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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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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阳照耀下,灰扑扑的雪开始消融。纸铜钱湿漉沉重的被人踩在地上,成了肮脏的纸浆,染了污糟的雪水流入两侧的沟渠。
一双散着眸光的幽瞳在药堂附近游荡,很快飘渺的声细如风,若不仔细,根本听不清楚。
“她来了,是她来了?”
“是。”
“动手杀了她,杀了她。”
“不行,现在她还不可以死。要等她动情,有了心……就和她娘一样,最后死在自己心爱人手里。”
“这样才能让螭龙戒认我们为主。”
“杀,杀,杀。”声音越来越渺远,急促。
而在那一抹黑暗中,绿幽幽的眸忽然闭上,“不可以,再等等,再等等……”
幡动,风声更大,这些嘈杂的声随着眸光的消失,逐渐远去。
而屋中,宣楉似有所感的快速开窗,眸光如剑,扎在那拐角处的幽暗中。她眯起眼,手下的无涯开始微微抖动,许久,待那危机消失,宣楉茫然寻找,却是无果。
那曾有人在窥伺着药堂。
粘腻恶心的视线中带着犹如实质的恶意。
是冲着她来的?
她收紧力道,暗暗在想会是谁?
破戎,或是那三城之一。
觊觎螭龙戒的人太多,但凡有点野心,都会想要强大的力量。而挡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阻力,就是宣楉。
曾经的螭龙戒主人是她母亲。
而今螭龙戒突然在鬼市有了消息,那可是机缘,他们也想得到的机缘。
宣楉收回眼神,肃杀的冬日依旧残留了一些温暖。
她关上窗,隔绝了寒冷。
耳畔忽有一声轻呼,宣楉转身,是鬼婆婆出门来,她看清窗户前的影,有些奇怪叫道:“宣楉?”
鬼婆婆昨夜也累了一夜,忙活到今早这才沾枕头。
刚梦里想起,宣楉她们还没吃饭,又挣扎起来想替她做顿饭。对于这个孩子,她总能瞧见柳云仙的影子。
长相、性子上,两人虽不同,但有一点是变不了的。
宣楉是云仙的女儿。
既是她的女儿,鬼婆婆就想照顾好了。
她和蔼笑着,“可是饿了?”
鬼城白日商铺是不开的,街上几乎没人。好在是冬日,不用动弹,也不容易饿。
鬼婆婆撸起袖子,亲切说道:“我去给你们下面条。”
宣楉还来不及说话,就见鬼婆婆要走。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她上前两步挡住了人,“等等,我不是饿了。”
她的眸光很亮,鬼婆婆看得久了,终于瞧见了云仙的影子。那张小脸瘦瘦尖尖,就同她母亲一般,像吃不饱饭似的。
“我……”宣楉的话堵在喉咙口,该怎么解释自己不是那男子的夫人,她蹙起眉心,想了片刻,接着说道:“那公子为何记不住自己是谁了?”
她生疏客气的称呼让鬼婆婆一愣,“谁?”
宣楉眼皮跳了跳,不大情愿的指了指后院。
鬼婆婆了然,赶紧说了他的病情,“大概是摔了脑子,没什么大事的。”
等伤好了,自然就会恢复记忆。
没死,已是幸运。
宣楉嘴角抽了抽,“还要等他伤好?”
额头的伤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痊愈不了,今日子时后,就要去鬼市找螭龙戒的下落,总不能叫他缠上吧。
想到这,宣楉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这个男人就是萍水相逢,根本不是自己的夫君。
鬼婆婆像看出了她的意思,干脆说道:“其实我已看出来。”
宣楉沉默。
鬼婆婆继续说:“你昨夜从未主动问过我他的伤势,如果真是夫妻,你怎么会对他这般薄情,以至于我说了你才关心一下。”
宣楉再沉默。
“但我看你是有要事在身,他若多知道也不好,不如就骗骗他。反正伤好了,就恢复记忆,不必你真做夫妻的。”
鬼婆婆半眯着眼,似在调侃。
其中揶揄,宣楉没听出来。她略微点点头,觉得鬼婆婆说的对。这男子出现在鬼针城,谁知道是不是因为螭龙戒。
失忆了也好,对她来说是少了个麻烦。
至于是不是他夫人,届时讲明白了就是。
只是宣楉不知道,她只是离开了一会儿,水苏就教明白了那人如何当外室。
随身携带的话本里有三本是外室话本,里头的女子个个娇艳欲滴,勾得男子神魂颠倒,最后上位。
“阿式公子。”男子记不清自己是谁,但模模糊糊还晓得名字。
