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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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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乐左臂受伤,有半支箭镞,血顺着衣袖,落在了谢敬秀的衣衫上。他本就孱弱,背着蛮乐这一路已是耗尽了力气。见到了药堂,再也撑不住,整个人滑落了下去。
水苏赶紧抱住蛮乐,着急追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蛮乐的身手是北关镇顶顶的,鲜少有敌手。但她简单看了下,光是身上就受了不少刀伤。
反而是谢敬秀这个老王八,连衣袖都没碎一块。
宣楉双眉蹙起,快速看了周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水苏,你去把外面血迹清理了。谢敬秀,你自己爬进来。”
她迈步,手臂一展,将蛮乐架起。
水苏厌恶地瞥了眼谢敬秀,还是听话去处理外头的血迹。
谢敬秀满身的血,脸色青灰,缓缓从外头爬进来。瑟娘从屋中出来,瞧见这一幕,吓得双腿瘫软,跌坐在门口。
宣楉心中烦闷,蛮乐跟了她这么多年,什么功夫她清楚。鬼针城那些人,打不过他。
自己的好兄弟被伤成这样,她心中并不好受。
再一看谢敬秀,他正安抚瑟娘。
这次是她让蛮乐去帮谢敬秀,是她做出的决定有误,自也不好迁怒谢敬秀。可她忍不住瞥了眼,冷冷开口:“谢敬秀死不了,但再不去叫鬼婆婆,蛮乐就要死了。”
瑟娘这才发现宣楉怀里的人,她咬了咬唇,扶着门框而起,小步快挪,去楼上叫鬼婆婆。
谢敬秀满嘴苦涩,“少城主……”
“到、底、怎、么、回、事!”宣楉一字一字从嘴里吐出去,她此时的怒火已到极致,但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
箭镞里有毒,蛮乐伤口四周已开始发黑发烂。
其他的伤口是普通刀伤,并不深,但血肉绽开,她将其放下,匆忙找到止血的药粉。刚倒上去,蛮乐就疼的龇牙,他睁开眼,看见了少主,忍不住苦笑一声,“疼。”
蛮乐跟了他五年。
满打满算,今年也才十五。
宣楉寒着脸,牙关咬的死死的,“谁,伤的你。”
蛮乐眼圈都是泪,在鬼针山,他还能像个大人一样护着谢敬秀,让他赶紧跑。可见到了少城主,止不住的委屈。
“我好疼,主子,蛮乐好疼。”
水苏刚回来,就听到这句话。
在北关镇,她是混世魔王,小蛮乐就是混世魔王的小尾巴。
这世上除了她和主子,没人可以欺负蛮乐。
水苏脾气大,看见谢敬秀趴在那里真和王八一样,气的就是一脚。被踹昏的谢敬秀还没醒过来,就被水苏翻身拎起衣领。
啪——
响亮的一巴掌打醒了谢敬秀。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啊!”
宣楉攒眉,看着水苏,呵道:“水苏,给我起来!”
“我不,蛮乐好好的出去,回来成这样了。谢敬秀,他是跟着你出去的,是为了你的女儿去的鬼针山。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这样!”
一连串的质问,让谢敬秀低下头了。
滚烫的泪落在水苏的手背上,鬼婆婆来时,瑟娘也颤颤巍巍过来。看见夫君被压在地上,扑通一声就跪下。
她在求水苏,放开谢敬秀。
鬼婆婆检查片刻,“是洛水毒,正好我前两日配了解药,吃下就没事了。身上的伤养一养,年轻人好得快,个把月就行了。”
众人皆松了口气,尤其是骑坐在谢敬秀身上的水苏。
她双目都是泪,听到这话,立刻擦了擦。
起身后就到了蛮乐身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鬼婆婆,他怕疼,你一定要轻点。”
瑟娘扶着谢敬秀,站在了一边。
宣楉胸脯微松,心头的那石头落下,这才看向一直不说话的谢敬秀。
“是谁?”
谢敬秀神色恍惚,似不想相信自己猜到的名字。
他抬起头,那双眼浑浊血红,许久,干涩的嘴里吐出了三个字:“谢敬仁。”
杀他的人,竟是一直帮他的堂哥。
他不敢信,他也不想信。
宣楉冷笑,谢家人,真是好样的。
他们不认识蛮乐,但怎么会不认识蛮乐腰间的令牌。她扭身看去,果然,蛮乐腰间空空如也。
她生生捏碎了桌角,再看谢敬秀,已是充满杀气,“你没和我说实话,谢家人追杀你至此,定不止是因为你杀了人,偷了账本。谢敬秀,你瞒了我什么?”
