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路人回忆录》青松立雪

7、第 7 章

　　头皮一麻，感觉有一股龙蛇一般的闪电从脚心窜到头顶，下意识卷缩了身体，眼眶中生理的眼泪花都飞出来了，一路上脚踝和膝盖都磕碰到了冰凉的台阶，一直到转角台上，往前不停扑着的身子才一停。

　　心里只反复能想起俩个字——好痛。

　　真的好痛，手臂好麻，一时竟也动不了身子，我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也没力气动弹。此时更让我恐惧的是，我会被林子凡追上。

　　此刻我的心好慌，因为疼痛不停跳动的神经还有对林子凡的厌恶和害怕之情，让我疯狂的想挣扎逃跑。可是手脚却怎么也不听话——动不了了。

　　疼痛、害怕、厌恶、难过、委屈的情绪不停地在我心里反复交织在一起，下意识咬住了嘴唇，脑袋缩在臂弯里，埋在地面，鼻腔似乎闻到了水泥砖的冰冷气息。楼道里没有脚步声，光滑冰冷的瓷砖贴在我的小腿上，一时竟好像麻痹了疼痛。

　　我在心里不停的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我没事，我没事，脖子好好的，头也不疼，没有骨折，我还能动，我还能跑。

　　我不停的感受着手臂，脚踝，膝盖受伤的部位，确认自己此刻的状态，还想着逃离，却阻止不了林子凡渐行渐近的声音。

　　他一只脚跳着，扶着栏杆，冲到我面前。

　　他一只脚跪在我身前，俯下身子，手掌伸出想要抚摸我发抖的脊背，可是不知怎么却又缩了回去，面上带有几分着急的神色却像是表演一样，声音有些颤抖，眼皮轻垂俯视着我，眼神里却十分平静。

　　我没有瞧见，还保持着以面贴地的姿势，因为他此刻离我更近的距离反而感觉身上受伤的部位更疼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这样逃跑又摔了个狗吃屎真的很可笑，别人要是路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给他跪拜吧。

　　耳边都是他叽叽喳喳的不停的询问我有没有哪里伤着了的声音。我觉得自己真的很蠢，为什么老是因为别人的话语情绪大动，我没理他，尝试动了动手臂，缓慢的撑起小臂想把上半身翻过来。

　　他伸出双手扶着我手臂，想帮忙。我停住了身子，无声的姿态表示了我的拒绝，用沉默和他对抗，彼此之间只剩我微微起伏的呼吸声。

　　他也意识到了我的拒绝，不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我的坚持，慢慢的松开了抓在我手臂上的手掌。

　　我此时也缓过劲来了，也不打算起身了，直接屁股一贴地，和林子凡面对面对峙。
　　瞧着他和我都如此狼狈的模样，想着我就一普通的过路人，做个好事，还贴了钱，还要被人缠着在医院看护一陌生成年男子。凭啥？

　　我像林子凡这么大——22岁时还在学校，生病了自己去医院挂的号，自己看大夫，自己一个人排的队做的检查，自己一个人拿药、煎药、吃药。

　　我都没这么娇气过，凭啥他这么理直气壮眼眶一红就要我做这做那的，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对吗？

　　想着这些，我实在忍不住了，俩行泪毫无征兆刷得一下流了出来，我自己也没有意识指尖就感受到了一丝凉意，泪滴在我的翻过来的手心里。

　　也不管面前的就是罪魁祸首了，我感觉气都喘不上来了，张大嘴大口吸气，眼泪流得更汹涌了。

　　“老婆，你没事吧？”林子凡慌了神，手臂一缩，抽出袖子想帮我擦掉眼泪。

　　我啪得一声，快速的打落了他的手。

　　“都说了…我不是…不是你老婆，你…你…嗝，怎么就是听不懂！”我恶狠狠的盯着他，要是眼神能化作利刃，我已经把他的身体切割几十片了。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哭嗝，鼻涕打出了一个泡，感觉更丢脸了。

　　大早上的，屁股坐地板上确实有些凉，胃感觉有点儿难受，又打了一声凉嗝。

　　我死死盯着他脸，看他目光在认真看着我，这回像是真的听进去了，心下的委屈稍压下。

　　好不容易打嗝一会后终于止住了，我拽着他的袖子拉到脸上自顾自地擦了擦鼻涕，我可不想让自己的衣服沾上鼻涕，就算是自己的也不行。恍惚在余光中看到他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下，我又抽噎着开口说道。

　　“我只是前天晚上好心..好心在路上救了你，不知道你..你为什么在那里，和我没关系...没关系，附近肯定有监控的，你别想赖着我！”

