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那些事儿》乐彼之园

27、第十四回（上）

　　太后眉头微皱，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跳井？”

　　房公公瞅着太后的神色，嗫喏半晌，方道：“奴才也不甚清楚，许是她一时失了脚也未可知。”

　　太后叹道：“唉！敏儿是哀家一手调教出来的，服侍哀家多年，是个懂事讨人喜欢的丫头，想不到就这样去了，传哀家话，按一等女官礼仪厚葬，着人送一百金给她的家人。”

　　房公公忙答应着去了。

　　这里太后立在花荫下怔怔出神，王娡小声道：“太后，花荫下湿气重，眼看着暑气也要上来了，奴婢服侍您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太后道：“好吧，咱们回去吧！”

　　王娡陪太后回去，服侍太后换衣休息，方回到宫女寝舍。一进门，就听三五个宫女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

　　王娡也不理会，自去换衣，一个宫女凑上来小声道：“娡儿，你听说了吧，从前服侍太后的敏儿跳井死了，你在太后身边听说什么没有？”

　　王娡道：“宫中的规矩你是懂得的，主子最讨厌下面的人乱嚼舌根，你啊！”

　　说罢，深深地瞅了她一眼。

　　宫女吐吐舌头：“这不是在偷偷和你说吗？你又不会乱传话，怕什么？你知道吗？听太子宫的人说，敏儿死的蹊跷，好像不是跳井死的。”

　　又往旁边瞄了两眼，压低声音道：“像是被人推下井死的。”

　　王娡顿时警觉起来，问道：“她一个小宫女，谁会去害她？而且太子宫的人如何知道得这么详细？”

　　宫女道：“你还不知道吧，敏儿从前虽是太后的侍女，后来赏赐给太子殿下了，而且还听说，太子殿下面上虽然不说什么，其实最讨厌太后往她身边送女人的，但凡是太后送去的女人，太子殿下都不喜欢，有的还突然就死了，这个敏儿就是极不招太子殿下待见的。”

　　王娡“啊”的一声：“竟然有这种事？即使太子殿下不喜欢太后送去的人，也不至于害死她吧？”

　　宫女道：“太后送的人又不能退回去，天天瞅着又碍眼，你说能有什么好结果啊？可怜敏儿啊，也是个大美人呢，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唉！在这宫里，还是生得粗粗本本的安全。”

　　王娡一面点头，一面不禁焦虑起来。这一宿也不曾睡得安稳，恍恍惚惚似曾睡着又似曾没睡着。

　　至次日，梳洗了，前来辞别太后，太后又嘱咐了几句，便着房公公将她送往太子宫去了。

　　原来太子宫就在长乐宫中，宣德殿东边一带皆为太子和众妃居住。

　　到了太子宫，房公公向太子宫管事太监秋来传达了太后口谕，又简单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秋来不敢怠慢，忙堆叠起笑脸道：“娡儿姑娘，老奴老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终于见到真人了，真是名不虚传啊！”

　　王娡笑道：“秋公公说笑了，奴婢初来乍到，还望公公多加提点。”

　　说着，趁人不注意将太后赏赐的一块美玉塞到秋公公手里。秋来略微一揉搓，只觉触手温润细腻，便笑道：“好说！好说！将来娡儿姑娘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老奴啊！”

　　王娡笑道：“承公公吉言，奴婢只求个平安就知足了。但不知在这里需要我做些什么呢，请公公明示。”

　　秋来笑道：“这还用说吗，你是太后口谕明示要贴身服侍太子殿下的，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贴身伺候殿下啊。”

　　王娡心中长叹一口气，问道：“奴婢愚钝，不知道怎样贴身服侍太子殿下，还请公公教导。”

　　秋来神秘一笑，“这个嘛，都有一定的规矩，娡儿姑娘照着做就是了，待会儿老奴自会找人教你，不过要想服侍的好……”

　　话到一半，一面转身，一面突然又转了话头，“娡儿姑娘如此聪明，一定能服侍得好的。”

　　王娡忙拉住道：“好公公，求你教我，怎么才能服侍得好。”

　　话未说完，早已又将一串翡翠珠塞了过去，秋来忙转过笑脸在她耳旁传授一番，王娡一一记在心里。

　　秋来因得了王娡许多好处，便也尽心尽意教她，将太子宫的规矩及如何贴身服侍都一一教了。

　　这晚，太子回宫，秋来忙上前服侍，帮太子换过衣服，看太子心情不错，遂笑道：“殿下，要不要先沐浴再就寝？”

　　太子道：“不了，孤下午刚在栗良娣那洗过，这会儿不想折腾了，还要再温习一下书，晁错老师昨天布置的功课孤还没学呢，这个老师啊，对孤严厉得很，动不动就用跪罚自己逼着孤读书。你去吧，有事孤再叫你。”

　　秋来应着去了。太子便盘膝而坐，在案前用起功来。忽地听有人说道：“太子殿下请用茶。”

　　声音十分好听，传入太子耳中，不禁心中一荡，抬眼看去，却是王娡端着一盏茶娉娉婷婷站在太子面前。只见她眉如烟笼，双目含情，汪着一缕淡淡的忧愁，嘴角自带笑容，满脸的温柔婉转，典雅端方。

　　王娡瞧了一眼太子，便忙低下头。好半天的功夫，太子也不说话，她将茶端在半空，放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觉得双臂发酸。又等了好半天，太子仍旧不说话，王娡偷偷抬眼瞧去，却见太子正襟危坐，双目在竹简上来回逡巡，全没将她的话听在耳中。

