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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Doll and Whisky ...

  •   “哗啦、哗啦”,海水不知疲倦地拍击着礁石,白色的浪花簇拥着翻卷上沙滩。
      远远地,一只海鸥飞过来,落在沙石上,悠闲地踱了几步。这是一处近海岸的无人小岛,周围没有游人的踪迹,自然也不会有薯条:大概是因为这样,它很快便振翅飞走了。

      得益于火山喷发带来的肥沃土壤,沿着海岸纵深,便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如今已是深秋,落叶在地上铺成厚厚的、姜黄与枫糖交杂的毯子。松鼠抱着一颗圆圆的橡栗,在这毯子上借力一跃,跳上高高的树梢,蓬松的大尾巴在枝叶间一闪而过,不见了踪影。一阵风吹过,几片叶子落到溪水中,打着旋儿往下游飘去。

      正在溪边喝水的小鹿用粉嫩的鼻尖轻拱顺水流过的落叶,忽然,它抬起头,警觉地抖了抖耳朵。像是听到什么动静,它轻盈地越过小溪,一头扎进了对面的树丛中。

      片刻后,不远处的灌木丛晃动几下,跌跌撞撞地跑出两个人。
      他们都穿着样式奇怪的灰黄色衣服,在渐渐暗下去的树林中并不显眼。但他们依旧很谨慎地停在了树丛边缘,将自己的身影隐没在树冠之下。能够补充水分的小溪近在咫尺,却没人上前。

      不知过了多久,秋虫已经在草叶下高高低低地鸣叫起来,两人中的矮个子才小心地挪动脚步。
      他悄无声息靠近了溪水,一只手伸进口袋,像是要掏出过滤瓶。

      忽地,背后一棵树的叶子抖了抖。
      几乎同时,矮个子迅速往地上一滚,伸进口袋的手掏出来时,赫然握着一把乌黑的枪!

      “砰砰砰!”
      “哒哒!”

      隐藏在暗处的高个子默契地与同伴向同一方向射丨击,猛然爆发的枪丨声惊飞了栖息在林间的飞鸟,只听一阵呼啦啦的声响,本来在暮色中沉寂的岛屿猛然活了过来,无数鸟儿从林海中飞起,在上空形成一片来回盘旋的阴云。

      “死了吗——她在那儿吗?她死了吗?”矮个子在枪丨声的回音中问。他的头发已经被汗水完全沾湿,看上去狼狈不堪。期望与恐惧将他的面容扭曲成了怪异的模样。

      没有人回答。
      林间死一般的寂静。

      矮个子滞住了。
      一种无来由的心悸猛地击中了他。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心悸的源头,本能已经驱使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头也不回地越过溪水,朝着对面暗影幢幢的林中奔去。

      两步并做一步,他跑出了一生中最快的速度。眨眼间,他已经能看见最近的树上的节疤。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动了他后脑勺上的头发。

      矮个子怔怔停下脚步。

      他的胸前多了一只染血的箭头。

      长长的羽箭自后而前破开了他的胸腔,就像用牙签穿透一片油豆腐那样轻松。他甚至没有感受到疼痛,便已经倒在地上。

      空气——

      一点一点、溜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窒闷的痛苦。

      他不自控地抽动蜷缩着,好似一根打卷的蕨菜。
      在昏暗下去的视野中,他终于看清了那个掠取生命的死神。

      那个穿着黑色的斗篷,乌鸦一样站在高高的树梢上的——死神——

      在这样的念头中,倒在地上的人睁着眼睛失去了呼吸。

      在他面前,手握长弓的少女从树上跳下,落地轻盈无声。
      黑色的斗篷在空气的阻力下向两侧散开,露出一角裙摆。那蓬蓬的弧度与斑斓的颜色,恍如雨林中艳丽的菌盖,随时随地向外散发着有毒的孢子。

