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烟火》深深似海

7、第七章

　　柏深好端端被球砸了，心情本来就不好，偏偏还没收到半句道歉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火冒三丈，攥紧拳头就要冲上去打人。
　　旁边的顾清风见这势头，顿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上去拉住柏深。
　　柏深还在气头上，甩开顾清风的手，一只脚就已经踏进了足球场，可顾清风还是不肯罢休，生拉硬拽不行，直接就上去锁柏深的大腿。
　　“哎，你给我放手啊！”
　　“深哥，深哥！你听我一句，听我一句劝。”顾清风坐在地上，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赶紧放手啊，不关你的事！”柏深吼道。
　　“深哥，要是今天我不在场也就算了，你们俩的恩怨我管不着，但是刚刚崇哥也看到我跟你一起。你现在上去倒是把他打了，不管什么结果，反正我倒知道，我的小命不保了。”顾清风可怜巴巴的说道。
　　柏深定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顾清风，道：“什么意思？”
　　“崇哥已经知道我跟你是一头的了，你现在冲上去打人，先不说打不打得过吧，单从这个动机来说，我就得跟着遭罪。”顾清风顿了顿，接着道，“我这个头也不算高，他要教训我，我也只能挨着啊。”
　　“你看不起我？”柏深道。
　　“哥，我们就两个人，别人可是一个足球队啊……”顾清风弱弱的说道。
　　“……”柏深像是凭空吃进一个死苍蝇，语塞得全身难受。
　　顾清风松开手，站起来，道：“深哥，咱们还是先去处理一下你的伤吧，都肿了。”
　　“操！”柏深所有郁结的怒气化成一个“操”字，夺嘴而出。
　　M市的夏天和P市有所不同，一个是湿热一个是干热，柏深中午放学刚好是一天中湿热最盛的时候。
　　顾清风带着柏深在校门口的小诊所处理伤，由于没有皮外伤，只是一点红肿和淤青，医生给擦了一些消肿的药水之后，就叫他们走了。
　　顾清风去商店买了两个冰淇淋，他和柏深一人一个，顺带还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一个鸭舌帽递给柏深。
　　顾清风笑道：“我其实挺喜欢戴帽子的，但是戴着确实也不是很好看，也就晚上回家的时候戴戴。你戴着肯定好看。”
　　柏深知道顾清风给他帽子，是想帮他遮额头上的丑，便接过来戴上了。
　　顾清风惊叹：“哇，果然帅的人戴什么都好看，你现在真的好像那个，高冷间谍！”
　　柏深被他夸得不好意思的笑了，道：“诶，再问你个事儿。”
　　“洗耳恭听”。
　　“老高给我开了一个书单，叫我今天之内把教材和资料全部准备好。我第一次来M市，不太清楚在哪儿能买全这些书。”
　　顾清风吸溜一口冰淇淋，道：“哦，这简单，你想买二手的，还是新的？”
　　“新的吧。”
　　“行，你跟我来吧。”柏深和顾清风边走边说，“我们学校附近刚好有一家书店，书店老板对学校里面的消息特别灵通，这上面的书，他那儿基本上都有。”
　　柏深跟着顾清风一起去买书，果然他要的书那家书店里都有，很快就将书给买齐了，付钱的时候，书店老板一看买了二十几本书，果断给打了八折。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嘱咐，“欢迎下次再来。”
　　M市高中中午放学和下午上课中间总共也才短短两个多小时，顾清风跟着柏深买完书后，又去学校外面的小吃街吃了午饭，午饭之后，没过几分钟，两人就回学校了。
　　柏深有午睡的习惯，不过今天情况特殊，中午也就没睡成觉，导致下午上课的时候，精神不太好。
　　偏偏下午第一节赶上政治课，讲台上老师讲得滔滔不绝，讲台下昏昏欲睡。柏深一只手抵着额头，揉了揉眼睛，余光瞟见前面坐着的顾清风已经放弃抵抗，趴在桌子上睡了。
　　久违的下课铃声一响，全班都趴下一大片。
　　讲台上收拾课本的老师看不下去了，说道：“同学们啊，这学期马上就要完了，下学期一开学，你们就高三了。你们以这样的状态进入高三，我很着急啊。”
　　讲台下面没人理他，但是老师还是忍不住要说，“想睡觉就去洗把冷水脸，下课了都出去走走，别都在桌子上趴着，免得还要影响下一节课。”
　　“老师，下节课是老高的，我们就是想睡，也不敢啊。”有一个男生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果然，老高一走进教室，一句“class begin！”唤醒所有人。她习惯提前上课，她站在讲台上，视线从前到后，每个座位都巡视了一圈。
　　“周崇呢？”老高严肃的说道。
　　柏深瞥了一眼，自己旁边的空位。