　　“还…还有”

　　我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嗝，大早上的还没吃饭呢，感觉这一哭浑身更没力气了，连嗝声都小了许多。

　　“还有我帮你..帮你垫付的医药费，你得还我！一毛也不能少！我...我还要回家去，我还有工作要忙，没空管你，你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想着那天晚上要是不救人就好了，费力不讨好，心里像被人用手掌捏住，反而更酸涩了，眼前又起了泪雾，我努力睁大双眼瞪着林子凡。

　　只要他听懂了一点头，我立马就拿回我的钱滚蛋，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好人好事”了。就当作是最近流年不利倒霉了，我心里想。

　　“好…”林子凡一开口我就立马不哭了。

　　“真的！”我听到他的回答真的欣喜若狂，感觉呼吸到了一大口新鲜空气，脑袋都清醒了许多。

　　“真的，我现在就可以取钱给你，但是…”

　　一听又但是，我头皮就开始发麻，下意识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不想听。

　　“有什么但是！”

　　我立马反驳，但焦急的看着他，他却低头握着手看着我的衣角半响不回答，感觉我的语气有点过激了，我不自然地放低了语气。

　　“你说呀？又...有什么但是”

　　“但是我现在记忆确实混乱，记不起自己的家人了。”

　　什么？“那你还记得什么？”我急忙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医院统一派发的病人外套很薄，隔着衣角我仿佛触碰到了他腰上的软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却摇摇头，身子瞬间僵直不说话了。

　　我的心不停的往下掉，像冬日就要结冰的河水，身上的温度一下子就降下去了。

　　好半响，我冷静地说道。

　　“报警吧，我可以用我的手机帮你报。”话语没有起伏，听起来冷漠极了。

　　那天护士小姐只交给我俩张卡，怕是没找到手机。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就算手机丢在现场估计现在早被平时附近做卫生的工人捡走了。我可以直接帮他报警，把麻烦丢给人民警察吧，我没那么聪明，没那么多本事再折腾自己了。

　　“别”

　　他一听这话，神色焦急，连忙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调皮的发尾触碰到我的脸颊，我不自主的皱眉，其实我一点也不习惯别人离我这么近。

　　“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我还是语气凉凉的，不带一丝情绪，就像在陈述一平常不过的件事。

　　心里想着他真的一点儿分寸感也没有，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跟我肢体接触了，此刻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手还搭在他的衣角上。

　　他脸色很快又恢复平静，松开了我的手臂，指尖缓缓收回，像绸缎般滑过肌肤带了走暖意。

　　他看着我的漠不关心的脸色也意识到了撒娇耍赖一番好像已经对我起不了作用，语气也变得有些平静低沉起来。

　　“其实我大概知道那天我从家里出来，好像是赴朋友的约会，但是不知道怎么就被人袭击。”

　　“那你的家人呢？”我一点儿不操心你那天要去干嘛，心里觉得他安全意识真差，也没开口嘲讽他。

　　“我现在也不敢直接回去，又没有手机也想不起来亲人朋友的电话。”

　　“那就报警好了，报警就能回家了。”我冷静的给他提出解决的方法。

　　他却捂住了脸颊，肩膀开始小幅度耸动，语气颤抖微弱好像要哭出来似的，修长如玉雕的手指甲没过他黝黑的发间，黑白交错如美丽油画般的画面冲击着我的视野，我莫名的感觉到有一丝慌乱。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害怕，怕你丢下不管我了，你垫付的钱等会我就还你行吗？”

　　“你能不能再照顾我俩天？我会额外付你报酬的。”

　　他结结巴巴的说话俩句话后卷起了身子，似乎感觉自己很丢脸，把头埋进了下半身，发出轻微的抽泣声，不再开口了。

　　我不知为何看着他的头顶半秒，细长的指尖，手背上青白的血管，手背上被针留下的细小的红色孔洞，心又软下去了几分。

　　如果是我从家里出来和朋友赴约，莫名其妙就被袭击一不小心就可能死在外面，好不容易被人救了，又没有手机，想不起家人电话，救自己的人要抛下自己怕是也会慌乱，下意识说谎吧？

　　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一束光，会不由自主的追着它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肯定会因为害怕被丢下不希望他离开自己，换位思考了一番，好似确实有道理。不知为什么给他下意识的找了理由，却又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但是，“为什么不报警，让警察联系你家人呢？”

　　“万一你有家人呢？”

　　对啊，不可能是朋友和家人暴打他吧？

　　虽然我没说，但是我的眼里明确的表达了未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