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琴箫》Miss西门

3、人质

　　六年后。
　　烈日下，一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眼里噙着泪，怀抱着一个熟睡的小女孩，缓缓走出城去。一路上尽是残垣断壁，不时有碎石迎头落下，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弥漫着全城。
　　“父亲”，一好生瘦弱的女孩追上前来，已是泪流满面，哽咽道：“再让我看看妹妹吧！”
　　女孩有伤，雪白的衣裳沾满了血迹，脸上也满布尘土，早已虚脱至极。显然，此时她已不在乎自己，只是出神的望着男子怀中的小女孩。
　　中年男子停下了脚步，怀中的女孩酣睡着，浑然不知即将到来的一切。
　　瘦弱的女孩取下自己的手镯套在了妹妹手上，想再抱抱她，不料，那男子全不理会，径直向前走去。女孩饿的站立不稳扑在了地上，干裂的双唇颤抖着，用尽全力发出声响：“父亲……”。直至男子走远，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女孩终于撑不住了，当下昏倒在地，泪水缓缓的滑过脸庞……

　　炙热的太阳烤的人心焦，中年男子的头上早已渗出汗水，这会他哪里还顾得上拭去汗水，只是不时望着前方的路，又不时深情地看着怀中的孩子。
　　城外，滚烫的气浪扬起了漫天黄沙，不远处一袭黑甲的男子仿佛在等待谁的到来。只见这男子身长九尺有余，棱角分明的脸上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端的英气逼人，虽过中年却依然俊朗非凡，实为世间罕有。身旁的黑马突然嘶叫了一声，男子转过身来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人，顺手将硕大的断口大刀插入土中。那断口刀柄长五尺、刃长三尺、刀背约两指厚。刀身宽约六寸，呈长方形，刀刃极钝。听他适才舞动的风声便知这刀极重，想来世间再难找出这等高大威武的汉子。
　　“若元帅，你居然真舍得把你的女儿送来？”男子说了一句，声音浑厚有力，在耳旁回响不绝。
　　“别忘了我们的盟约，十年后，我要她完好如初的回来。”
　　若柯依依不舍的将怀中女儿交给了黑衣男子。男子接过后转身上马，一把拔出断刀，头也不回道：“十年后，红沙原接人。”话音未落，骏马飞驰而去，已走的远了。

　　不多时，黑衣男子已然回到了营地——伏龙山。一座通天的山岭被三条剧毒河流环绕，唯有一面连在陆上，而这一面却装备了对付百万大军的万箭台。夜幕降临，没有月亮的晚上，山中漆黑一片。男子抱着女孩，在夜幕中飞驰而来，很快便到了山顶决议厅中。
　　“大王，您回来了。”厅中几人同时站起来向黑衣男子作揖，想来是等待已久了。男子快步进了厅，在正中的座位上缓坐下来。
　　“若柯此人最是薄情寡义，楚盈与他恩爱如斯，失踪之后他找也不找。本王要他女儿换十年不战，以他性情，这女儿便当做从没有过，再不会想。”黑衣男子仔细端详着怀中的女孩，转而道：“这女儿生的好生秀气，他不要这乖巧女儿，我要。”黑衣男子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慈祥笑容。
　　正说着，只听得女孩轻吟了一声，仿佛即将醒来。
　　黑衣男子连忙吩咐道：“她快醒了，以后她就是本王的女儿，谁要是……”还没说完，小女孩就醒了。女孩睁开眼睛，见有一黑衣人盯着自己，感到有些异样。
　　“你是谁？”一双小眼睛四下望去，竟未见到一个熟面孔，“我不认识你们。”
　　见女孩有些惊慌，黑衣男子露出了少有的笑脸，用手指拨弄女孩道：“小姑娘，我叫吴垠，是他们的大王。你父亲托我照顾你，以后就由我来做你父亲，你可愿意？”
　　小女孩茫然大哭道：“你骗我，我爹不会不要我的，我姐姐也不会不要我的……”孩子激动起来，嘴里说的什么也听不清楚。
　　“没关系，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不过你应该很累了，我让人带你下去吃点东西。”说完，吴垠扭头道：“芒儿，带着小妹妹下去休息吧。”
　　一席话语间，一个少年赶忙上前来，只见他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匀称并不高大，皮肤黝黑又有些粗糙。眉毛粗而浓密，鼻梁高挺这点倒是像极了吴垠。一双有神的大眼睛，加上真诚的笑容，虽谈不上英俊但也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少年冲着小姑娘笑了笑，抱起她走了出去。
　　小女孩止不住的哭，少年想尽一切办法哄她开心都无济于事。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也许是哭累了，小女孩止住了哭泣，反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笑了笑，拨了拨小女孩凌乱的头发，说道：“我叫吴芒，是你刚才看到的黑衣大王的儿子。我都说了，你也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小女孩仔细观察这个少年，只见他面带笑意，眼神温和，看去应是一个善良的人。
　　“我叫吟朗，今年六岁，我要见我爹。”
　　“你爹爹已经把你托付给我们了，以后你就做我妹妹吧。这里就是你的家，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你想要什么只管告诉哥哥。”
　　吟朗不予回答，静静地伏在吴芒肩头看着四周风景。
　　离大厅有些远了，沿途的灯光越来越稀少，四周一片漆黑，山中冷风不由得吹的人心寒。偶尔能见一两个灯笼飘零在半空，但似乎那一点微光不足以照亮四周。这并不是平常的黑，总让人觉得诡异，不可捉摸。不由得，吟朗抓紧了吴芒的肩头。
　　走了很长的路，两人来到了岭中大殿的旁厅上。
　　“妹妹，我们到了，先吃点东西吧！”
　　大厅很是宽阔，四根巨大的红漆柱子在这厅上并不会占据过多的空间。四面墙上贴着一些图画，类似仙女图之类的，难得主人有这般情调。厅正中有一张桌子也是唯一的一张，桌前有一正吃点心的小女孩停下了嘴，仔细观察着进来的陌生人。那小女孩大约六七岁，与吟朗一般年纪。
　　“哼，大哥从哪捡回来的野丫头啊，来跟我们抢饭吃了。”一个一脸傲气的小男孩开口道。其间，当男孩说道抢饭吃这几个字眼时，旁边另一男孩赶紧从盘中抓了一大把点心放在自己身前准备独食，这举动多少都让吴芒感到有些面上无光，打从心里懒得理他。
　　“吴枭，说话不得放肆，她是我们的小妹妹叫‘吟朗’，父王交代让我们好好对她。”随即，吴芒向吟朗道：“他是我三弟吴枭，比你大两岁；那个小女孩是我最小的妹妹，叫吴宁，与你同岁；还有这个贪吃的二弟叫吴法。”
　　小女孩离席走到吟朗身边，冲她笑了笑，说道：“我就是吴宁。”
　　“我叫吟朗。”
　　“吃点东西吧”，说完，吴宁将手中的点心全递给了吟朗。
　　“谢谢”，吟朗接过了一些，并没有吃。
　　“过来一起坐啊”，吴宁拉着吟朗坐在桌前椅子上，此举多少让吟朗打消了些防备之心。
　　吴伐连忙又从其他盘中一一抓了些点心，生怕被抢了吃的。
　　“真是丢人现眼”，吴枭冷笑了几声，向吴法投去不屑的眼光。
　　吴芒怒视了二人一眼，转眼向吟朗说道：“妹妹，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你尽管自在些，我让下人去布置你的房间，你要是觉得哪里不适尽管吩咐下人便是。”