　　这人多半又在踢球，一下午没看见人影了。
　　“他，没来。”站起来回答的是一个女生，看样子应该是学习委员或者班长之类的人物。
　　老高作为班主任也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周崇旷课了，她瘪了一下嘴，说道：“他回来了叫他来办公室找我。”
　　“好。”
　　“柏深你上课戴个帽子干什么？把帽子摘了。”老高站在讲台上，注视着柏深。
　　“老师……我……”柏深真不好意思说自己被球砸了，额头上还是肿的。
　　“快点儿的，我不想听到为什么，上课就要有上课的样子。”老高依旧严肃，眼神透过金丝眼镜，无不显示出威严。
　　前排的同学又不约而同地转过来看他，柏深的耳朵又红了，即便他不想让全班同学看到他额头上的伤，但是面对老高的压迫，他只好照做。
　　教室里隐隐约约响起了几声笑声。
　　讲台上的老高一见柏深摘下帽子，也怔了一下。然后才拿起粉笔开始上课。
　　柏深下了晚自习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他刚打开门，就望见周崇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周崇抬头看了门口一眼，反而笑了起来，那种笑在柏深看来意味深长且不怀好意，分明就是在取笑他额头上长了一个包。
　　柏深瞪了周崇一眼，忍住了想骂人的心，换了鞋，直接就往自己房间走。
　　“诶。”
　　柏深根本不想理他，回到房间，“嘭”的一下就把门给关上，并且反锁了。他坐在书桌前，从书包里拿出了厚厚一摞书，他看着桌上摆着的资料，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虽说全天下的高中生学的都是一样的内容，但是离谱的是各所学校的资料都不尽相同，M市高中就是这样，和以前相比，柏深明显感觉题变难了，并且每一个知识点都比以前讲得更深一些，柏深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把大学的某些内容给提前学了。他以往都能在晚自习把当天布置的作业全部完成，并且保证正确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但是今天才是在M市高中上的第一次晚自习，他就没把作业给做完。
　　从以前的如鱼得水，变到现在的如进泥潭，过去和现在的落差，让他有些着急。
　　对于学习，用不着旁人提醒，柏深自己都非常的重视，自己累死累活不就是为了让那串数字好看点么。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着桌上摆着的习题，柏深第一次产生了抗拒。
　　然而即便这种厌学心理越来越重，柏深反复压抑着烦躁的心情，作业还是必须完成。
　　他刚写完一个“解”字，就听见有人敲门，敲的还是自己的房门。
　　房子里总共就两个人，除了周崇，还能是谁。
　　柏深更加烦躁，道：“滚。”
　　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响起来。
　　柏深吼道：“你有病啊！”
　　“哐哐哐。”
　　柏深忍无可忍，从座位上窜起来，冲到房间门口，打开房门，就要骂人。
　　“你他妈，有……”
　　柏深还没骂完，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东西。
　　他定睛一看：
　　红花消肿止痛酊
　　周崇靠在门口看着他，轻声道：“那个，对不起啊。今天中午……”
　　柏深还是黑着脸，伸手从周崇手中把药拿过去，转身把门关了。
　　周崇被拒之门外。
　　柏深顺手把药放在桌上，回到座位上坐下，做了几轮深呼吸，然后继续伏案写作业。
　　柏深很快就进入了状态，静下心来终于把剩下的作业给完成了，他还抽了点时间把明天的课预习了一下，中途周崇也没来敲门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十一点半了。
　　好巧不巧，刚写完作业，李思涵就打视频电话过来了，柏深接了。
　　“帅弟弟，感觉如何？”李思涵笑盈盈的问道。
　　“你额头咋了？”李思涵补充道。
　　“哦，被球砸了。”柏深老实说了。
　　“哎呀，你小心点。进入新环境得赶紧适应。”李思涵关心道。
　　“诶，第一天感觉咋样？”李思涵又回归正题。
　　“还行，作业有点多。”柏深道。
　　“正常，最好的班嘛，作业多很正常。你可是学霸啊，再多也难不到你不是么？”李思涵道。
　　柏深笑了笑，没说话。期间对面李思涵的镜头四个角鬼鬼祟祟的探出了四个头，然后很快就被李思涵给拍回去了。
　　李思涵那边隐约的传出她室友的惊叹声，“好帅啊”，“你啥时候有个这么帅的弟弟了。” “倒也不是不可以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哈哈哈。”
