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公府娇》澄江君

63、春围（四）

　　赵宸钧机敏，此刻也反应过来不对，蹙着眉想了一会儿，“没太看清，不过像是有副都指挥使家的小儿子。”

　　霍厌点头，方才他与赵宸钧走入林中不久，便有三两个子弟聚拢过来，说是护驾。霍厌见他们不过是几个纨绔，便也没放在心上，任他们走在前面开路。

　　谁知走了半天，被那几人引到之前的空地，迎面便见到那头老虎。

　　老虎被家丁打扮的人牵制住，旁边站着的正是副都指挥使之子蔡光博。

　　蔡光博得意洋洋地冲着赵宸钧行礼，张嘴便道自己打了一头猛虎，正打算剥了虎皮献给赵宸钧。

　　霍厌当即便觉得不对，只是还未来得及反应，赵宸钧便扬声应了下来，站在一边要看热闹。

　　“舅舅觉得，这老虎，是那几个人运进来的？”赵宸钧拧眉，“就为了在朕面前出风头？”

　　霍厌不置可否，“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买卖，成了，自然赢得圣宠，没成，便推说是一次意外，横竖与己无干。”

　　赵宸钧耸耸肩，“谁说朕就一定喜欢看打虎？”

　　“陛下，下次有这样的热闹，还看么？”霍厌突然问道。

　　赵宸钧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嘴硬道：“看啊，更要看了，反正有舅舅和娇娇，朕怕什么。”

　　霍厌瞥了他一眼，翻身上马，一把将顾念捞到身前坐好。

　　“哎！哎！舅舅，朕呢，朕怎么办！”赵宸钧没想到他突然要走，叫道。

　　霍厌指指还在吃草的琥珀，“这不是给陛下留马了？”

　　赵宸钧看看霍厌高大威猛的黑马，再看看琥珀矮了一头的身量，有点不情愿。

　　“陛下放心，琥珀性子很好的。”顾念以为他害怕，温声劝道。

　　琥珀听到主人叫自己，还真抬起头来，走到赵宸钧身边，低头去蹭他的手。

　　“你可真是……”赵宸钧哭笑不得，只好上了马，江福报牵着他，跟在霍厌身后朝林外走去。

　　等他们到发令台时，大部分人都已经回来了，正聚集在发令台下。有收获颇丰的，这会儿正朝同伴炫耀，也有颗粒无收的，垂头丧气地站着，一言不发。

　　顾念四处张望，直到看到一抹熟悉的粉色，方才放下心来。

　　“念姐！”邓莹跑过来，一下扑到顾念怀里，“你没事吧！你吓死我了！”她抬起头，眼睛里竟有盈盈泪光，“你没遇到老虎吧？我就不该走，我就应该跟你在一起！”

　　顾念看着她身上衣服被刮破多处，脸上手上还有不少伤痕，连忙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

　　邓莹抽抽鼻子，不好意思起来，半天才道：“我，我回去找人的时候摔的，有一匹马横着冲了出来，彤——樱桃躲避不及，就……”

　　顾念心疼坏了，赶紧要查看她的伤势。

　　邓莹害羞，躲着不让看，“没事的念姐，都是小伤，不碍事。”

　　顾念着急道：“伤是不大，可你看看你这一身，到处都是，骨头摔坏没有？”她捏着邓莹的胳膊，抱怨道：“谁家的马啊，怎么也不看好了！”

　　赵宸钧这会儿正走过来，邓莹见是他，突然给顾念使了个眼神，低下头不说话了。

　　见她这般作态，赵宸钧有些奇怪，“邓娘子怕不是摔到头了？”

　　邓莹涨红了脸，低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赵宸钧没听清。

　　“陛下，您的彤云呢？”邓莹像是豁出去了，突然抬头问了一句。

　　赵宸钧脸色微红，清了清嗓子，“快别提那孽畜了，受了惊不说，差点把朕甩下去，朕刚跳下来它就跑走了，要不是顾娘子及时赶到，朕……”

　　他突然闭了嘴。

　　“撞倒你的马，不会是……”

　　邓莹鼓着一张小脸看他，堵着气没说话。

　　“彤云呢？”赵宸钧讪笑两声，问道。

　　邓莹别别扭扭地，没好气地指了指马厩的方向，“我给带回来了，摔了一跤倒给摔老实了，这会儿马倌儿正给治伤呢。”

　　赵宸钧摸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那什么，邓娘子也算救驾有功，朕，朕肯定给你个说法！”

　　邓莹撇撇嘴，“臣女受之有愧，您好好奖赏念姐就行。”

　　“行了，你去清洗一下伤口，换身衣服吧。”顾念劝道，“这副样子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邓莹点点头，赵宸钧使了个眼色，江福报立刻明白，走上前来，笑吟吟地领着邓莹走了。

　　“陛下，你不去换一身衣服么？”霍厌看了看灰头土脸的赵宸钧，问道。

　　赵宸钧低头看看自己，笑了，“不用，这样正好。”

　　说完，他整了整衣衫，快步走向发令台。

　　众人见皇帝来了，连忙收了声，垂手等待训示。

　　赵宸钧看了看台下众人，那些马背上驮着不少猎物的，正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被一帮年轻人这么看着，赵宸钧心底陡然而起一股少年意气。

　　他朗声道：“诸位辛苦，春围旨在强健体魄，锻炼骑射。猎物几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各位能够从骑猎之辛苦中，体会创国不易，体会战事多艰。还望各位记取今日之劳，立报国之志，来日纵横疆场，必有我辈楷模！”

