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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天极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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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不出话,只知道呆呆的看着,像被人抽去了意识。
然后她机械的迈步,机械的向前走,旁若无人,眼睛始终盯着地上的紫貂。
身后的天极长老引剑刺向她,被风墨挡住,二人厮杀。
她像不知道这一切,只是往前走,一步,两步,慢慢的,慢慢的,最后走到紫貂面前,自上而下的俯视着那张染了血的小脸。
紫貂费劲的仰起头,费劲的笑,气息提不上来,一张小脸变得惨白,与脸上的鲜血形成鲜明对比。
身旁是兵器相击的声音,混乱中的打斗,漫长而又绝望。
她缓缓蹲下身子,缓缓伸出手,颤抖着接近紫貂的脸,却又不敢去触碰,伸出去的手在空中无力的抖动,惨白的一如紫貂此时的脸色。
紫貂的嘴唇已经泛青,眼神渐渐涣散:“姐姐...”
“我在...”昔云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带着几分哽咽。
“对...对...不...”紫貂说不下去,只剩了喘气的声音。
“不怪你...”昔云感到有泪从眼角流下,顺着腮边滑落,越来越多。她用手握住紫貂伸过来的手,勉强扯开一抹笑,笑得很难看:“我不怪你...”
紫貂露出一脸安心的表情,喘息越来越急,眼睛半睁着,仿佛疲倦已极。
昔云只觉的握在手心里的小手渐渐变凉,匆忙低下头去,用力晃了两晃。再抬头时,紫貂已经闭上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里,是她留在唇角的,那一抹安然的笑。
昔云试探一般轻轻的开口:“紫貂?”
面前的人全无反应。
昔云哆嗦着伸出手,伸到半空却犹豫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紫貂秀挺的鼻尖,却始终不敢去探那鼻息。
“紫貂?”
又一次开口轻唤,紫貂仍旧没有反应,面容沉静,仿佛睡得极稳。
昔云的泪汹涌而出。
六年的相伴,她早已将眼前的人当做了自己真正的妹妹。这份真挚的感情,岂是一句欺骗,便能掩盖了去的。
她明白,紫貂纵然对风墨忠心耿耿,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给他,也是因为紫貂心里清楚,这些事情不会对她有任何不利。
可她却是一直心存愧疚的吧,如今,竟是用命来偿还么?
现在这份情太重了,重到,她无力偿还。
那便只有报仇。她身上的仇恨,早已沉重的几乎令她窒息,如今加上这一条,更成了无休无止的孽火,燃烧着,吞噬着,触目满是冲天的火光,鲜红如血。
颤着手抓起地上的银剑,五指慢慢收紧,关节攥得生疼。
昔云咬着牙,冷冷地向后一瞥,身后,风墨正与天极打得激烈。
因为两次内力受损,武功已经打了折扣。风墨此时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紧咬着牙关微皱了眉,体力似是已渐渐不支。
天极飞快的挥剑,风墨连退数步,双剑在空中相击数下。
昔云急跃而起,挥剑挡住天极的进攻。
天极冷哼了一声,看向昔云时却微微愕了一下。
血红的双目,倒竖的眉,紧咬的牙关,满面的恨意。
出口的话,一字一顿,带着一丝丝的阴寒:
“还我妹妹命来。”
天极还未及反应,昔云的剑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慌忙去挡,双肩铛的一声相交,天极只觉得一股麻意顺着虎口向上蔓延,几乎拿不稳宝剑。
昔云的双目泛着赤红的仇恨,飞快的抽回剑,又飞快的刺过来,一剑一剑,剑剑直逼要害。天极有些慌乱的回挡,步法被打乱,步步后退。
剑影翻转,道道银光在空中纠缠,剑气破空之声凌厉狠决。
坛下的赵家弟子见状纷纷涌上坛来,持剑对着昔云。风墨掠过去接住他们的剑,很快又厮杀在一起。
天极很快站稳脚跟,开始回击。
昔云的力量比之前陡然大出不少,脸上的表情愤恨可怖。
天极忽然一剑砍来,昔云侧身躲避,天极的剑却忽然伸到了她的剑下,奋力向上一挑。两把银剑齐齐甩出,在空中打着旋坠落。
昔云来不及惊诧,因为下一刻,天极的掌便向她拍来。
昔云用双臂抵住他内侧的臂弯,然后双掌迅速外翻,绕他的手臂一圈,在他的掌拍到自己胸口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臂,然后手心内劲一吐。
天极掌上的劲再无法使出,皱着眉低哼了一声。
昔云松开手,他便再一次攻来。
拳脚相交,衣袍在空中翻动,迎着风猎猎作响。身形步法的变换令人眼花缭乱。天极一次次进攻,昔云一招招化解,却不知这天极长老在拳脚上的功夫甚是了得,几个回合下来,昔云原本的优势竟转为了劣势。
昔云伸出指,在他额间虚指一指,天极伸臂去挡时,昔云疾速收指,回手点在了他的肋下。这一下触手有如铁板,昔云闷哼了一声。
天极冷笑,伸掌向她喉间抓来,伸到一半却被人一掌击开。
风墨已经打败了赵家众弟子,冲到他们身旁击开天极的掌,忽然抓起昔云的胳膊,将她向旁边一丢。
昔云被他扔出去,落入身后一个结实的胸口。寒笑言的声音自脑后响起:“天极长老拳脚功夫厉害得很,不要没给你妹妹报了仇,反把自己的命丢进去。”
昔云抿唇不语,死死盯着和天极打斗的风墨。
寒笑言松开她,她就向那边冲过去,寒笑言慌忙又将她一把拉住。
“以你现在的身份,我不能护着你,求求你不要去冒险,好不好!”
