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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三十六回(下) ...

  •   王娡一面劝着太皇太后,一面吩咐旁边的宫女太监:“还不赶紧去请皇后——太后过来。”

      其中一个小太监飞奔而去,原来窦太后正在后面的清凉殿眯着眼睛歇晌,满屋子鸦雀无声,旁边一个小宫女摇着合欢扇,一个小宫女捶着腿。那进来传信的小太监机灵得很,探头探脑望了几望,太后贴身侍女小蝶眼尖看见了,迈着猫步出来问道:“做什么鬼鬼祟祟的,太后正在歇中觉,看吵醒了,连我都有不是!”

      小太监陪笑道:“小蝶姐姐,若不是急事,借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这个时候打扰啊?”
      小蝶道:“到底什么事,你快说啊!”

      小太监遂把太皇太后嫌灵前举哀人少,太后不在跟前而动怒的话说了一遍,又道:“怎么办啊,太皇太后请太后这就过去呢?奴才回去到底怎么回话啊,小蝶姑娘?”

      小蝶也皱着眉头,“这却难办,太后歇晌儿最是不让打扰的,这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太监几乎哭了,“小蝶姐姐,您是贴身侍候太后的,您可得帮帮奴才啊,再不过去,那边就要……”

      只听里面有人喝道:“什么人在外面嘁嘁喳喳,没看见哀家在歇息么?”

      小蝶和小太监都是一紧张,本是酷暑天气,身上的汗又加了一层,忙进来跪下求饶道:“奴才该死,奴才吵着太后休息了,求太后恕罪,是太皇太后……请太后过去灵堂一趟!”

      太后半卧在榻上,仍旧闭着眼睛,“太皇太后她醒过来了?”

      小太监回道:“是,太皇太后醒来就到灵堂来了,伤心地哭了一回就让奴才来请太后过去。”

      太后也不起身,仍旧眯着眼睛卧在那里,“太皇太后还说了什么?”

      小太监道:“没……没说什么了。”

      太后冷哼了一声,“好乖滑的奴才,太皇太后是怨哀家这会儿子没在那里举哀是吧,你回去告诉太皇太后,就说先帝有遗诏,不让过度举哀,哀家也是遵照先帝的遗诏办事,让她老人家好好保重身体,没事少操心!哀家眼疾发作了,此刻不便前往灵堂,太皇太后要是有什么吩咐,就让她去找掌管丧仪的太常吧!”

      小太监吓得连喘气都不会了,这样的话可怎么传啊,这不是要了亲命了么。小蝶忙说道:“太后连日来日夜服侍先帝,每日早晚举哀过度,眼疾比之前更加重了,你回去说与太皇太后,等太皇太后身子稍微好些便即刻过去,快去吧!”

      不等小太监答应,身后颤抖抖的声音说道:“太后身体不便,可有老身年老体衰?既然如此,老身只好亲自前来了!”

      众太监宫女都是一凛,唯有窦太后浑没事情一般,不慌不忙起来,整理一下衣衫道:“不知太皇太后驾到,臣媳失礼了。”

      太皇太后冷笑道:“你对哀家失礼倒犹可,你对先帝失仪去万万不可!”

      窦太后从小蝶手里接过竹杖,摸索着朝太皇太后说话的方向走去几步,道:“臣媳一向恪守宫中礼仪,对先帝更是尽心尽力,太皇太后如此说,臣媳惶恐。”

      太皇太后又加了几分怒气,“老身说上一句,你就顶上十句,你看看灵前举哀才几个人,都在那假模假式地哭泣,先帝生前对你们的恩典都忘记了么,尤其你是他的结发妻子,是他生前的皇后,他尸骨未寒,你就在这里躲清闲,难道你对先帝的情义都是假的吗?”

      窦太后听了这话,正触动心事,积压心里多年的委屈和怨恼一浪一浪翻上来,“臣媳躲清闲?臣媳对先帝的情义是假的?如果臣媳真的躲清闲,臣媳对先帝的情义都是假的,那臣媳的眼睛就不会失明,大汉的后宫就不会这样有条不紊!

      是,臣媳此时此刻是没有在先帝灵前举哀,臣媳是躺在这里歇息,那你有没有看到臣媳为先帝偷偷流过多少眼泪,默默为先帝祈祷过多少回,甚至有多少次,臣媳恳求上苍希望用自己的寿数换取先帝多活几年,臣媳为先帝为大汉操碎了心又有谁知道?

      再说灵前举哀,早晚各哭十五次,这是先帝的遗旨,臣媳怎么敢违抗?臣媳早晚举哀为先帝痛苦流涕的侍候,太皇太后还在床上躺着呢,您当然看不见了!最后臣媳还要劝太皇太后一句,您老也一把年纪了,颐养天年不好吗,启儿现在是皇上了,您就让他放手去干吧!”

      太皇太后气得大喘气,“你现在是太后了,翅膀硬了,先帝刚走,就不把老身放在眼里了吗?”

      窦太后笑道:“您永远都是太皇太后,谁敢把您不放在眼里呢,您可别多想,气坏了身子多不值?”