谢敬秀低下头,继续和胸膛齐平。他本以为是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却没想到因为他的疏忽,差点害死了蛮乐小兄弟。
“他们杀我,应该是为了不让我说出水灵族圣女的消息。”
宣楉下意识看了眼水苏,很快又把视线移开,重新看向谢敬秀。当年水灵族跟着无忧山避世,水灵族圣女却突然失踪,没有圣女,辟瘟丹彻底失传。
二十多年来,就是无忧山都没人敢去水灵族。
谢敬秀说知道水灵族圣女的消息,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想起一些曾经的事,她沉了脸,率先走近了一处空屋。谢敬秀拍了拍瑟娘的手背,深吸口气,紧跟其后。
瑟娘不安的目光追随其后,待那扇门关上,这才幽幽转回。
水苏瞥了一眼,冷哼道:“早知就不该救你们。”
恩将仇报。
*
“先说山上的事。”宣楉戴了一枚灵蛇含珠金戒,她的指腹在上摩挲,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
屋子里十分安静,几乎可以听到屋檐滴水的声音。
谢敬秀盯着鞋面,那是一双普通的灰褐色布鞋,此时却沾满了蛮乐的血,“进山不久,我和蛮乐小兄弟分头寻金玉花。在找到花时,谢家人突然出现在山中。我堂哥说他放心不下我,于是连夜赶到了鬼针城。”
“你就没有觉得不对?”
自然是知道不对,可当时谢敬秀在谢家多年,唯有这个堂哥对他最好。被信任的人背叛,怎么可能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蛮乐小兄弟来时,替我挡了刀。往外逃时,暗箭中了左臂,我们遇见了鬼针城护兵,赶紧躲了起来,这才逃过追杀。”
宣楉冷静下来,再一次沉声问道:“水灵族圣女和谢家又有什么关系,为何谢敬仁不惜追到这里来杀你。”
其实稍微想想,便知道珠珠的毒会是谁下的。
谢敬仁本可以利用珠珠的毒来威胁谢敬秀,但他没有。谢家用了最恶毒的方式,逼谢敬秀做出了反击,然后光明正大将人赶出谢家。赶出后,才带人跟踪,预备在鬼针城将其杀死。
搞这些弯弯绕绕,要说谢家和圣女没关系,她不信。
谢敬秀本还想替谢家遮掩,但出了这档子事,他冷笑一声。谢家,不是他谢敬秀的家。
“谢家囚禁了水灵族圣女。”
此言一出,宣楉骤然转身,看着谢敬秀的脸,阴森开口,“你、再、说、一、遍。”
水灵族圣女竟在谢家?
她眯起眼,危险地看着谢敬秀。
水灵族当年失踪的不止是一个圣女,而是姐妹两个。
当年姐姐十岁,还带着个襁褓中的孩子。她们被一对好心夫妇救助,带回了宣城。可在行路时,那姐姐与他们走散,之后再寻不到。
“谢家真是敢啊。”她嘲讽道,当年在宣城,谢家家主胆小地不敢开口的模样历历在目。没成想,背地里竟做起了这种囚禁人的勾当。
谢敬秀说道:“孟冬时,我从宣南回来。当时家主让我接手鬼针城的药材生意,因为宣城药田今年因虫害亏损,能交出的货物只有一成。眼看要赔了,谢家家主交给一个任务。”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去水灵山,取药。”
水灵山是水灵族所在山头,药草丰富。
宣楉不语,听他继续说:“我当时十分着急,水灵山满是瘴气,如何取药材。但家主叫我不必担忧,只管跟着族中人去。到了山底,他便给了我一颗丸药,这丸药能让我自由出入瘴气林。”
“过了林子,便是另一片天地。在这里,所有人都在耕种。谢家人则作监工,我惊讶极了,便去套话。那些人看我是从主城来的,便什么都说了。原来那里就是水灵族,谢家抓到圣女后逼其制作辟瘟丹,进入水灵山,奴役了水灵族人。”
“我回到谢家后,就开始四处打听圣女关在何处。”谢敬秀遗憾说道,“可我只知道她被关在谢家的某处地牢中,其他的就再也打听不到了。”
宣楉面无表情,“你想救圣女?”