昔云冷笑:“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寒笑言蓦然愣住。
昔云甩开他的手,又往前冲去,寒笑言自身后一把抱住她。
昔云的身子猛然一僵,愣了愣低喝道:“放手!让人看见了,你是想我身份暴露,还是想你自己身败名裂?”
寒笑言道:“怎样也好,不能让你去冒险。那天极长老拳脚功夫厉害得很,他当时挑开你的剑是故意的,你剑法过人,但只要你和他比拳脚,绝占不到上风。况且风墨武功那样高,你不用为他担心,他死不了。”
昔云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她知道风墨武功厉害,但他受的两次内伤还未完全好转,现在谁输谁赢,真的说不准。寒笑言不能放她去冒险,她又怎能放风墨去冒险?
背后剑气之声忽至,寒笑言猛然将她从胸前推开,却还紧紧拉住她的手,与偷袭之人拼杀起来。昔云拼命想挣脱,寒笑言紧攥着不松手。
僵持了半晌,寒笑言却忽然放开她,将她往旁边用力一推,趁势将自己的剑塞给了她。
昔云转了两个圈,停下来时,一把银剑带着寒光飞快的向她刺来。她慌忙去挡,那银剑到了她面前却忽然速度骤减,不紧不慢的挡住了她的剑,然后持剑人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云家妹子。”
昔云大惊,险些拿不稳手里的剑,猛然抬头,对上了一张与寒笑言三分相像的脸,惊叹顿时脱口而出:“二哥!”
寒恪言冲她挤挤眼:“三弟刚才给我使眼色,让我照顾一下你,做个样子吧。”
昔云点头,缓缓举剑向他刺去,寒恪言一一化解她的招数,昔云忽然道:“你怎会知道我的身份?”
寒恪言笑了笑:“三弟自从两年前开始,就整天不着家门,我就猜到他定是找到你了。从来没有第二个女人能让他这样上心过。”
昔云默然不语,机械的挥动着宝剑,眼睛却径往风墨那边瞥去。
寒恪言一边挥剑一边刻意让两人躲过旁边的混乱,环顾四周,因为武林人士众多,清辉教弟子已经明显处于下风,仍在奋力抵抗。
寒恪言突然道:“云家妹子,为何要对我三弟如此不公平?从小到大,你清楚他有多在乎你,为何就不能重新开始?”
昔云抿唇,半晌道:“二哥,你觉得笑言,他还会再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么?”
寒恪言皱眉摇头:“当然不会,我可以担保。”
昔云苦笑,直视着寒恪言的眼睛,叹气道:“二哥既然知道会这样,那为何还要让我在早已心有所属的情况下和笑言在一起。这样会害了他的。我的心,同样不能掰成两半啊。”
寒恪言愣了愣,沉默不语。
昔云扭过头去看风墨与天极长老的决斗。
风墨受过伤,显然功力比原来打了不少折扣,若不然,她根本不用担心他的安危。不过即使如此,风墨毕竟是有功底的,到现在,二人还是势均力敌。
天极长老的武功自是也不弱,出招狠决,招招紧逼要害,风墨凝神应对,微眯着双目,紧抿着唇角。
衣袍翻飞,掌风阵阵,昔云的手心亦沁出细密的汗珠,步法渐渐乱了。
“再不专心些,就要被人看出来了。”
寒恪言有些乏懒的声音在身前响起,昔云定了定神,转回头道:“二哥,其实你不用帮我的。倘若让寒伯父看见,岂不要害了你?放心,他们伤不了我。”
寒恪言一脸无奈相:“别别!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三弟非把我拆了不可。再说你既还肯叫我二哥,做哥哥的,就要保护妹子不是?”
昔云垂下头苦笑:“以我现在的身份,认我这个妹妹没好处,只会连累你。”
寒恪言将剑在空中转了两转,挑眉道:“我怕什么连累?我们这次来,要找的是风墨,不是你。只要打败了风墨,其他清辉教中人,我们不会难为。”
昔云用剑接住寒恪言的剑,用剑尖挑着在空中继续转动,也挑起了眉头:“二哥,我不想与你为敌,但我是教主的护法,倘若有人想对教主不利,我可只能履行职责了。”
寒恪言凝视着昔云,勾唇一笑,一跃而起将剑够在手中,稳稳落地,笑笑道:“我不想与任何人为敌,我也不会去杀任何人。我也只是和你一样,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昔云收回剑,眯起眼看向远方,轻轻叹了一口气:“二哥,如果你真的为了笑言好,就不要让他再来找我,帮他忘了我。”
寒恪言忍不住道:“这样不公平!”
