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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逃跑 ...

  •   温黎白四肢瘫软,下了马车,顿感头晕目眩身形不稳,差点磕到青石台阶上,幸得景王府的护卫眼疾手快架住了她。

      李嬷嬷踮着脚尖,像一条癞皮狗一样凑到面色阴沉的护卫眼皮子地下,贱兮兮地笑道:“官爷,我家小姐不小心崴到脚了,您跟王爷说说,让他多担待些。”

      然后便从衣袖里掏出温老夫人事先打点好的银子往护卫怀里塞。

      那护卫猛地偏过头来,眼神锋利如箭矢,李嬷嬷浑身一个激灵,嘴角抽搐往下一拉,笑脸变成了苦脸。

      紧接着迎面而来的钱袋子像是长了眼重重地击在她的天灵盖,老妈子哎呦一声跌倒在地,过于肥胖的身材让她一时间起不来身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犹是如此,还是本性难改地骂骂咧咧。

      温黎白掩在袖中的手颤抖不止,小臂处两只搀扶的粗糙大手将她细嫩的皮肉拧得生疼,她拼命咬住下唇,忍着双眸酸涩,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没有迎轿、跨火盆、拜堂,温黎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两个侍卫牵着七拐八拐到了一间烛火通明的房中。

      侍卫扶着她坐在撒着红枣桂圆的拔步床上,一言未发,掩好门窗相继离开。

      她身下的被褥是用杭绸制得,滑腻柔软,温黎白却感觉自己总是要往下滑,两条腿想撑也撑不住,房中点了不知什么名的香薰,淡如榄菊,丝丝缕缕萦绕在她的鼻翼两侧,暖炉烧得正旺,屋里香软暖和,借着药劲,她本就疲惫的身躯酥软下来。

      正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房门轰然打开,大股的凉风灌了进来,将温黎白的盖头拂下,她猛地打了个冷战,一双眸子瞪得雪亮直勾勾地盯着门外的漆黑,是惊讶、慌张,更多的是恐惧。

      好像下一刻,知晓真相的景王便会手提镶金大刀,满眼布满血丝,像一头发疯的野兽一样冲进来将自己砍得七零八碎。

      屋外传来沉重坚实的脚步声,温黎白屏住呼吸,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镂空金簪,指节捏的发白,簪子上的饰品刺入手心肉里都未曾察觉。

      一个玄衣侍卫出现在门外,他把着腰间佩刀向温黎白颔首一礼,然后将被狂风冲开屋门重新关好。

      重重寒风被阻在屋外,温黎白因紧张到极致而紧绷的肩头稍微松弛下来,接着开始不停地颤抖,汗水打湿的两鬓碎发紧紧贴在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澄净的眸子染上氤氲的雾气。

      叮铃一声,手中的发簪落到水檀木地板上,精致的珠花如荷心露珠般迸溅开来。

      温黎白缓缓阖上蝶翼忽闪的睫毛,歪身靠在拔步床的围廊边,她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她的小娘魏氏也是被打断了双腿五花大绑,强送到温家做妾的。

      到了温家更是受尽了羞辱欺凌,最后听闻幼弟战死的消息彻底绝了念想,自悬在一处房梁上,那年冬天风都快要结了冰,府里的下人找到她时人已经被冻成了一条冰棍,硬的只怕连锤子都敲不动。

      而自己为了活命,不得已伪装成一个白痴一般天真的笨蛋姑娘,以为只要处处顺着温家人的心意便能活下去,让人说尽了闲话,到头来成了温黎青婚事的牺牲品,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累赘。

      在喜轿中睁眼的那一刻起,她心中便清明了:“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既然自己所退让的只能让温家这噬人的柴火越烧越旺,何不釜底抽薪,灭了这火!”

      温黎白再次睁眼,大红花烛的光影映在她的瞳孔深处,两团火焰在她心底燃烧。此时此刻她心底只有一个心念,逃出去。

      她为什么要当温黎青的替死鬼?为什么要替从不把自己和自己小娘当人看的温家卖命?积怨已久不恨也难。

      而自己只需要在外面躲上两日,只需两日,等舅舅归京便可回京接自己回家,她可以坐上宝马雕车游街,枕绫罗绸缎入眠,而不是在这种鬼地方魂不守舍地等待一个随时可能取自己项上人头的夫君。

      等药劲缓了过去,温黎白脱下硌脚的绣花鞋,并在一处推到床底,赤脚走到菱花镜前,一张醉芙蓉的面容映在镜中,青丝如墨,冰肌玉骨,玲珑美目将日月星光尽收眼底,绛唇如秋之枫叶,不点自红,最精致的便是那尖尖的下颌,使得乖巧的脸蛋平添几分媚色,只是双颊犹有留有泪水残迹,被反复磨蹭的下唇皮肉裂开几道,溢出血来。