　　李思涵继续说道：“哎，你说你是合租的？”
　　“嗯。”
　　“跟谁合租？”
　　“一个男的。”
　　“难不成还会是女的么？说清楚点。”
　　“本来是随便合租的，没想到这个人还和我一个班。”
　　“哦~长得帅不帅？”柏深的整个手机屏幕都是李思涵的头。
　　“不是，你天天问这些，浩哥真不会生气吗？”柏深说道。
　　“他生什么气，我就是好奇问问，我有一双欣赏美的眼睛还不行了？”
　　“更何况，我把他当做一把‘审美的尺子’，他得意还来不及呢。”
　　柏深说不过她，说道：“挺帅的。”
　　“真的！给我看看！让我来评判一下！”李思涵一听有帅哥，两眼都在放光。她这一激动，整个寝室都跟着激动，镜头四个角又偷偷伸出头来。
　　柏深哭笑不得，道：“我咋给你看，我跟他又不熟，光明正大的拿手机怼人脸上拍啊？”
　　“哎呀，谁叫你光明正大嘛，偷偷摸摸，给我看一个手指头，我就知道他有几分。”李思涵说道。
　　柏深继续哭笑不得，道：“不是，这真的不行。”
　　“你是不是想藏着自己欣赏？”李思涵突如其来的反问，柏深想，自己当时要是在喝水，准能隔空给李思涵洗把脸。
　　“我为什么要藏，我烦他还来不及呢。”柏深说道。
　　“那你给我看一眼，不给看我就一晚上打电话骚扰你。”李思涵开始耍赖。
　　柏深实在拗不过她，只好勉强答应了。
　　“就看一眼。”柏深心累道。
　　当柏深悄悄打开房门，他就知道自己上了李思涵的贼船，现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此时，客厅的电视里正播放着足球比赛。柏深靠在墙边，悄悄探头往沙发那里望了一眼，看见周崇正靠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的看着球赛。为了不暴露自己，柏深事先还插上了耳机，视频还没挂，那边的李思涵整个寝室都出现在镜头里，柏深拿着手机，一点一点的从墙角伸出去，手机摄像头贴着墙出去，这样正好能拍到周崇的侧脸。
　　柏深当然看不到手机里的画面，只听见耳机里李思涵一直说着，“往前点，再往前点。”李思涵说一次，他就把手机往前伸一点点。
　　柏深屏息凝神，直到耳朵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哇！！！！！”。
　　柏深聋了，并且突然爆炸出来的声音把他给吓了一跳，他虎躯一震，偏偏手机还没拿稳，生生从手里飞了出去，耳机线被扯了出来，然后柏深就目送着自己的手机顺着光滑的地面，一路溜到电视柜边上，停了下来。
　　“诶？弟弟？你还在吗？”
　　“这是哪儿啊？”
　　这一切被周崇看在眼里，躲在墙边的柏深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荒谬且社死的事，现在想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悄悄从墙角探出半个头，视线刚好跟周崇撞上。
　　“喂？帅弟弟？”
　　柏深真的想冲过去叫李思涵闭嘴。
　　周崇坐在沙发上，看一眼地上的手机，又看了一眼墙边的柏深，像是懂了懂了什么，又像是没懂什么。他起身，走过去把地上的手机捡起来，然后向柏深走过来。
　　“你的手机。”周崇轻飘飘道。
　　这时手机又发出一声尖叫。
　　“是帅哥，绝对是！”
　　柏深听不下去了，一双眼睛到处乱看，就是不敢看对面的周崇。他伸手上去抢手机，却又被周崇给躲开。
　　“作为补偿，笔记借我吧。”周崇说道。
　　周崇主动把手机递到柏深面前，柏深抢过去，挂断了电话。
　　“你借个笔记，这么激动吗？”周崇说道，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柏深的耳朵。
　　柏深的耳朵又红了。
　　“额，那个，我去给你拿。”柏深支支吾吾，几乎是跑回房间的，然后从书包里翻出笔记，走到客厅拿给周崇。
　　周崇接过笔记，然后顺手把电视关了，他坐在阳台那边的书桌边，从一堆书里抽出一个笔记本，然后翻开柏深的笔记本，埋头开始抄了。
　　周崇没说话，柏深也没有。
　　窗外城市的夜景十分的绚烂，各色的霓虹灯，大街小巷的车水马龙，绚烂夺目的光从阳台边斜照进来，打在周崇安静的侧脸上。
　　柏深感觉，那个人在发光。
　　柏深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方才剧烈跳动的心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他翻开日记本。
　　今天的日记依然只有一句话：
　　我犯了一个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