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那些事儿》乐彼之园

101、第五十一回（上）

　　二人牵过马走向山顶，清风朗月，一对璧人伫立山端，抬头仰望星空，北极明耀，银河浩瀚，点点星子，如语倾诉。

　　王娡偎倚着皇帝，指着天上的一颗星星，“陛下，谁说星星不会说话呢，臣妾分明觉得它们都在说话呢，您看那颗星，虽然是最明亮的，可臣妾觉得它是最孤独的。”

　　皇帝揽着她道：“凡大者凡最者都孤独，因为它最亮，它就要承受孤独，你看夜空何其广大，夜空也孤独啊！”

　　王娡双眸如星闪亮，“陛下，您觉得孤独吗？”

　　皇帝的目光深沉如水，始终凝望夜空，按了按王娡的手，“还好朕有你，有你懂得朕，朕便不觉得孤独了。”

　　皇帝又问她：“你觉得孤独吗？”

　　王娡紧紧地偎倚着皇帝，半晌方道：“陛下想听真话吗？”

　　皇帝道：“当然。”

　　王娡喃喃道：“臣妾觉得孤独，孤独极了。陛下只有一个，后宫却有那么多女人，臣妾要跟她们一起分享陛下，陛下不在臣妾身边的时候，臣妾怎么能不孤独呢？

　　臣妾知道，作为陛下的女人，要大度，要忍让，要贤德，可陛下想过没有，臣妾也只是一名普普通通女子啊，臣妾爱自己的夫君，臣妾想自己的夫君只属于自己，臣妾有错吗？

　　可是臣妾最终还是知道，天子的家不同于普通百姓的小家，陛下身上承载的不只是我们的小家，陛下身上承载的是天下万千百姓的家，所以，臣妾要修习坤德，以配乾德，陛下啊，修习坤德的道路上，臣妾又怎么不孤独呢！”

　　皇帝目光缱绻，声音柔和，“朕知道，朕当然知道，你以为只有你懂朕，朕就不懂你吗？”

　　王娡眼睛濡湿，里面都是点点星光，“有陛下这句话，臣妾就知足了，以后无论日子多么难，臣妾都能熬过去，臣妾会陪着陛下，默默地陪着陛下，陛下就放手去做您想做的吧，臣妾永远都会守候陛下！”

　　皇帝望着她的目光越发柔和，“娡儿，这两年你和朕脸上都有了皱纹，可是朕觉得这些皱纹长在你脸上却是那样的美，因为你目光柔和坚定，因为你善良大度！”

　　王娡撒娇道：“陛下想说臣妾老了就直说吧，何必拐弯抹角编派人家。”

　　皇帝笑道：“朕说的是实话，朕可没打趣你。”又瞅着她一往情深地说道：“你老了朕也爱你！”

　　四目焦灼，彼此都是对方，这样的心意相同，胜似千言万语。忽见远方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越来越亮，越来越近，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陛下，您在哪里啊，陛下？”

　　皇帝皱眉道：“讨厌！朕和你的二人世界又没了。”

　　王娡笑道：“陛下，他们也是担心您的安危，咱们偷跑出来好一会儿了，也该回去了。”

　　皇帝道：“也罢，他们既然寻了来，这份静谧就不复存在了。”

　　正说着，只见周亚夫一众将领早已跑至跟前，“末将参见陛下！”

　　皇帝笑道：“周将军，不必这么大惊小怪，朕只不过带王美人出来走走，今晚的夜空美啊，站在这山顶上仰望星空，朕不禁感慨万千，浮想联翩啊，来，你们也过来仰头望望！”

　　周亚夫一身甲胄，只行军礼，“陛下，末将的职责是护佑陛下的安危，末将不懂得看星空，请陛下见谅！”

　　皇帝打量两眼周亚夫，“好一个周将军啊，不愧是周勃老将军之子，走吧，回去休息吧，朕也累了。”

　　回了军营，皃姁见皇帝和姐姐一同回来，便什么都明白了，心下虽不怏，却笑脸迎上来，“陛下，您和姐姐去了哪里，害得臣妾担心了半天。”

　　皇帝笑道：“就是和你姐姐出去走走。”

　　皃姁笑道：“姐姐也真是的，也不带上臣妾。”

　　皇帝笑道：“你行动不方便，还是留在军营里稳妥。”

　　皃姁道：“陛下和姐姐去了哪里？”

　　王娡刚要回答，皇帝拦道：“能去哪里，就在军营外面走走，好啦，怀着孕还这么操劳，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娡儿，今晚你留下和朕一块睡。”

　　皃姁拉着皇帝的手，笑道：“我也要留下来，陛下不在身边，我睡不着。”

　　王娡忙笑道：“陛下，妹妹一路劳乏，本就睡不好，还是让妹妹留下来吧。”

　　说着，径自出去了。皇帝无法，只得拥着皃姁睡了。一夜好梦，自不必细说。

　　大队人马行了一月有余，方到了代国。代王刘登率文武官员出城数里迎接，夹道旌旗招展，盛况空前。刘登上前跪拜，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示意他平身，笑道：“一晃儿都长这么高了，你随你父皇离开长安时，还是个娃娃，没想到如今已经成长少年郎了。”

　　刘登笑道：“臣侄还记得在宫里时，皇上常常带了臣侄去上林苑打猎，臣侄的箭法还是皇上教的。”

　　皇帝笑道：“就不知道现在可搁下了没有？”

　　刘登笑道：“代国是我大汉的北大门，是防御匈奴的屏障，臣侄奉命驻守，不敢有一刻怠慢，自是率先射箭习武，皇上教的箭法更是一刻也不敢扔下！”