      她踩着落叶往前两步,抬头从枝叶的缝隙中观察天色。那把长弓就在她手中翻转,像变形魔方一样重组成了一条金属色的链子,被她随手缠绕在腰上。

      而高个子的尸体这会儿也露了出来:他就挂在灌木丛后,一支箭精准地从眉心穿过,将他钉死在树干上,穿行林间的风吹动他的头发,让他像是被大头钉固定的蝴蝶标本。

      跑进林子的小鹿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它低头嗅了嗅倒地不起的尸体,一双清澈的眼睛对上少女毫无波澜的目光。

      一人一兽谁都没有动。但很快,少女移开视线,反身走进了茂密的丛林,消失在监视器的画面之中。

      ……

      夜幕完全降临,海岸线上街灯亮起,更远处的灯牌溢彩流光。唯有一处废弃的港口沉寂在黑暗里,与无人小岛隔着一片海域遥遥相望。

      黑色的杂牌车停在港口外侧边缘,与夜色融为一体。磨砂的隔音壁将司机所在的前排座椅分割出去,留下后面较为宽敞的空间。连接摄像头的屏幕发出青白色的幽光,实时转达着远处海岛上的景象。

      “怎么样,算是值回票价吧。”
      穿着一身小黑裙的女人捧起一杯花果茶,笑吟吟地问。
      半开的玫瑰在她的小臂上肆意伸展,明明只是简单的线条勾勒,却无端令人觉得娇艳欲滴。

      对面的金发青年意态闲适,侧首望向夜幕笼罩下的岛屿。
      “不打算去把人接回来吗?”他不答反问。“我可没功夫等到第二天。”

      “他总是很急。”女人抿了一口茶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Time is money——对吧?”
      她屈指敲敲隔音壁上的小按钮,车子平稳地启动,悄无声息沿着小路往下方堤岸驶去。
      “别担心,她自己会回来的。我也不想把‘见面会’拖到第二天——”她眨了眨眼睛,“毕竟,我同样是一个不把手里堆积的事情做完就会一直很烦躁的糟糕大人呀。”

      金发青年笑了笑。
      “听上去,你们的性格很合得来。所以为什么不能将那孩子交给他呢?”

      “我只是研究员。这种‘合得来’……于我好像没什么用处。”不知是不是远处灯光造成的错觉,女人的眼中闪动着猫一样的狡黠。
      “更何况,如果你可以接手——不也就相当于交给他了吗?”

      金发青年笑而不言。
      他拿起一旁小桌上的酒杯,对女人举杯示意,女人亦同样举杯回敬。
      冰球撞上杯壁,发出一声很轻的脆响。在酒液与花果茶的气味交锋中,车内沉默下来。

      直到车子拐过一个急弯,金发青年突然问: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给她找一个搭档?当然,‘重新熟悉日本’——这种显而易见的假话就不必再说了。”

      混杂了红色与橘色的灯牌怪物般蜿蜒,错乱的色彩透过车窗在车内流动,女人的目光一瞬如薄刃般锋利。
      但当那一瞬光影掠过,她依然是温和微笑的模样。

      “不,不是搭档。是‘监护人’。”她说。

      “你知道吗?人是有极限的,但机器没有。”
      她抿了一口茶,轻声细语,意味深长。“然而舍弃人类之心,摒弃感性的同时,理性便也一并被隔绝了。作为保险,抑或最后的制裁手段:我们制定了监护人制度。”

      “可你们失败了。”金发青年毫不留情地说。

      “——三年前。”
      停顿片刻,他补了一个时间状语。

      “呀——呀。”女人抚掌而笑,并无被当面揭短的不快,反而欣悦道:“没想到我们微小的工作也能受人关注。你竟然记得这样清楚。”
      她放下杯子,以手托腮,“是啊,我们失败了。所以现在是一次新的尝试——and we’ll eventually succeed。”

