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公府娇》澄江君

4、被救

　　霍厌定定看着睡梦中也是眉头紧锁的顾念，一言不发。

　　许琮心软，生怕霍厌性情冷漠，把顾念扔在这荒郊野岭，连忙劝道：“主君，您看这天都黑了，这孩子就这么睡着了，若是留在这儿，荒山野岭的太危险了，要不——”

　　霍厌抬眼，看不出同意与否。

　　许琮后背有点凉，他还没说想帮顾念安葬母亲呢。

　　霍厌一向淡漠凉薄，从不见他对谁亲近，若不是自己从小伴他长大，换做别人说这话，恐怕现在已经被拖出去打军棍了。

　　其他亲卫见状，有想给顾念求情的，也不敢说话了。

　　霍厌冷冷扫视了一圈，突然转身朝门外走去，亲卫们赶紧跟上。

　　“主君？”许琮蹲在地上，有些发愣。

　　“要带走就快点，别误了我沐浴。”

　　“还有她娘——”许琮不死心。

　　“啰嗦！”霍厌的声音带了不耐，可许琮知道，这是同意了。

　　顾念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境与现实在眼前交错，她好像还躲在那个佛像中，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拖走。

　　“不！”她拼命大喊，用手去捶打佛像的泥身，这一次她死活也要救出母亲。

　　可是，她的声音就好像被虚无吞噬了一样，没人听到，而泥塑的佛像此刻也如铁铸的一般，任凭她拳打脚踢也纹丝不动。

　　顾念内心焦灼，急得浑身是汗，扯着嗓子呼唤母亲，可母亲只是爱怜地看着她，一味地摇头，对她说——

　　活下去。

　　“我不，我不！”顾念使了死劲，双拳企图砸碎泥身。突然，佛像动了，幻化成一个丈高的人形，双手攥住她的拳头。

　　“醒醒！”

　　顾念大叫着，猛地睁开双眼，眼前不是破庙破败漏雨的屋顶，一张俊美无匹的脸映入眼帘，顾念仔细一看，自己的手被攥在男人手里。

　　是神仙吗？我是死了吗？

　　顾念有点发怔。

　　紧接着，涣散的眼神突然凝聚，顾念一个翻身，从男子手中挣脱出来，猛地蹿向床角，警惕地看着对方。

　　霍厌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手，摇了摇头。

　　反应迟钝了。

　　顾念此时才认出对方的长相，是那个围剿了山贼的头子。

　　然而她却并没有放松下来，这群人来路不明，顾念直觉他们不是好人。

　　为了掩人耳目，霍厌一行人并没有身着军中铠甲，而是做寻常打扮，这让顾念误以为他们是另一群山贼。

　　顾念母女没有农田，只能依靠顾姚氏给人缝补衣服过活。顾念长大后，就跟着猎户上山，打些野味贴补家用。山林的环境瞬息万变，人和野兽互为猎物，顾念便养成了时刻警惕的习惯。

　　“我救了你，你还打我，什么道理？”霍厌甩甩手，看着角落的顾念，神色淡淡。

　　顾念转头看了看，这房间非常宽敞，霍厌换了一身衣服，站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娘呢！你们把她弄哪里去了！”顾念突然想起母亲，大声质问道。

　　“埋了。”霍厌背着手，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来。

　　“埋哪儿了！”顾念一听就疯了，扑过来，抓着霍厌的衣襟，怒不可遏的瞪着他。

　　霍厌也不说话，竟一动不动地就这么被她抓着，毫不躲避的看回去，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睛渐渐业火燎原。

　　“哎呦，这怎么动起手了！”许琮端着托盘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许琮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过来，伸手要去拦，“快放手，你这孩子胆子忒大！你知道他是谁么！”

　　顾念也不理他，又大声喝道：“埋哪儿了！”

　　霍厌还是不说话，嘴角甚至带了一丝笑意。

　　许琮听明白了，但是见霍厌没反应，许琮猜不透这祖宗心里想什么，也不敢贸然开口，三人一时僵持住了。

　　顾念终于忍受不住霍厌的沉默，突然脸色一沉，小手高高扬起，眼看要抽在霍厌脸上。

　　“祖宗哎！”许琮吓坏了，到底冲上去，一把拉开顾念。

　　他倒不怕霍厌被打，反正他皮糙肉厚，被这么个小巴掌拍一下，跟挠痒痒也差不多。

　　他主要是担心顾念，怕霍厌一怒之下，真的杀了顾念。

　　顾念被许琮抱在怀里，手脚四处乱蹬，“放开我！放开我！我杀了你！”

　　霍厌整整衣衫，“小小年纪打打杀杀的，没规矩。”

　　顾念恨恨地瞪回去，“你他妈——唔！”

　　许琮豁出命去，顾不得顾念扑腾的手脚，拼死腾出一只手捂住了顾念的嘴。

　　天老爷，这是什么姑娘啊！

　　“你别闹，我放开你，你保证不动好好听我说，我就告诉你你娘在哪儿。”许琮也顾不上霍厌了，生怕再不告诉她，这孩子能把房给点了。

　　顾念这才安静下来，黑着脸站到地上。

　　许琮试探地放开手，见顾念真的不动，这才松了一口气。

　　气刚舒了半口，眼见得顾念等待不及又要暴起，许琮连忙道：“你放心，你娘亲我们已经安葬了，就葬在青山镇的义墓里。”

　　顾念略一低头，脚尖刚一要转，霍厌眸光一动，立刻上前，挡住了顾念奔逃的路线。

　　“让开！”顾念抬头瞪着霍厌。

　　霍厌纹丝不动，“小没良心的，我救了你，也不说声谢，说走就走？”