      太皇太后指着窦太后道:“好好,这么多年了,老身竟然不识你的真面目,那老身也告诉你,前朝的事老身可以不管,可这后宫还是老身说了算,有老身在一天,你就甭想兴风作浪!”

      窦太后也不示弱,“那您可要好好活着!多活几年,您才能看到我是否兴风作浪啊!”

      太皇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身子颤巍巍抖得厉害,王娡怕她一时气绝,忙替太后抚着背。

      好半天老太后勉强说道:“丫头,我们走,这里不是我们呆的地方!”

      王娡扶着太皇太后一步步挪走了。

      刘启刚即位,前朝事务不断,一处理完毕,立即赶来灵堂,放声哭了一回,也是哭声多眼泪少。

      汉朝以孝为本,刘启不得不为万民做出表率,没事时便一直守在灵柩旁。连日处理朝政,便有些倦怠,这日晚饭后便在灵柩旁坐着睡着了。

      王娡服侍太皇太后歇下后,赶来这里举哀。一眼便见到刘启睡的正香。

      眼前的这个男人如今已是大汉的皇帝了,她以前不是没有想过,如果他登基当了皇帝,会是什么样子?

      再怎么想象,也没有料到他们之间会成为今天这样。明明离得很近,却又仿佛隔得很远,咫尺天涯,天涯咫尺,说得大概就是他们现在这样吧。

      起初,王娡跪在远处看着皇帝,他已经穿上了龙袍,他高大魁伟,穿龙袍的样子真好看。

      他一定是太累了,坐在那里就睡着了,怀里还拥着宝剑,她记得,他曾对她说过,宝剑是男人的梦想和尊容,如果他不是太子,他一定会仗剑走天涯,做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一人、一剑、一马,快意恩仇,行侠仗义,何其爽哉!

      她知道,如今他拥着的不是剑,不是江湖,不是梦想,而是天下,是实实在在的天下!

      她知道,他有着远大的胸襟和抱负,他想气吞山河如虎,他想开拓万里江山如画!

      她知道,他有着高祖皇帝的血性和毅力,他想重振高祖雄风,他想为万世开天平!

      她多想帮助他啊,陪他一起仗剑走天涯,陪他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帮他实现梦想,帮他实现抱负,帮他开创一代盛世,帮他名垂千古!

      可是,他们还能回到过去吗?他还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吗?

      她不知不觉还是走近了他,走近了瞧他,他是那样讨她喜欢,她多想将他抱在怀里,亲亲他肉肉的嘴唇,亲亲他高高的鼻梁,亲亲他宽广的额头。

      看他就这样睡在这里,她真是心疼他,她知道他还在生她的气,你看,他睡着时眉头都是紧锁的,似乎还带着怒气。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触摸着他的眉头,她想帮他舒展开那道竖纹,或许是她太用力了,或许是他嗅到了她身上独特的气味,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猛然睁开眼睛。

      好长时间他们没有彼此这样看着对方了,他的瞳仁里有她的影子,她的瞳仁里有他的影子,深深地烙进去,仿佛一眼就是一千年。

      是的,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是一眼一千年的感觉。那时他装作对她满不在乎,对她不屑一顾,甚至故意刁难她以引起他的注意。

      那种感觉很奇怪,从来没有过,即使对栗良娣都没有那样的感觉。他曾一度害怕过,因为他曾告诫过自己他爱的是江山,永远只能是江山,他不可以对哪一个女人真的动情,他以为他能控制住自己,他以为他这辈子不会爱上哪个女人,他更以为爱情都是骗人的。

      他是真的错了,他是真的不了解自己,原来自己也有软肋,他的软肋就是她。他见不得她哭泣,见不得她伤心,见不得她名誉受损,见不得别人说她不好。

      可是,他更受不了她欺骗他,他到现在也无法从这件事里走出来,他害怕面对她,他更害怕失去她。

      还是她先开口说道:“陛下,地上潮湿,您还是到寝室的床榻上去睡吧。”

      半晌,他放开她的手,推到一边,“朕的事不用你操心,你以为你是谁,还以为你是从前的王孺子吗?”

      王娡眼含秋水,泪光点点,“陛下还在生臣妾的气吗,臣妾要怎么做,陛下才肯原谅臣妾呢?”

      皇帝冷笑一声,“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其实,你在朕的心中什么都不是,朕有必要生你的气吗?”

      王娡垂首叹息,“臣妾知道,臣妾罄竹难书,臣妾告退!”

      说着深深施了一礼,便退回到自己的位置,此时晚祭开始,随着唱礼官一声高喊:“举哀!”

      王娡便随着众人俯伏在地,哀嚎不止。她的眼泪一半是为先帝,一半是为皇帝,不知这样流泪还能流多久!

      同王娡一同跪着的还有栗良娣、程姬、贾姬、唐姬等一众姬妾。因着太后日前诸多不满,这两日举哀的人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

      众姬妾都不敢早早离开,即使哭累了,也假装在低头悲泣。

      贾姬趁人不注意,问跪在旁边的程姬道:“姐姐你说,皇上什么时候册封咱们的名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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