      温黎白微颤着举起手,取下自己的凤凰头面,凤凰喙上衔着的那颗光泽莹润的白色宝珠轻轻摇晃,被她用指甲抠了下来,揣到怀中。

      从窗外望去,夜色很重,昏黑一团,一丝月亮的银光都不曾透射进来,温黎白背后冒出的冷汗湿了心衣,她从小怕极了黑,尤其是魏小娘过世时,她每晚从噩梦中惊醒看到的都是不见五指的黑暗和悄然无声的死寂,就因着温老夫人一句节俭,一盏烛火都不曾点。

      挣扎片刻,温黎白坚定神色,踮着脚尖屏气敛息朝门口移去,冰凉的手刚要触到门把手,一道黑影在她面前忽闪而过,隔着门只能看到大体身形,温黎白应激性的收回手来,侧身躲到门边。

      心口如波涛翻涌,冷汗顺着她额角滑到下颌,最后滴答到木地板转上,飞珠溅玉。

      温黎白心道:“自己绝对不能这样出去,这好歹是个王府,里里外外全是重兵把守,连个丫鬟婆子小厮都不见踪影,若是冒失被抓……”

      这正门温黎白连碰也不敢碰了,她将愣了半天,心中纷乱如麻,就在此时,她的足背忽然一痛,温黎白差点叫唤出声,幸亏拼命捂住嘴,才强行将声浪压在喉底。

      低头一看,原是蜡烛的热油溢出,从桌面一路淌下,滴到了自己脚背,如玉般皎洁的脚上烫出几个粉红凸起的疱,轻微一动便疼得往心口钻。

      然而温黎白抿紧的嘴角悄悄弯起,眼中逐渐清明起来,她顾不得疱鼓起的疼痛,迅速脱下绣着比翼彩凤的大红氅衣,窝成一团抱在怀里,接着弓着身子碎步走到灯台前。

      几十支红烛摆成一个大写的囍字,滚烫的蜡油不断溢出,顺着灯台在檀木桌面上积成一滩。

      温黎白将怀中氅衣放在烛台的空隙间浸透蜡油,然后拖着沉重的氅衣在门前走了个来回木质地板上不一会便油光满面,像是擦洗过一样。

      一切准备就绪,温黎白打开了屋后的百叶窗,半坐在窗沿上,随手从身旁拿起一盏灯台挥力向门口掷去。焰火腾空而起,肆虐着那件大氅,转眼间像藤蔓一般攀附上整个房屋。

      温黎白玉足点地发出噗噗声,衣裙剐蹭这小道上的枯条,映衬下,整个王府越发显得寂静了。

      脚心被尖锐石子割得血肉模糊,寒风如钢针一般刷洗着她温软的皮肤,但是她紧咬牙关,在茫然无知的地方踉跄地奔跑着,仿佛身后有恶犬追赶,稍有不慎便会命丧在此。

      不知跑了多久,温黎白面前出现了一座假山,卵石铺成的羊肠小道减轻了她脚底的疼痛,温黎白抱住双膝靠在一块巨石旁张开娇唇瑟瑟地喘着气。

      无尽的黑暗像巨浪一般将温黎白淹没,她感到空中仿佛有无数双鬼手下一刻便要触碰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她只好将自己缩成一团,紧一些再紧一些。

      “你知不知道,一旦被圣上知道,是什么样的后果!?”

      温黎白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惊颤,她秀眉紧蹙,惊恐地瞒过石头向身后望去。

      只见假山后不远处,立着两道人影,在浓密的夜色中看不清样貌,但两人的威势让温黎白不寒而栗。

      “哼,你以为我不做这件事,他就会放过我?”

      “你——简直是去送死!”

      温黎白掩起鼻息,抱起裙摆往后退去,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一定是在谈论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他们一旦离开,定会发现躲在石后偷听的自己,此时不逃必死无疑!

      但是仓促间她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一截枯枝,只听咔嚓一声,像是一道惊雷炸在空中,回荡在幽寂的旷野,惊起栖止在松枝间的老鸹,扑棱着翅膀喔喔几声远去。

      “什么人?!”

      “你先回去!这里我处理。”

      男子的脚步声将近,温黎白心中大骇,不顾一切的转身奔离,脚下不再是圆滑的鹅卵石,取而代之的是带刺的枯草地势忽高忽低坎坷不平,温黎白脚踝一崴,扑倒在泥地之中,顺势滚落下去。

      一股透心凉瞬间笼罩过她,温黎白不识水性,像刚上钩的鱼一般扑通几下,便应呛水过多沉了下去,她只觉得自己身子愈发轻盈,像飘到了云层上,她紧张到扭曲的脸渐渐松弛,浮上恬静的笑意。

      就在她意识缥缈之际,她忽然感到胸前腾起暖意,腰腹间一紧,无形之间有一只手拖拉着她往云层下拽,她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攥的更紧,连呼吸也费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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