　　双臂越来越酸麻，只得再次说道：“太子殿下请用茶。”

　　忽然太子右手一挥，厉声喝道：“没看见孤正在读书吗？”

　　咣当一声，茶盏飞落，碎片满地，王娡咳的一生，往后退了几步，忙跪下。

　　这时，秋来紧忙跑进来，见此情形，忙急切道：“殿下可曾烫伤了不曾？”

　　一面忙看太子的手，一面忙道：“还好，茶水是温热的，不曾烫了手。”

　　太子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竹简，瞅着王娡问道：“她是谁？孤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秋来忙陪笑道：“奴才正要回禀殿下呢，她叫王娡，以前是服侍太后的，前几天太后传来口谕，说将她赐个殿下做贴身侍女。”

　　太子冷哼道：“又是老太太送来的人，怎么老太太嫌孤身边的贴身侍女太少吗，之前送个敏儿过来，手爪子也不干净，听说最近畏罪投井了，不知道这个怎么样？”

　　太子的话像针扎一样刺在王娡心头，冷冷的，又不敢回驳，生怕哪一句言语不当便糊里糊涂送了小命。

　　好在秋来替她打圆场：“奴才一定会好好教导她。”

　　太子道：“老太太亲自调教出来的，还用得着你来教导吗，必是极好的了。”

　　秋来忙陪笑道：“那是自然，殿下说得是。”

　　太子冷笑道：“秋来，那你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瞧着，孤也睁大眼睛好生瞧着，看老太太亲手调教出来的人到底怎么个好法。”

　　秋来只得陪着笑，一面忙不迭点头，一面喝命王娡：“还跪着干什么，地上的碎片子还不快收了去。”

　　王娡眼含泪珠儿，忙答应着“诺”。飞快将残片拾了。正要离去，只听太子道：“等等，你先回来。”

　　王娡转身立定，低头不言。太子道：“抬起头来。”

　　王娡不敢。太子怒气加大：“孤让你抬起头来。”

　　王娡方缓缓抬起头来，泪花之中只模糊看见一个身影威仪赫赫。

　　太子又命道：“你过来。”

　　王娡惶恐，拖着步子一点一点挨近。太子仍嫌远：“再近点。”

　　王娡又近了一步。眼前男子的气息迎面扑来。太子道：“你知道吗，你打碎的这个茶盏是高祖皇帝传下来的，你打碎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说孤应该怎样惩罚你呢？”

　　王娡心中一凛，他该不会就这样结果了自己性命吧。但又一想，自己毕竟是太后所赐，应该不会这样打太后的脸，遂说道：“奴婢伺候太后时，也有宫女打碎茶盏，或者更贵重的东西，太后说‘碎就碎了吧，碎碎（岁岁）平安’，奴婢想着如今这茶盏是高祖皇帝留下的，更是碎碎平安，定是高祖在天之灵保佑大汉岁岁平安，保佑太子殿下万事如意呢。”

　　太子冷哼道：“果然太后调教出来的，说话就是不一样，照你这样说，孤非但不应该罚你，反而应该赏赐你了，是吗？”

　　王娡道：“惩罚和赏赐全在殿下一念之间，就好比这茶盏碎了，普通百姓定是悔恨着急，然而太后却能领悟其中‘碎碎平安’之意，殿下，您说是吗？”

　　太子忽然笑道：“秋来，看到了吗，孤刚才让你睁大眼睛瞧着，没错吧，太后调教出来的人可真是伶牙俐齿啊，你说，孤是该罚她，还是该赏赐她啊？”

　　秋来摸不着头脑，只好傻笑道：“奴才愚钝，奴才不知道是该罚还是该赏。”

　　太子冷笑道：“何止你不知道，孤现在也不知道呢。好，既然你和孤都不知道是赏还是罚，那孤就不赏也不罚了，不过孤会睁大眼睛看着，是不是每一次你都这么伶牙俐齿，让孤不知道是该赏你还是罚你。”

　　太子一面狠狠盯着王娡，一面说道：“秋来，你去将这些碎片子扔了，让她服侍孤就寝。”

　　秋来从王娡手中接过碎片，深深又看了她一眼，只得出去了。

　　王娡见秋来出去了，只剩下她和太子，忽然变得不知所措。

　　太子道：“怎么？你不知道怎么服侍孤就寝吗？等着孤教你吗？”

　　王娡方匆忙走到太子身边，见太子已换过寝衣，道：“殿下已换过寝衣了，是现在就睡呢，还是要先沐浴？”

　　太子道：“孤既不想现在就睡，也不想沐浴，你去打盆水来给孤洗洗脚。”

　　王娡应道：“诺！”

　　打来水，端到榻前，太子将双脚径直放里，忽地拔出脚叫道：“怎么这么热，你想烫死孤吗？”

　　王娡跪在一旁，忙伸手去探，触手并不很热，方柔笑道：“奴婢觉得水温正好呢，如今还在伏天里，阳气全调在体表，脾胃最容易虚寒的，用温热之水泡脚微微出些汗正适宜呢，况殿下也劳累了一天，正好解解乏。”

　　说罢将太子双脚重新放入盆中，轻轻柔抚着，这一次太子并没动怒，只拿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看，任由她揉搓。

　　王娡虽未抬头，仍能感觉一双冷眼死死瞪着她，便有几分不自在，道：“殿下可觉得沾濡汗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