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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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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总?
褚容怔愣了一瞬,不明所以,却也知道该打招呼,于是她学着舒别砚的叫法,低低地喊了一声:“沈总好。”
她似乎有些怯怯的,但沈枢还是听到了,仍是那样笑着应了一声,随后转面问舒别砚说:“别砚,这位是……”
“咱们公司新收购的那家公司原先旗下的艺人,刚面试完,我带她来这里试一下音。”舒别砚坦然道。
褚容跟在她后面,又向沈枢浅浅地扬起唇角,仍是小小声地说:“沈总,我叫褚容,容易的容。”
沈枢一顿而颔首,示意自己了然。随后他又指了指录音室内,对舒别砚道:“你们可能要稍等一会儿,我看安恪正在里面录歌,我刚过来,正说要打电话给你,你就到了。”
舒别砚隔着玻璃向里面望了一眼,又对沈枢笑道:“是我们心有灵犀。”
沈枢笑而不应,只是说:“那我先进去看看。”
舒别砚点点头。
沈枢又向她后面的褚容稍稍微笑着点了一下头,便推开门进去了。
安恪。
秦安恪。
是舒别砚最早带的女歌手之一。
她是独立音乐人,一手包揽自己的词曲,曲调风格鲜明,嗓音沙哑而立体,极具辨识度。最初,秦安恪是以网络歌手的身份出道的,后来陆续将重心转至线下,除了靠嗓音和歌曲独特来吸粉之外,又凭借姿态百变,在她身上竟然如出一辙般服帖的造型招徕了一大批粉丝,十分当红。
后来秦安恪发展得越来越好,便有人眼红起来,在某一次演唱会前夕暗地里给她使了个绊子。后续虽然处理及时妥当,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却也给她敲了个警钟。秦安恪开始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经纪人来操持这些事宜,便在各方考量之后签入了嘉时。原因无他,无非是因为沈枢的培养方法一向因人而异,对于她这样已经颇有成绩的独立创作人,沈枢能把对她的自由度放到最大,而不像旁的公司一样,似乎就想扒着她栽成一颗摇钱树,再让她为他们的公司创造无限的经济价值。
秦安恪还记得,当时谈的时候,那些人出的条件倒是很诱人,可惜大概是他们太过于胸有成竹了,看她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全然不加掩饰。
或许也掩饰了吧——谁让秦安恪对这些昭然若揭的东西向来敏感,掩饰也没什么用。
除了沈枢之外,秦安恪也很欣赏舒别砚这个经纪人。舒别砚作为嘉时的金牌经纪人,成绩斐然,工作态度又一向严谨,让她来处理合同和各种公关,秦安恪自觉是要比对旁人放心很多的。
如此一来,舒别砚知道秦安恪信任她,处理起事情来便多了几分自信和偏袒。而且秦安恪作为独立创作人,一心扑在音乐上,履历干净,平日里也不太在外面参加过多的活动,许多事情不必她过多操心,舒别砚当然乐得轻松。
比如此刻,秦安恪大概是又写出了什么新歌,所以来公司……
也不对啊。
舒别砚心里突然发觉有些奇怪。
她记得秦安恪自己是有一个小型的录音棚的,而且她也从没为了录一首歌专门跑来公司过。再加上现在沈枢突然出现在这里——平日里沈枢本身就很少专门来录音室。
看来经纪人和艺人之间太给彼此自由,也不是一件好事。
舒别砚想着,直觉得有些头疼。
但不管怎么说,幸亏褚容刚才没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自作主张地先进录音室来。舒别砚自己并不太在意这些,但她记得沈枢最是烦一些自来熟的、不讲规矩的人。
倘若被他看见一个今天新来的艺人未经允许就擅自在公司里闲逛,恐怕自己今天说破大天都没办法把褚容留下来。
舒别砚在心里沉默片刻,悄然松了口气。
她也没想到沈枢今天会到录音室来。
……褚容,你的福气在后头。
舒别砚的心念百转千回,没注意到身旁姑娘的情绪变化。
褚容还不清楚自己看起来本是理所应当的一个选择,已经在无形中决定了她未来的命运。她只知道,自己在陌生的环境里本就拘谨,再加上透明玻璃内沈枢有意无意投来的探究目光——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此刻只好僵直地站在一旁,微微低垂着头,紧抿起唇。
又过了半晌,待舒别砚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望向褚容,一眼便注意到她极度紧绷的下颌。
不明所以,但看起来她真的很容易紧张。
舒别砚在心里叹了口气,轻声开口:“褚容?”
话音落了,褚容恍恍然一瞬,才如梦初醒般回复道:“在。”
“我们先去旁边坐一会儿,等安恪出来,我们再进去试音。”
舒别砚说着,不等褚容回答,她便自顾自地将褚容带向一旁转角处的座位。
“……好。”
二人坐定下来,她们的位置恰好在外墙的里侧,略显狭窄的空间很好地阻隔了与旁人的任何交流。
褚容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舒别砚也微微弯曲脊背,将眼镜摘下来,闭上眼睛,抬手捏了捏眉心。
她酒量不能算好,昨天在外面与杨导应酬时,虽然有唐允帮忙挡着,但也免不得喝了不少酒。加上今天又连轴转了一天,现在终于能放松下来,倦怠的感觉一霎时便席卷了全身,连方才一直没注意到的太阳穴也开始隐隐作痛。
但身旁是她新带的艺人,她并不能彻底放松下来,至少不能给人留下这么懒散的印象。
舒别砚一面给自己做着短暂的心理建设,一面计算起今天的工作量来,打算晚上早点回家休息。
嘉时执行的是单休制度,每周六休息——就是明天。问题是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她还得亲自下厨请周清禾吃饭。
没办法,谁让自己之前那么“好人做到底”呢。
舒别砚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
片刻,她做好了心理建设,便睁开眼睛,将脊背重新直立起来,并调整姿势,让自己看上去舒适而得体。
春日尚且厚重的衣服随着舒别砚的姿态变化而攒动,发出的声响掩盖了一旁褚容窸窸窣窣的小动作。
“舒姐……”褚容攥着手心里的东西,轻声喊着身边的人。待舒别砚闻声望过来,她就小心翼翼地说:“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你……吃糖吗?”