　　顾念心思一转，“你让我走，我不跟官府告发你们，反正山高水长，找你们也很难。”

　　霍厌一愣，“告发？”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顾念抿抿嘴，没敢回话。

　　许琮听到这，赶紧上来解释，“我们是京里来的，不是坏人，是官兵，不信给你看这个。”

　　说着，许琮掏出一块腰牌，递了过去。

　　顾念警惕地接过来看了看，“燮国公府”，她低低念了一遍，抬头看向面前两人，“真的？”

　　霍厌笑笑，伸手撩开顾念松垂下来的发丝，露出她粉嫩光洁的脸庞，举止十分轻佻。

　　“我若是歹人，能放过你吗？”

　　“啪！”

　　一声脆响，霍厌被打得偏过头去。

　　许琮傻了，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霍厌挨打，还是打耳光。

　　顾念怒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见不得男子动手动脚，母亲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让她一时怒火攻心忘了眼前人的身份。

　　这一下打得狠，霍厌嘴角隐隐有些泛红，他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念，“力气还挺大。”

　　杀伐之气扑面而来，顾念有些慌，拼命稳住心神，颤声道：“既然是当差的，为何与我过不去，偏不放我走？”

　　霍厌略一垂目，想了想，嘴角一弯道：“把东西给我，就放你走。”

　　顾念皱眉，“什么东西！”

　　霍厌伸手指指她的胸口，“你忘了你捡了什么？”

　　顾念这才想起来，霍厌要的是那个小石子。

　　果然是有用的东西。

　　顾念只一顿，随即答道：“扔了。”

　　霍厌笑了，好像并不生气，“扔哪儿了，带我去找。”

　　顾念毫不示弱，梗着脖子反击，“先带我去见我娘！”

　　“你跟我谈条件？”霍厌有点好笑。

　　顾念也豁出去了，“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一辈子别想找到！”

　　见这一大一小对峙着，许琮汗都下来了，这姑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霍厌喜怒不形于色，总是冷淡淡的神色，但他有个特点，越是气极，语气越是平静。此时这样，怕是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了。

　　许琮默默为顾念捏了一把汗。

　　“好，许琮，你带她去。”霍厌突然答应了。

　　许琮震惊地看着霍厌，有人能跟主君谈条件，还谈成了，真是新鲜。

　　眼看顾念回过头来狠狠盯着自己，许琮苦笑，这是又把难题甩给我了。

　　青山镇因大青山得名，镇子不大，人口也不多，所以义墓面积也很小，平日也只有一个独眼的老汉看管。

　　“军爷。”老汉刚见过许琮，没想到这么快他又回来，还带了一个小姑娘。

　　许琮略一点头，从老汉处买了一点香烛纸钱，领着顾念往园子深处走。

　　许是碍于官威，又或是使了银钱，顾安氏的墓在园子最好的位置。

　　所谓最好的位置，也不过是后面有几块怪石，前面临着一个小水坑。

　　这便算是背山望水了。

　　“不知道你母亲名讳，便没立碑，主君说，这事等你醒了再做。”许琮看顾念盯着光秃秃的坟包出神，以为她不满意，赶紧替霍厌开解。

　　顾念不吭声，许琮叹了口气，取了香烛点上，又将纸钱塞到顾念手里，“你放心，找了妇人替你母亲装殓了，只是条件有限，寿衣已经是这能买到的最好的了，还给她陪了些金银首饰，也不算寒酸了。你也别难过，烧点纸吧。”

　　顾念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纸钱，像是傻了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此时日头正好，已不是昨晚的凄风苦雨，但太阳照在身上，顾念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你还是磕个头吧，再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许琮劝道。

　　听到这话，顾念眼珠错了错，似是听不明白。

　　许琮解释道：“我们这次奉旨剿匪，虽说是可以将匪徒当场斩杀。可那个领头的却是另一桩大案的重要证人，需要提回京，交大理寺审理，只是——”

　　顾念明白了，她把证人杀了，他们要她偿命了。

　　见顾念脸色发白，许琮以为她害怕了，连忙道：“你别害怕，也没多大的事，就是得你去做个证，证明此人确实武力拒捕，所以主君才不得不当场击杀。”

　　主君？

　　顾念回过头，“他是燮国公？”

　　许琮点了点头，怕她乡野之人不懂得这些官制，又补充道：“还是当今皇上的亲舅舅。”

　　顾念神色如常，仿佛没听懂一般。

　　见顾念毫无反应，许琮很是意外，“你不怕么？”

　　顾念冷笑，“我孑然一身，左右不过是个死，怕什么？”

　　许琮碰了钉子，只好闭嘴。

　　顾念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刚才说的，作了证就放我走？”

　　许琮点点头，“对，你随我们入京，到开堂审理那天，只要上堂，将昨日——”许琮声音一顿，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将昨日发生了什么原原本本说一遍。”顾念平静地接话。

　　许琮点头，“是，不过也不用原原本本的讲，你毕竟是个姑娘，若说是你杀了匪首，恐怕又是一场麻烦。你只需说是匪首抵死反抗，主君出于自卫，才将他斩杀就行了。”

　　顾念冷笑，“姑娘就不能杀人吗？”

　　许琮抓抓头发，“倒也不是，只是……这里面的事太复杂，跟你也说不明白，你照做就行了。等事情结束，主君会给你一笔银子，好好安置你的。”

　　“呵。”顾念面露鄙夷，转过身不再和许琮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