昔云垂下眼,叹道:“且不说我心里的想法,只说眼下。父母的仇,紫貂的仇,云家上下百余人的仇。我背负的冤债已经太沉重了,这些仇一天不报,我就一天不能正常的生活,更不要提感情。让他想着我追着我,只会害了他。长痛不如短痛,让他痛一痛,忘了我吧。”
寒恪言转开视线,叹气道:“这,我恐怕做不到。”
天极与风墨仍然打得激烈。风墨的气息显然已经不匀,紧咬着牙关。昔云恍惚看见天极的唇角滑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有些邪魅的笑。
然后他突然跳开一步,手腕猛翻,带起一阵劲风。
拍过来的掌速度极快,带起呼啸的风声,势如破竹,直直的向着风墨的胸前袭来。风墨运功来挡竟然无效,那一掌带着十足的劲道,砰地一声直直印上了他的左胸。
风墨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盯着拍在自己胸前的掌。
昔云亦瞪大眼,举着的剑僵在半空,呆呆的看着发生的事。
同样惊讶的还有寒笑言,他刚刚解决了身旁的清辉教弟子,就在这个间隙看到了这一幕,便也僵在了原地。
寒恪言不明所以,有些奇怪的看着昔云突然僵止的动作。
咣当一声,昔云手中的银剑掉落在地上。
银剑落地的声音在纷乱的打斗声中几乎被淹没,可却着实震颤了寒笑言的神经。视线里是昔云用双手抱住头,撕心裂肺的吼声近乎绝望:“不――――”
打斗中的人有些停下来,诧异的看着这一幕,清辉教弟子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的护法“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拼命摇着头,喊声凄厉绝望:“啊――血!好多血!都是血!啊――”
寒笑言飞速掠到她身边,蹲下揽住她的肩:“盈...柳姑娘。”
昔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始拼命推开他,嚷道:“血!好多血...那掌好厉害,你...你快走,你打不过他,啊!血!”
寒笑言焦急的轻轻晃着她的肩,在她耳边轻声道:“盈盈不怕,我在,我一直在。我带你走,我们现在就走,不要再想那些事了,好不好?”
昔云愣愣的看了他半晌,象已经失去了意识,呆呆的点了点头。
寒笑言抚着她的肩帮她站起来。昔云站直身子,又凝视了他半晌,突然一把将他推开。
寒笑言踉跄了两步,站稳身子,无视周围人惊诧的表情,直直的盯着昔云。
昔云的视线滑过寒笑言的脸,转到风墨的脸上,看了一眼低下头去,半晌又抬起来。风墨同样一脸惊诧,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昔云缓缓迈步朝他走去,走到他面前,站定,静静的望着他。半晌,喃喃地吐出几个字:“我不能走...”
风墨与她对视了片刻,忽然一把拽过她的手,突开重围,向一个地方急速跑去。后面的人紧紧追赶,昔云咬了咬牙,暗运内劲,她身子轻便,轻功极好,且打且退,和风墨两人转过一个拐角,众人追过去时,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人群炸开了锅,纷纷嚷着不能放走了魔头,开始疯狂的搜索,最终无果。
石洞密室里,风魔斜倚着墙站立,默然不语,昔云坐在地上,抱着膝,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可怕的一幕。
现在,她终于找到了杀害父母的凶手,可报仇,却变得更加艰难。
刚才天极长老拍在风墨胸前的那一掌,与七年前黑衣人拍爹爹的那一掌,完全相同。
况且天极长老从外形上,身法上,眼神上,都与那黑衣人无二。
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看出来。
为什么风墨,会和爹爹一样。
那一掌,叫天极功。这种武功江湖上甚少人知道,爹爹死后,寒笑言四下暗访,才终于查到了此种武功,说与她听。她才知道这种武功奇怪得很,中掌之后,若不运内功便能毫发无伤,一旦运功杀人,自己便会经脉俱断,立时毙命。
所以在杀了另一个黑衣人之后,爹爹才会死。
不惜牺牲属下的性命来达成目的,天极长老果然够狠毒。
这样说,今天这场围攻,说不定便是他一手策划的。六泉剑,也说不定是他盗去的,赵家与寒家的人,也许也是他杀的。
如果真是这样,他这般费尽心思,目的就是要将风云两家逐个铲除么。
那接下来,会不会轮到寒家。
刚刚看到风墨被天极功所伤,她的脑中迅速闪过的是云家被灭门的那一天,触目是鲜红的血,滴滴流淌。地面赤红如火,中间是一张张扭曲的面孔。
血!除了血还是血,狰狞的红色仿佛要灼瞎她的双眼。
风墨好像知道天极功,因为在中了那一掌之后,他便一直没有再运过内息。
门外的混乱渐渐散去,风墨与昔云却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一个抱着双臂黯然沉默,一个蜷缩在角落目光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