      仿佛是在应和她的话。最后一个音节落地的同时,车子微微一震,停了下来。司机为两位乘客打开车门,而后又坐回驾驶位上,看样子是打定主意只做一个负责开车的偶人。

      在腥咸湿冷的海风里,两位乘客下了车。而面前的碎石海滩上早已站了一个人。

      那是个很娇小的身影。她赤脚踩在攀附着牡蛎壳的礁石上,身上依旧披着黑色的斗篷,海藻一般的长发垂落腰际。
      衣服是干的,头发却还带点潮湿。

      “来,认识一下。”女人熟稔地招手将她唤过来,亲昵地环过她的肩,让她看向站在一旁的金发青年。“这是波本先生,我们首屈一指的情报专家。”
      紧接着,她又转向青年,“这是爱丽丝。我们的得意之作,万中无一的人形兵器。”

      后一句介绍尤为热情,好似登门推销自家公司制造的绝赞产品的新人销售员。

      “真是荣幸。”
      波本拖长语气,慢悠悠地说。

      Alice。

      眼前的少女与屏幕中幽灵一般起伏纵越在楼宇间的身影完全重叠。在夜色的遮掩下,无人发现他的眼眸渐渐深邃。

      残破的、摇摇欲坠的烂尾楼。
      垮塌下去,几乎湮灭为碎屑与粉尘的天台。

      “确认血迹反应。”
      “爆炸……”
      “没有发现尸体……”

      “——不可能存活。”

      然而今天,往事的幻影终于在他眼前揭开一角:他等到了这个来自三年前的幽灵。

      The、Alice、Doll。
      他在唇齿间慢慢碾磨着这个名字。

      鲜血淋漓的旧事掀起狂涛,却无法撼动理智的冷硬峭壁。

      “初次见面——”
      没有一丝停顿,他流畅地给出了再正常不过的反应,“请多指教。”

      少女对着他眨眨眼睛。

      “看起来,她很喜欢你呢!”西達很愉快地说。“那么,你就是她的新任监护人啦!”

      “那么,我平时的一些‘小工作’也可以找她帮忙啰?”
      波本向后靠在车窗上,一手抛玩着打火机,用玩笑一般的语气说。

      西達也以调侃的口吻回应:“你手中的从控指令仅次于我的主控指令,可说到底,我只是负责维修保养罢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她是你的了。”

      ***

      毛利侦探事务所。

      “哐啷!”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杯子被碰倒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柯南赶紧一把捂住听筒,小心地打开门侧耳倾听,确定楼上大叔鼾声如常,小兰也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才将身体缩回来,把门关好。
      “喂,你怎么了?”

      电话那边是许久的沉默,良久,他才等到回应。
      “你确定……”灰原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上去惶惑且茫然,“你确定,他说了‘西逹’?”

      柯南已经从这不同寻常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
      “你知道这个代号。”他说。并进一步确认,“——你认识这个人。”

      “听着,工藤。”
      或许是听筒正被用力地握紧,电话中随之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那是一个绝对、绝对不能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忘掉那个名字!不要去探询她!”

      “嘟、嘟——”在近乎尖利的警告后,电话猛地挂断了。

      柯南放下手机,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电子时钟,半晌才将它放回衣兜里。
      时间很晚,街道上已没有行人。路灯的光从一整面临街的窗户中照进来,橙黄而朦胧。
      在这样的寂静中,他沉思良久,终于拉开门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阿笠宅的地下室。
      翻倒的咖啡在地板上蔓延出不规则的纹路。摔掉了把手的白瓷杯静静躺在污渍的不远处。

      一团人影窝在角落,静静地盯着咖啡渍的边缘。
      她看上去并非受困于歇斯底里的惊恐,更像是蓦然惊觉自己一直身处幻梦的迷茫无措。

      她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看了很久,直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一只同样属于小孩子的手捡起地上的杯子,转而递给她另一杯温水。

      这画面像是小孩子间充满童趣的神秘仪式。可只有对视的两人知道,他们彼此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灵魂,于是这一举动便只能归类为无言的安慰。

      灰原终于抬手接过了杯子。
      “我阻止不了你,对吧。”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我早该知道。”