　　一番话气势豪迈，说得台下的年轻人心潮澎湃，不由得出声喝彩。

　　霍厌静静立在赵宸钧身后，看着这尚显单薄的身姿，却被散发出浑厚的王者之气，心中颇感欣慰。

　　顾念站在台下，听得心砰砰直跳，只觉得喉咙发紧，眼眶微湿。

　　还没平息心潮，就听赵宸钧又道：“今日虽说意在切磋，但总归也得评个多寡，来！”他一伸手，等候多时的礼官立刻将写有排行情况的劄子送上。

　　赵宸钧展开仔细看了看，欣慰地点点头。

　　“各位身手了得啊，居然这么多的收获！”

　　有胆子大的，高声叫道：“陛下，若不是有老虎出没，吓跑了猎物，我能猎得更多！”

　　赵宸钧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是一个体格强壮、皮肤黝黑的俊小伙。

　　“哦，你倒说说，你猎了多少？”赵宸钧笑问。

　　俊小伙得意地一拍马背，“这有五只山鸡，还有七八只兔子，我还猎了一头公鹿，喏，就在那儿！”他朝远处一指，众人看去，场地边上果然卧着一头死鹿。

　　众人发出阵阵赞叹，看来这回春围的头筹，定是此人夺得。

　　邓莹收拾完了，也正巧走回场地，听到俊小伙的炫耀，撇了撇嘴。

　　“这有什么，要不是我哥没来，哪能轮得到他得意。”

　　顾念问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邓郎君怎么不来？”

　　邓莹顿了顿，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打个哈哈，“那傻子想什么我哪知道，不说他了，念姐，你说头筹会给点什么好东西？这回皇帝亲自来了，头彩肯定得比往年好吧？”

　　顾念摇摇头，刚要说话，就听台上传来赵宸钧的声音。

　　“这位郎君怎么称呼？”

　　俊小伙兴奋道：“回陛下，我叫卫峥。”

　　赵宸钧“喔”了一声，低头又看了看手里的劄子，“原来你就是第一名啊。”

　　卫峥使劲点了点头，两只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做好了被皇帝嘉奖的准备。

　　“不过嘛……”赵宸钧合上手里的劄子，“朕觉得，这第一的人选，还是应该再斟酌一下。”

　　听皇帝这么说，众人不好奇，卫峥这样的收获，居然还能有人比他更胜一筹？

　　所有人都在互相猜测到底是谁，赵宸钧压了压声音，启唇道：“朕以为，今日的头筹，当属顾念顾娘子。”

　　什么？

　　顾念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台上。

　　霍厌也没有想到赵宸钧有此一举，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台下的人立刻交头接耳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顾念身上，看得她脸颊发烫。

　　“陛下，我不服！”卫峥不认识顾念，待看清是个身单影薄的小姑娘，立刻高声抗议。

　　赵宸钧背着手，微笑着看他。

　　卫峥似得了鼓励，继续道：“陛下说这位顾娘子是第一，我想问，她究竟猎了多少猎物，能把我比过去？”

　　众人纷纷点头，顾念手上、马背上，哪里有一只猎物的影子。

　　“陛下，这……恐怕难以服众啊。”一边的礼官上前，低声劝道。

　　赵宸钧也不说话，静静看着台下的人议论，直到大家说够了，纷纷将目光重新集中到自己身上时，这才笑了笑，给了江福报一个手势。

　　江福报心领神会，立刻走下高台，不知去做什么。

　　卫峥看着台上人的动作，心里不屑。

　　看那姓顾的女子长得颇有几分姿色，怕不是陛下的新欢，用个春围头筹讨美人欢心？

　　卫峥越想越觉得有理，看着顾念的眼神渐渐鄙夷起来。

　　有不少人知道顾念身份尴尬，此刻心中与卫峥所想相差不大。顾念感受到众人态度，心里苦笑。

　　她抬起头看着赵宸钧，发现他也看向自己。顾念朝着他疑惑地歪了下头，赵宸钧笑而不语。

　　“呀，是老虎！”

　　卫峥还在不忿，就听有人惊叫一声，立刻回了神看去。

　　只见江福报身后跟着一辆大车，车上架着一个巨大的铁笼，一头猛虎此刻正趴伏在笼中，半阖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赵宸钧指了指老虎，“卫郎君，你不是问顾娘子猎了多少么？你看，这可比得上你的猎物？”

　　卫峥惊讶地睁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什么？这老虎是顾娘子的猎物？”

　　“不能吧，你看她那么瘦弱，猎老虎？怕是给老虎吃都不够赛牙缝的。”

　　震惊过后，接踵而至的是怀疑的声音。

　　卫峥醒过闷来，冷笑道：“陛下，莫说我不信，在场的各位怕是都有怀疑，您若是直接把头名点给顾娘子，便也罢了，何苦找个老虎过来，就为了给她证明么？”

　　一番话说得极冲，霍厌眯了眯眼，好小子，胆子挺大。

　　此话引来不少附和，赵宸钧也不生气，反而转身下了高台。

　　众人立刻给他让出一条道来，赵宸钧走到顾念身前，示意她跟着自己。

　　顾念无奈，只得跟上。

　　赵宸钧走到笼子旁边，指了指老虎的爪子，“卫郎君，你仔细看看，那虎爪上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