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寒暑》慕杓

5、六驳

　　七月中。
　　沅湘城阴雨连绵。
　　离都已经一月，六驳等人快马加鞭、坐船，一路打探消息，总算到达这里。阁主给了密令，要求调查尸体湘绣来源，六驳和其他几位司务分开，带着行务辰戊和廖午对几个绣品来源地进行调查。
　　进到城中，道路边已经一片荒芜，走着走着看到一位穿着破烂的老婆婆在门口织布，六驳和两个行务走进，向老婆婆打招呼：“婆婆好，我们是路过的行客，可否借杯茶水喝。”
　　婆婆听到门口有人有些惊慌，“可以可以。”说完转身去沏茶水，“我这里好久没人路过了，你们是打哪里来啊。”
　　“从余都来，受我家主人吩咐，来这里寻一个绣样的来源。”
　　“哦？什么绣样？”
　　六驳正准备把尸体红衣上拓下来的绣样拿给婆婆看，可是见她眼睛浑浊，不再转动，知道她大半失明了，因此不再掏绣样，只是回复：“桔梗花，绣在一件红衣上。”
　　婆婆一顿，然后继续给客人们倒水。六驳观察到婆婆脸色变化，笑着问道：“婆婆您知道这种绣样？”
　　婆婆转过身去：“知道。沅江这里啊，往南是南蛮，往西是西戎，上靠余国。几个国家经常打仗，我们这里也动荡不安，男子被拉去充兵，女子就靠着沅绣在动乱里讨生活。但是在二十多年前，这里的沅绣，受到了余都城贵人的追捧，因此这一带靠着沅秀逐渐繁华起来。绣村以前便是绣品主要的产地，一村子全是绣娘。附近城里的女子，年纪一过十五，便会被拉过来学绣工。沅湘城城门坐北朝南，地势东高西低，绣村本来就在沅湘城的外边，后来大人们为了方便保管绣品，便把绣村迁到城里西南角。”
　　婆婆给自己倒了杯水，六驳观察到，婆婆手指已经变形。
　　“这城里啊，只有贵人家庭的女子才会结婚生子，儿子继承父亲的官位。而普通百姓，若是女儿，往后半生都会封在绣村里；若是漂亮儿子，便可能会被送去沅江岸边的烟柳之地做小倌。”
　　“宁裁缝家有个女儿，名叫云清，绣工天赋一流，十二岁便进来这里做了一等绣娘。不久后她青梅竹马的姐妹玉芄也进来做工。两人在绣村中同吃同住，一起做工一起休息。绣村有个规定，一等绣娘只要上交五百件合格绣件，便可离开村子，另寻他路。云清进的早，绣工也是如同行云流水。她绣件有个习惯，会像署名一样，在角落秀一朵桔梗花，绣的隐蔽，方法巧妙，几乎没人能够模仿。很快，十年过去，云清的绣件数量很快全部完成，也开始帮玉芄绣件。她和玉芄两人约定，一起去繁华的余都，去看雪山，在都城定居谋生，因此为了凑路费，尽管后来云清和玉芄的绣件已交满，但依旧在村里做工。两人还绣了件桔梗花的红衣，说要穿着红色桔梗花同入地府。”
　　“后来西戎和余国开始打仗，那时碰到雨季，沅江波涛汹涌，凶险万分，两军都暂停进攻，隔着沅江对峙。雨季通常有三个月之久，绣村作为交界受到波及，村里一些妇女被人贩偷偷绑去沅江北岸。沅江北岸烟花地，不知道你们听过没。然后有一天，云清也失踪了。”
　　外边已经淅淅沥沥又下起了小雨。
　　“玉芄发现出门的云清失踪，发了疯地要出城寻找，可是沅湘城已经封锁，她没本事出去，只好去求当时守城的门将，门将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瘦小子，听后挠着头说自己做不得主，看她苦苦哀求，没办法就把她带到守城将军那里。那将军听说是余都城里名门之后，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相锋利，眉眼深邃。玉芄将自己来历，以及村里大部分绣娘失踪的事情，一一汇报给青年将军。将军了解村里倒卖人口的情况，便马上抽调出一队人去了绣村。而对于出城的请求，将军没有答应，但他答应会派几个手下去外边调查失踪绣娘的情况。玉芄无奈，知道自己不会武功，出去也只是死路，只好留在城中。战争很快又起，西戎士兵凶残暴虐，在逐渐的进攻中，将军有些撑不住了。这个机会是父亲向皇帝极力推荐自己，才得到的，祖上几代封侯拜将，不能到他这里就只是个小小校尉。身边术士看到将军困扰，便对将军提了一个建议……
　　……
　　门外雨声似乎停了，故事似乎讲了很久很久，久到六驳觉得握着蚯蚓盒的手有些麻木。蚯蚓盒是寒署阁调查过程中用来存音、存形的物件，是上任阁主被打残之前鼓捣出的小玩意，专为地处偏远又年迈体弱，无法现场指证的证人做出来的。现在蚯蚓盒的音盒与形盒都已经装满。婆婆故事讲完了，坐在床边抚摸着枕头。六驳合上蚯蚓盒准备离开，身边的辰戊已经用手握住了剑柄，正准备向着婆婆出手，被六驳一把抓住，辰戊一瞪，虽然没有说话，但六驳知道他想说什么。临走前王爷密令，牵扯此案的人，只留调查结果，不留活口。这人没有必要留着了。
　　“就说已经杀了。出了事我担着。”
　　对峙了几秒，辰戊终于松了剑，转身走出门。

　　罗文司务亲启，
　　沅江一行，已将红色绣衣来源之谜解开，已派遣廖午行务带着汇报信件与蚯蚓盒入都，交予阁主。调查之中与辰戊、廖午行务同行，扮为商贾，没有暴露真实身份。我和辰戊行务五日后在潜江与你汇合。
　　六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