      “啊,侦探什么的——不就是为真相而生的吗?”
      柯南两手一撑,坐在了她旁边的旋转椅上,将两手一搭,摆出了思考的姿势。“如果真的是潘多拉魔盒,那我也一定会看清那些飞出的厄运,并找到匿身其中的‘希望’。”

      灰原定定地看了他几眼,终于撇开目光。

      她喝了一口水,神情中带了点自暴自弃的味道。
      “Cindre……”她很慢很慢地说,几乎又要陷入那种出神的状态,“……西逹,我没见过她。只听人说起,她总会随身带着一支玫瑰……她是负责TWOF系列的研究员。”

      玫瑰暂且不论,但这种字母式的序列名听着可太熟悉了。
      柯南忍不住问:“所以,和你负责的APTX——”

      “我不知道。药剂研究在组织里是绝密,不同小组之间很少会有交流。更何况……她之前一直在美国德州一带活动,T药也是以那边为核心。我是在偶然的情况下听到过一句半句,对这种药剂的了解,仅限于这个名字罢了。”

      “偶然……是你当初去留学的时候?”

      灰原没肯定也没否定,转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她问:“你听过德州的‘死亡公路’吗?据不完全数据统计,每年大约会有近百人神秘消失在那些公路上。当地有些司机很忌讳走夜路,他们认为夜晚就是恶魔的游乐场。”

      柯南不假思索:“研究证明,夜间驾驶的视野范围仅为白天的八分之一,且在明暗交替频繁的情况下,很容易造成眩目效应,再加上长途行驶的疲惫,所以才导致夜路事故多发——和恶魔这种幻想生物没有关系。”

      灰原:“……”
      虽然她也不怎么信鬼神,但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简直就是气氛毁灭者。

      她扯了扯嘴角,决心放弃和这个唯物脑袋争辩。
      “或许吧。但我知道,有很多人其实是被西逹的实验室掳走了。”她捧着杯子,试图从里面汲取一些热度。“那所实验室热衷于动物和人体试验,实验体又消耗很快,不得不时常从各种渠道补充。所以你应该会想到,一旦被她发现,等着我们的将会是什么吧?”

      然而柯南的关注点全错。
      “她为什么会回日本?是为了接替你的研究吗?”

      灰原:“……”
      侦探这种生物真是令人身心俱疲。

      “我不知道。”她努力忍住了把水杯扣过去的冲动。“我离开美国前,只知道她正在与另一个组织合作什么‘刀锋计划’,之后就再没听过有关她的消息。可能是那边的合作结束抑或失败,她才会被调回来。”

      “等等——另一个组织?”
      柯南不免陷入沉思。不是他悲观消极,只是,能和琴酒那伙人合作的,怎么想也不会是什么和平友好的存在……

      “就是你想的那样。”灰原肯定了他的猜测,“游荡在黑暗里的不只有乌鸦,还有鸮鸟与鬣狗。即使是这样,你还坚持要涉足其中吗?”

      柯南沉默片刻,坚定道:“当然。”
      他已经习惯将重担藏在心底,因而面上便故作轻松,“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多少也算获得了一点信息——”

      一双揪在他领子上的手打断了他。

      “你干了什么?!”
      灰原几乎要尖叫了:她早该知道的!眼前这个人命硬又头铁,根本不知“惜命”为何物!

      柯南赶紧拯救自己的脖子。
      “别紧张,我没被人发现——我只是想起说出‘西逹’这个名字的人手里提了一家商场的购物袋,所以过去问了一下售货员而已!”

      灰原半信半疑地松开了手,问:“那你问出了什么?他们买了什么?”

      此话一出,她便看到柯南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类似“一言难尽”的神色。

      “女士睡衣……和田园碎花床单三件套。”他说。

      这回换灰原陷入沉默。
      许久,她不得不发出怀疑自己刚刚出现了幻听的声音:
      “……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Doll and Whi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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