水苏叫了一声,又把话本摊开,蝇头小楷齐齐整整,故事动人心魄,阿式快速瞧完了一本,脸红如霞。他深吸一口气,按捺心中奇怪的想法,才应水苏。
“你看,这外室首先就得没皮没脸。”
水苏凑过来,认真指点。
话本子里,无一例外都是貌美女郎,姣好身段,清纯如仙,仿若精灵。但说话,举止要同妖精无两样,抬手投足间,就勾得人魂魄去了三。
这有些难。
阿式脸皮子有点僵,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他破相了,哪还能引诱人。
水苏瞥了眼,看他神色犹豫,以为他是做不出这种事。也是,但凡是个人,都不想舔着脸去讨好另一个。
但要想外室被扶正,就得讨主子欢心。
要知道主子清心寡欲,面冷如罗刹,甚至都懒得对人寒暄和敷衍一下。要不是她跟了宣楉这么多年,知道她是什么性子,都快以为她要去修道成仙了。
水苏拢着阿式的肩膀,她挑了挑眉,坚定说道:“你生的这么好看,是个人瞧见都欢喜。”
“我好看?”阿式从醒来到现在,都未曾照过镜子。他对自己的过往只有一片模糊如雪海的记忆。他是谁,生的怎么样,是哪里来的?一概不知。
额角钻心的疼,他蹙起长眉,清俊的面容跟着皱起。仿佛澄澈的水面被石头打中,痛苦如同涟漪泛开。
水苏只觉得心中那尊同阿式极像的神像开始崩裂,也不知为什么,心跟缺了个口子似的,她赶紧捂住胸膛。
他大爷的,美貌杀伤力这么大吗?
怕阿式继续自我怀疑,水苏连声说道:“美,你美的惨绝人寰。”
阿式一愣,“这,不是个好词吧。”
水苏挥了挥手,“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让主子喜欢。”
冷风袭来,让水苏打了个哆嗦。
她揉了揉鼻尖,正要打喷嚏,就看到那双乌黑的眸盯着她,吓得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阿式疑惑,“你不是说宣楉是爱我的,难道我不能直接告诉她,我愿意为了她,当外室?”
水苏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尖,话前话后的矛盾被阿式抓得正着。
之前说话没带脑子,说一句忘一句。水苏回顾了下,也没想起什么,脸发烫着糊弄说道:“主子是少城主,又和亲在即,怎么可能放下责任让你当外室?”
阿式被唬住,“那要怎么办?”
既是外室,肯定是不能叫别人知道。
水苏眨眨眼,和阿式碰头分析,“所以,主子接下去必会和你撇清关系,让你离开。你要做的就是叫她为你心疼。”
宣楉嘴硬心软,最吃苦肉计。
阿式念着这几个字,有些不明白。
怎么叫人心疼?
水苏把话本子一推,“方法都在里面,你好好学。”
说罢,她神秘兮兮一笑,转头就走了。
阿式翻着这些话本子,只觉心中的羞耻冒出头扯他的血液往回退,触碰墨字的每一瞬,指腹就像摸到了烧红的炭块,吓得他急忙收回来。
他长睫微微振颤,遮住了那双乌眸。
*
水苏碰到宣楉时,下意识缩头就要跑。
宣楉眼疾手快,捏住了人衣领子,“做什么亏心事了,见了我就跑?那男的怎么样,不是叫你看好他嘛。”
屋子里满是药香味,水苏吞咽下一口唾沫,踮着脚转了过来。她咧着嘴,笑眯了眼,那两弯月牙儿镶了讨好的意味。
“阿式公子饿了,我来找吃的。”水苏不敢和宣楉对视,她捂着空空如也的小腹,转移话题,“主子,你难道不饿吗?”
听到水苏这么一问,宣楉也觉得腹内有些不适,松开手,睨了眼水苏,“鬼婆婆在烧面,等会儿就有得吃了。你刚说阿式,他知道自己名字了?”
水苏大概是做贼心虚,强行镇定住,但嗓音滞涩,像被人掐着脖子般,“我……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想起来了吧。不过我看他脑子好像有病,一直说主子你是救命恩人,他想以身相许,报恩呢。”
她其实是试探,就想看看主子怎么想。
甫一抬头,宣楉那双清澈通透的眸子就如两道利刃,噗呲一下扎进了她的心尖。还没来及惨叫,就听到自家主子冷冷瞧她说道:“水苏?”
水苏哪敢承认,头摇的和小孩手里拨浪鼓似的。
“我不是,我没有,我哪敢啊!”她看着主子,情真意切,“我当时,立刻,马上就和他说了!我说你别妄想,主子是不可能喜欢你的。”
她举着三根手指指天,哆哆嗦嗦发着誓。
宣楉看她反应那么大,就明白这小丫头必然做了什么坏事。
她瞪了一眼水苏,赶紧走向后院。
只希望现在还能和那公子说清楚,别被水苏给骗了。
可刚到门口,屋内无人。
宣楉攥紧拳头,转头质问水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