便知。”

　　洛非水连忙走近，伸出食指在符包上一点，果然感应到某些灵族特有的草药的气息，以及混杂其中的巫的灵力。

　　他松了口气，郑重地道：“既然是灵族巫的养子，只做下品灵田的种田人倒是屈才了。我会将此事上报，为你提一提位置。另外，还请你让我提前收割这里的灵植，隐宝阁有急用，劳烦了。”

　　“不劳烦，职责所在。”

　　目的达成，秦福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按照洛非水的要求，帮着他将这二十株灵植连根刨出，装进他带来的百宝袋。

　　洛非水估计很少亲手做收割的活计，动作有些笨拙，脸上还沾了点灰。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伸手一抹，然后把那点灰尘抹出了面膜的效果。

　　秦福在一旁看得直嘬牙花。

　　不过洛非水本人并不介意，反倒高兴得很，掂了掂从外面完全看不出装了多少东西的百宝袋向秦福道谢：“多谢。”

　　“不客气。”秦福站在满地大坑之间，微笑着向他挥手：“慢走。”

　　洛非水点点头，将百宝袋收进袖子，转身踏云而去。

　　秦福仰头，看着那朵白云不太熟练地升空，而后跌跌撞撞地狂飙而去，轻轻笑了一声。

　　“首峰……首峰。”

　　……

　　隐宝阁位于首峰东侧一隅，花草环植，苍茂的松柏几乎将整座阁楼掩住，从高空往下看，就像一块墨绿色的青苔。

　　阁主尘雅早上出来转了一圈，安排好种种事务后便又回到房间，对着书案上一幅未完成的画皱眉深思，时不时叹一口气。

　　尘雅出身书香门第，以画入道，因战斗力不出众，在战力为先的天玑门内并不受重视，身怀逐道境三品的修为，只能屈居于隐宝阁。

　　他性子超然淡泊，原不在意这些，在事务清闲的隐宝阁醉心于书画之道，又精研诗书，修行进境倒比同境界追求战力的道友快得多。

　　前不久他从市井里得了一本古籍，书中介绍了一种绘画之法，说是将灵植药材以特定的药方搭配碾碎、调和成颜料来作画，成画后，画作将会蕴含药力，可用以医治病人。

　　从前一副药材只能救一个人，现下一副药材绘制成一幅画，能救千千万万人，这不仅是独特的作画之法，更是救万千人于水火的功德大道。

　　尘雅痴迷于画道，见猎心喜，得到如此奇法自然要试一试。不过，在确定此法是否真有这么神奇之前，他不能用太过名贵的药方和药材作画，便挑选了一个修行界疗治骨伤的方子来做试验。

　　方子普通，所用药材也是最常见的几种下品灵植，不必担心试不起。

　　桌上这幅半成品证明了这种作画之法可行，然而由于部分灵植品质达不到作画的要求，画中部分区域无法填色，以至于画作迟迟不能完成。

　　尘雅这些天都在为此事着急。

　　“至少三十年份的百仙草……三十年份……”

　　坐在书案后方，尘雅喃喃念叨着，眉头深锁，良久，又苦笑道：“百仙草一旦成熟便会立即采摘，最多留个几天，三十年……谁会将普通的百仙草种上三十年？”

　　说完，他捂着脸长长叹了口气，声音中满是苦闷。

　　正当尘雅苦恼之时，耳边忽然响起敲门声。

　　此时的他不大想见外人，但又怕那人有什么重要之事要禀报，只得打起精神说：“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洛非水带着半张脸的“面膜”快步进来，又迅速反手带上门，平时慢条斯理的他难得表现得如此着急，让深知他个性的尘雅一愣。

　　“洛儿，”尘雅有些疑惑，“你的脸……发生什么事了？怎的这般着急？”

　　走到书案前方坐下，洛非水也没管脸上的泥灰，径自说道：“阁主，弟子寻到您需要的药材了。”

　　“嗯？”尘雅的尾音急促上扬，“你说你找到至少三十年份的百仙草了？”

　　尘雅试验绘画奇法的事洛非水是知道的，今日他之所以会亲自到御药峰去，也是想替尘雅寻找所需的药材。

　　去时他不抱希望，却不想秦福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不止百仙草。”

　　洛非水欣然一笑，将百宝袋取出，将其中的四种草药各抓出一株来，缩小后悬浮在掌心，递到尘雅面前。

　　尘雅一看便知道这些灵植药力如何，顿时激动地跳起，磕绊着扑到一旁的柜子前打开，拿出调制颜料的工具，将那株百仙草调制为一瓮紫色颜料，而后小心翼翼地舀出一点倒进色砚。

　　加水，研开颜料，尘雅深吸一口气，提起笔尖蘸了颜料，缓缓涂抹向画中一块空白区域。

　　瑰丽的紫色在纸面上晕开，如裁晚霞，灵韵流动。

　　尘雅和洛非水紧张地盯着那片刚刚染上去的紫色，一刻钟后，那片色块没有像之前那般干硬剥落，这个结果让两人欣喜若狂。

　　“可以用！当真可以用！”

　　抓住洛非水的手臂，尘雅的声音激动得仿佛癫狂，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童。

　　桎梏多时的瓶颈被激流冲开，他如沐甘霖，怎能不狂喜。

　　洛非水高兴地长舒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尘雅：“阁主，我们再试试另外几种药材吧。”

　　尘雅稳了稳情绪，用力点头：“好！”

　　将剩余几种草药如法炮制，得到所需的颜料，尘雅谨慎地下笔，一点一点填补画中空缺。

　　窗外日头渐西。

　　在傍晚暖辉里，一卷色彩斑斓的画作在桌案上静静铺开。

　　画中有瑰紫色的霞光照耀萧瑟山水，白雪堆在红梅枝头。苔痕斑驳的山路上，书生披着晚霞行向山顶，奔赴那一缕炊烟指引的归处。

　　整幅画灵巧生动，气韵柔和，隐隐有药香氤氲成似有若无的雾，笼罩画中风景。

　　尘雅长出一口气，心情豁然开朗：“终于，完成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想起什么，看向一旁的弟子——洛非水顶着半边脸的灰傻乐，那些灰干了，正顺着他笑脸上的褶皱簌簌地直往下掉。

　　“……去洗把脸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