舒别砚怔了一下。
她原本是不喜甜的,平日里也并不会特意买这些糖吃。然而她看着褚容如小鹿一般水光盈盈的、泛着细碎光芒的眸子,拒绝的话却怎么也出不了口。
“好啊。”她终于说。
褚容立刻便笑起来,仔细挑了一颗紫色的糖拿给她,还解释说:“这颗糖是葡萄味的,我最喜欢这个味道,你尝尝看?”
舒别砚接过来,透明的糖纸轻而易举就可以剥开。
她把糖放入口中,甜味在味蕾上散播开的一瞬间,并非她预想中甜得那么夸张,只有堪称浓烈的葡萄味混合着丝丝入扣的清甜,一点点在舌尖上蔓延开来。
“怎么样?”褚容凑过来问,亮晶晶的眼睛填满了期待。
舒别砚很喜欢糖的口感,却并不太能接受褚容如此冒进的社交距离。她于是低低咳了一声,唇畔扬起浅浅的一抹,笑得疏离。
“还不错。”她诚恳地说着,还是忍不住微微向另一侧偏了偏头。
褚容一愣,察觉出舒别砚的不适后识趣地退了回来,她摸了摸鼻尖,有些局促地措辞道:“我……我平时有点容易低血糖,所以身上经常带着几颗。如果你还想吃的话,就跟我说。”
她有低血糖。
舒别砚在心里默默记下,随即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褚容本来就不多话,如此也安静下来。须臾后舒别砚瞥了她一眼,只见她垂敛着那对小鹿般的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下一秒,舒别砚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后又收了起来,旋而轻若未闻地舒了口气。
差点就忘记了。
不过……其实也无伤大雅。
舒别砚斟酌着想。
时间匀逝。
录音室内的声音时而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又过了十几分钟,终于听见有门“咔嗒”一声开了。
舒别砚抬起眼循声望去,紧跟着听见秦安恪颇显愉悦的,含着笑意的声音——“沈总,久等了。”
沈枢也笑着说:“听你录歌是我的荣幸,新歌写得不错。”
秦安恪哈哈大笑道:“那当然。”
……
舒别砚默然听着他们客套几句,终于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站起身来,手里攥着的糖纸被她连带着手机一起收进口袋。
“走吧。”她低声对褚容说。
褚容应了一声,也跟着她站起来。
舒别砚不声不响地走过转角,褚容便亦步亦趋地跟着。
待走近了,舒别砚先向看向沈枢,唇边扬起的些微笑意未及眼底,又转面看着神色张扬的秦安恪,语气淡淡地问:“真是好久不见。你怎么想起跑公司来录新歌了?”
“舒姐,好久不见!”秦安恪对她的冷淡神色仿佛没看到似的,直接大剌剌地凑上去和她打招呼,笑道:“我这不是想过来找你谈谈事儿,但是唐允说你在忙,我就先打电话邀请沈总过来了——毕竟这件事,少了你们两个谁也不行。”
“做什么?”舒别砚抬眸乜着她问。
沈枢也望过去,不露声色。
秦安恪故作悬念地沉吟了一阵。
舒别砚懒得陪她耗——她还得忙褚容试音的事情,于是催促道:“赶紧说。”
“你年纪大了越来越没耐心了。”秦安恪嘟囔了一句,眼见着舒别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低沉下来,她连忙笑着开口:“是这样,我想着我的合约不是快要到期了吗?再续约的话,我想自己在公司旗下成立一个工作室,把我想合作的音乐人都拉进来,大家可以一起玩,也可以培养新人,你们看呢?”
言讫,舒别砚不语,先抬眸看向对面的沈枢。
沈枢稍一颔首,示意自己无所谓。
像秦安恪这样水平的歌手,不需要花费成本培养,只她本身就已经给公司带来了很高的经济效益,合作起来当然要“可持续发展”。其次,秦安恪身边这些音乐人的人脉资源当然差不到哪里去,她要拉着朋友一起成立工作室的话,公司何止是不亏,简直赚大发了。
沈枢没有意见,舒别砚当然再同意不过。
秦安恪表情夸张地松了口气,又憧憬着说:“那就好啦,反正还有半年多我的合约才到期,我先回去筹备起来。”
舒别砚欣然应了,秦安恪见事情商议妥当,就利索地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她不喜欢在这种场合多待,一向是解决了问题就走的。
舒别砚再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人——他们聊天的这段时间,褚容始终沉默地站在一边,安静地等着,她似乎从不多嘴,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听了或是没听。
只有她望向秦安恪离开方向时,那对比方才聚集起更多光亮的眼眸,才让舒别砚稍稍感觉出,她对秦安恪——或许是这个人,或许是她的成绩,是有向往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