　　皇帝连连点头，“好得很，果然一表人才，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刘登将皇帝迎进代王宫，沐浴更衣后，刘启先是睡了一觉，起来方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刘登一直在外守候，见皇帝醒了，忙进来请安，说是早已预备下了晚膳，请皇帝和两位娘娘用膳。皇帝睡了一觉后，精力倍增，说道：“让你的家眷陪朕一同进膳吧，人多吃饭热闹。”

　　刘登忙叩首道：“臣侄谢过陛下，只是内眷们腼腆，上不了高台面，没的让陛下见笑了。”

　　皇帝哈哈大笑，“都是自家人，不碍事的。”

　　刘登带着王后淑好及后宫家眷先是给皇帝和王娡姐妹行过拜见礼，方入了席。王娡打量王后淑好，虽无绝世姿容，却是端庄秀雅的，与刘登堪相匹配。

　　刘登终是少年心性，好酒好菜尚未上齐，便抢先道：“陛下行路劳顿，臣侄安排了剑舞为陛下助兴，一解路上劳乏。”

　　皇帝点头应允，一时远处表演起了剑舞，乐者舞者虽不能与宫中媲美，亦有可圈可点之处，皇帝也不断颔首微笑，刘登自是高兴不已。

　　接连上了几道代国特色菜肴，皇帝略微尝了一口，刘登乘机向皇帝和王娡姐妹敬酒。三巡酒过，刘登故意收敛的性子渐次放开，擎着酒樽笑道：“陛下这次能来巡行代国，臣侄真是高兴，不瞒叔叔说，侄儿自从当了这代王第一天起，就觉得责任重大，一直谨遵祖父和父亲的治代方略，不敢擅加变动。

　　不是侄儿吹牛，代国在侄儿的手下那是被治理得井井有条啊，就等着叔叔来巡行呢，还有臣侄在代国早就听说两位小婶婶都是绝色美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简直比天仙还要美上百倍，叔叔真是好福气啊，羡慕，羡慕！”

　　说着，趔趄着步伐，嘴角的笑意便有些难看，皇帝微敛了目光，用手摸了摸鼻子，代王后淑好忙上来劝阻道：“求陛下和两位娘娘恕罪，代王无意冒犯，他是见了陛下高兴过了头。”

　　说罢，将刘登拉下去了。刘登尚不知道刚才有多凶险，犹嚷着道：“叔叔和两位小婶婶，代国虽没有像两位小婶婶一样的绝色美人，但侄儿前段时间新得了一位歌者，她的歌声能叫百灵鸟汗颜，保准汉宫找不出来这样的歌喉来，叔叔要是不信，侄儿现在就叫她上来唱几首听听。”

　　一个拍手，果见一名女子妖娆入内，在席端坐了，和着乐音便唱了起来，其音色空灵美妙，柔而不腻，一开口便吸引着众人静静地听下去。

　　皇帝更是被吸引了，不禁抬眼望去，一抹极淡的笑意早被代王后淑好看在眼里，一曲歌罢，又唱了一曲，却是音调极高的，婉转处响彻行云，震颤心房。唱罢，皇帝说了一句，“赏”。

　　又喝了几巡酒，皇帝有些倦意，便离席出去了。代王后淑好坐了片刻，也离席出去了，她悄悄派人将皇帝引到一间寝室，又让人支开皇帝身边服侍的太监宫女。皇帝见身边没了人，便喊道：“人都跑哪去了，朕要更衣。”

　　忽听后面有人轻声慢语答道：“让奴婢服侍陛下更衣吧。”

　　乍听到这样的声音，皇帝心神一荡，恍惚间，一名女子款款走上前来，服侍刘启宽衣解带。刘启盯着她看了又看，“你是刚才唱曲的歌女？”

　　那女子莞尔一笑，“是的，陛下，刚才您还赏赐奴婢了呢，奴婢今天真是好运气，被陛下赏赐了，又能服侍陛下更衣。”

　　刘启笑道：“抬起头来。”

　　那女子温柔把头抬起，只看了皇帝一眼，便羞得满脸通红，忙又把头低下了。这一抬一低之间，眼波婉转，尽态极妍，摄人魂魄。宫中的女子见多了，这样的小家碧玉却是极少见的，刘启不禁心旌摇荡起来。

　　那女子道：“陛下，奴婢再给您唱支曲吧？”

　　刘启道：“可有什么曲子有助更衣的？”

　　那女子笑了，然后答道：“有啊，陛下听听这首怎么样？”

　　女子轻轻哼唱起来，曼妙的歌声仿佛冬日的暖阳，淡淡的，柔柔的，没有强烈的刺激，只有轻柔的抚慰，刘启慢慢闭合了眼睛，沉浸在歌声的舒缓温雅之中，获得一种极强的安静之力，上面呼吸得顺畅了，下面方自由流畅，人生的快乐，有时非常简单，比如痛痛快快出一次恭，皇帝也概莫能外。

　　周亚夫眼尖，发现皇帝离席出去了，便也悄悄地跟出去，代王后淑好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几个手势，护卫的暗号早已暗中传了下去，这些汉军训练有素，接到指令，瞬间在皇帝停留的寝宫周围埋伏妥当。

　　周亚夫仍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代王后淑好，待席间那名歌女进入寝宫后，周亚夫寻隙将秋来拉到一旁，耳语一阵，秋来不住点头，随后领着一众太监进了寝殿。

　　天上的月亮隐蔽在云朵之后，夜色如墨，周亚夫嗅出一股不详的味道，他以军人敏锐的直觉扫视着周遭一切。忽听那边有人喊道：“不好，有人从墙上跳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