谢敬秀嘴角有些僵硬,他浑浊的眼珠有那么一刻开始发亮,转而又黯淡回去,“我救不了她,甚至还赔上了我的妻女。”
宣楉并不想听这些废话,她要知道的是谢敬秀为什么想救圣女。
在她的追问下,谢敬秀苦笑一声,说出了当年的事,“是我害了她。当年她走失在路上,我将她带回家。”
“她很信我,告诉我了她是水灵族圣女的身份。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便同别人说起。而就在那不久,她就消失了。”
大抵是谢家知道了她的消息,带走了她。
宣楉看着谢敬秀,忽觉得上天是有报应的。有些是现世报,有些则会报应在子孙头上,她觉得眼前的男人又可怜又可悲。
被谢家当作工具,又被无情抛弃。
谢敬秀颓着肩膀,面无血色,他唇动了动,“对不住,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
外头黑雾沉沉,屋中最后一丝天光褪去。
宣楉拿出火折子,咔哒一下,火光亮起。
粘稠的黑夜被光破开,宣楉那张脸立刻鲜活起来,谢敬秀木楞的抬起头,只听到宣楉如东风般的蛊惑:“想不想报仇?”
他受到牵引般点了头。
宣楉又说道:“想不想救圣女?”
谢敬秀想起儿时与她一块儿的时光,愧疚涌上心头,“想。”
宣楉看着被谢家磨好的矛,唇间冷笑,谢家的报应也快了。
*
阿式睡不着。
便打算出来吃点东西。
刚到堂中,灯火明亮,所有人都站在那儿。
他有些疑惑,踟蹰片刻,就发现宣姑娘皱起的双眉。他想起白日里握着的那双冰冷的手,再一看她身上穿的单薄,心中一着急,便走了进去。
才刚跨过门槛,鼻间就有浓重的血腥味。
他素来闻不惯这味道,喉间恶心,只想干呕。
“阿式?”蛮乐躺在帐子后,鬼婆婆替他包扎。宣楉心思浮躁,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冷,她开始贪恋白日的温暖,四顾时便发现了门外的阿式。
他极好看,生如星辰璀璨。
只要余光瞥见,就会不由自主将眼神凑上去。
宣楉以为她早已不在乎皮相,可当看见阿式,只觉是见了春日桃杏,冬日霜梅。
她双眉微展,眉梢的愁意淡去。
阿式抿唇上前,到了她身侧。他如同是火炉,周身暖洋洋的,扎在宣楉骨头上的寒针消融,她勉强扯了下唇角,“对不住,忘记给你送吃的。”
她也猜到阿式来做什么,这么晚,想来是饿了。
宣楉抱歉地一笑,阿式也回之一笑,“没事的,我不饿了。”
站了一会儿,他大概也明白了。
躺在帐子里的少年蛮乐是宣姑娘的弟弟,他受了重伤,还未醒来。
阿式不怎么会安慰人,他学着话本子,把话组一组。
“宣姑娘……”
帐子忽然被掀开,水苏喜道:“蛮乐醒了,他没事了。他说饿,一天没吃东西,肯定饿了。我去烧饭。”
她破涕为笑,直直往后院去。
瑟娘瞧了眼谢敬秀,看他点头,也跟着去了。
鬼婆婆累很,掐着腰说等会儿谁都不能吵醒她。等她走后,宣楉迈着步子去看蛮乐。
少年十分坚强,哭鼻子也不想叫人看见。
“少主,我还光着身子,你不能进来。”他浑身是伤,雪白的胸膛被纱布缠满,就是这样,脸颊还红红的。蛮乐不满的嘟囔,“我不是小孩了,我是男子汉,水苏不听,少主你也不管,还带头。”
他嘟嘟囔囔,看着有力气的很。
宣楉舒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蛮乐想拍拍自己的胸口,但刚抬起手就疼,泪花都快出来,“主子,我没事,真没事,过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他嘿嘿傻笑,突然想起什么,笑容止住了。
“主子,我受伤了,那去鬼市谁陪你啊?”小少年可不觉得让水苏陪着少城主是好事,水苏不惹事就不错了。他有些着急,疼的满脸皱起来,还要坐起身。
宣楉无奈:“我还需要人陪?”
小少年赶紧出声:“主子,这次可不一样。要是水苏跟着你去,还没到那里就被他们知道你身份了。”
宣楉噤声。
原本是小少年跟着他的,水苏扮她,可以声东击西。
现在,这情况确实有些棘手。
阿式睁着好看的眸子,左瞧瞧右瞧瞧,他伸手轻轻地拽了拽宣楉的衣裳,出声说道:“我,我可以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