　　深夜，阴冷的庭院中，吟朗迟迟不肯回房休息，只是在院中来回踱步。山中的风有些刺骨，夹杂着呼啸的怪声，可这丝毫影响不了想家的心情。天上零落着几颗星星，并没有平时那么明亮，月光也是那么阴暗。坐在石阶上，吟朗倚着柱子望着手镯发起呆来。
　　吴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俯下身搂着吟朗道：“好孩子，快去休息吧，小心着凉。”
　　“我要回家。”小女孩清澈的眼眸将想家的渴望毫不掩饰的展现出来。
　　“你爹已经把你托付给我了，就像你的孪生姐姐一般，她不是也被送给你的南王舅舅了吗？”
　　“不”，吟朗挣脱吴垠的手，“我不信，你是我爹的敌人，我爹不会把我送给你的！”尽管吟朗知道父亲的敌人是他，但毕竟五六岁的小孩对‘敌人’二字不会有深刻的认知，只是说说而已，哪里又当真懂得。
　　“好孩子，我不骗你，这是真的。”
　　见吟朗大哭不止，吴垠只得施法让她昏昏睡去，将她抱回了吴宁的房间。
　　“宁儿，日后她就跟你一起了，好好待她。”
　　“是，爹爹。”
　　虽是深夜，但吴宁依旧清醒，望着床上的吟朗喃喃自语道：“太好了，以后终于有人陪我玩了。那两个哥哥看着就来气，大哥又忙，没时间陪我玩，以后就是你陪我了。”说着说着，她开心的笑了。

　　人间。
　　元帅府内。
　　瘦弱的白衣女孩不住的哭，从被救醒便一直哭个不停。尽管她自己也虚弱至极，但泪水仍旧是不顾一切的往外涌出。
　　若柯好生心烦意乱，终于按捺不住，上前喝道：“哭有何用？我们战不过吴垠，只能拿你妹妹做人质！”
　　女孩抬起头一边拭泪一边说道：“父亲，这是你的错，当年吴垠是你的属下，就是这样一个叛徒今日却打败了你！”
　　“哼！”
　　若柯冷冷的哼了一声，盛怒之下猛然拂袖走至一旁，本就空荡荡的府中更多了一份冷清。四处散落着的椅子碎片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角落里还有宝物的碎片，像是刚被人清理到一旁。四根雕龙顶梁柱也有些残败了，不止一次留下了刀剑划过的痕迹，能看到的地方皆是满目疮痍。曾经这里摆满了珍宝、法器，四根雕龙柱金光闪耀，曾经这里歌舞升平，四处皆是欢声笑语，但自从吴垠叛变以来一切都变了。
　　含烟，那瘦弱的白衣女孩，身为第二十一代光明之王的长孙女，却自出生以来从未感受过应有的尊荣。女王的残酷杀戮，使得这些子孙们不得不离开神界，于人间俗世避祸。在凡人的眼中，他们越来越没落，早失去了曾经的光彩，只不过是拥有些法力罢了。而事实也是如此，光明之王的后人衰微已久，一代不如一代，神界至此早已风雨飘摇。
　　若柯缓了好一阵，怒气似乎在自己努力压制下消散了些，平复了下心情，说道：“别想你妹妹了，也许，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即便是活着……”。若柯心事重重，再也说不下去了，走上前将含烟搂在怀中，道：“爹也不想，可眼下这是唯一的方法，这十年间，我们好生休养，重整旗鼓……”
　　含烟奋力挣开父亲，拂面而去……
　　湖心小桥上，回荡起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妹妹，你还活着吗？你过得好吗？”
　　那声音悠远，凄凉，飘荡在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