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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夭折的羽翼 ...

  •   林之息拿起台球杆,光滑的触感让它几乎立刻就要落下去了,安羽长臂一伸,稳稳地接住了正在下滑的球杆,一双棕黑色的眼神像是摄住了她的窘迫和慌张。
      长长的球杆顺着光影在地面上画出长长的分界线,一个弯下腰,眼睛里写满嘲弄,一个低着头,眼里满是担忧,交叠而敌对。
      身后的众人笑了起来:“林之息,你连球杆都不会拿吗?”
      “不好意思,抱歉。”林之息低着头,摆正自己平庸的地位。
      安羽收敛起自己的神情,女孩并不知道如何拿台球杆,她笨拙闭上一只眼睛,模仿着刚刚安羽的姿势,由于身高的原因,她努力地踮起脚尖,露出了她脚底,安羽沉眸一看,鞋底破了一个洞,露出一朵雏菊般大小的脚掌心。
      安羽笑着走到她的身后,佯装不在意地挡住了众人可能看向她脚底的视线。
      他看着女孩努力地瞄准方向,手指翘起,但是却并不标准地将台球搭在上面,奋力地将台球杆往前一推,而惯性让她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趴在了台球桌上。
      他看不见她的神情,但是那一刻他觉得他应该和自己身后嘲笑的人融为一体,那是一种随波逐流的旁观者的感受。
      但是他没有笑。
      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他走了上去,抓住了出尽洋相的她的手腕,径直带着她走了出去,留下众人奇怪的神情。
      林之息低着头,她感觉自己应该已经麻木的脸上又掉落下熟悉的温度,原来她又掉眼泪了。
      她很想找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可是她甚至没有勇气甩开面前的人的手。
      “喂,林之息,抬头。”
      她还是瑟缩着不敢抬头。
      “我再说一遍,抬头。”
      一双蛮横的手轻柔地将她的头抬起,一张白色的纸巾模糊了她的视线,五光十色的灯光在她眼里勾勒出缀满天空的星。
      “对不起。”她听到了面前人庄重而严肃的悔意。
      暖黄色的灯光在她的眼下打出了沉重的阴影,她一时间忘记了哭泣,任凭他擦干她的眼泪。
      “为什么要抱歉?”安羽静静地开口道。
      “因为……”
      “不要说是因为不会打台球。”
      “因为,你们想听。”
      “走吧,送你回学校。”
      “你输了。”
      “输了就输了。”
      “为什么?”
      “没意思。”
      “为什么没意思?”
      “没意思就是没意思。”
      林之息安静了下来,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说的不对?“安羽开口
      “你说的很对。”
      林之息正欲要走,却被他拉住了:“等一下。”
      林之息一时没有稳住自己的身子,左手被他强硬地拽住,右边身子由于惯性,不受控制地倒在他的身上,她的手就不偏不倚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抱歉。“林之息下意识地拉开距离。
      安羽想要开口,却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走吧,去鞋店。”
      “去鞋店干什么?”
      “你话很多诶。”
      林之息在心里默默想道:你话也不少。
      进了超市,他几乎没有犹豫,带着她七拐八弯地到达鞋店,陈列架上面摆着各色的拖鞋,还有各种各样的款式。
      “你的脚多大码数?”
      “38码。”
      “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我喜欢蓝色。“
      “蓝色?俗,换一个。”
      “那黑色?”
      “黑色,太普通了。”
      “那绿色?”
      “绿色,一般般。”安羽在陈列架前走了好几圈,在一双鞋面前停下来脚步。
      “这双好看,就要这双了。”说完,他取下一双高跟鞋。
      这是一双明红色的高跟鞋。
      安羽将鞋子摆在她的前面:“换上瞧瞧。”
      “啊?给我的?不用了吧,而且这些也不太适合我。”
      “你是要我帮你换?”
      “那还是我自己换吧。”林之息讪讪地笑。
      她蹲下身,有些吃力地将自己的脚从鞋子里面拔出来,她的脚底因为一路上的泥土已经染上了黑色,她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张餐巾纸,用力地将脚底擦干净。
      安羽站在她的身前,双手环绕在胸前:“你这双鞋穿多少年了,这么破还穿?”
      “记不清了。”她将自己的脚塞进了高跟鞋里,扶着一旁的支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尝试着走了几步。
      “还挺合脚,脱下来吧。”
      “啊?哦,好”她脱下鞋。
      “这双,给你。”他从货架上随意拿了一双深蓝色的布鞋放到地上。
      林之息懵懵地将脚下的鞋脱了下来。换上了那双蓝色的布鞋。
      安羽却只是盯着那双深红色的高跟鞋,一句话都没说。
      林之息自在地站起身,平底的布鞋让她感觉到舒服多了。
      “服务员,这两双多少钱。”
      “这双布鞋37,这双高跟鞋贵一点,价格178块钱。”
      “行,帮我把这双高跟鞋打包起来,麻烦打包的好看一点,谢谢。”
      “那个,不用了吧,我买一双这个布鞋就好了,那个高跟鞋太贵了。”
      安羽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这双高跟鞋不是给你的?”
      “哦,不好意思。”
      安羽提着礼盒包,和林之息一前一后走着。
      “其实你不用送,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我偏要送。”
      “你微信多少,我把鞋子的钱转给你。“
      “我偏要送。”
      “……”
      两个人默契地笑起来,仿佛多年的好友。
      灯光还算昏暗,看不清笑出来的泪痕和异曲同工的伤疤,笑够的俩人继续前走,走过长长的巷子,到达天桥之下。
      林之息抬脚正要往上走,安羽从背后叫住了她:“林之息,要不要再逛逛?”
      “不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陪你吧。”
      “你叫什么名字?“
      “安羽。“
      两个人之间依旧是静默无声的,林之息踩着熟悉的瓷砖,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阶梯。
      围栏外的三角梅开得热烈而无忧,晃动着,哭泣着,微笑着。
      天桥下的汽车奔腾布置,穿梭过他们脚底的阴影,到达彼岸的光明。
      天桥上红色的瓷砖偶尔夹杂着黄色的指示线,设置好的盲道有点微微的凸起,凹下去的位置呈现深红色的艳丽,雕刻着细不可查的花纹。
      转瞬之间,林之息的脚下一空,深蓝色的鞋上沾满了泥土,耳边传来突兀的碰撞声,汽笛的鸣响声,路人的尖叫声。
      安羽的眼里闪过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挣扎,仿若早已预见一切,仿若未曾阻止一切,又仿若事情如他意料之中的那般顺理成章,他从身后靠近了她,将她的双脚从下陷的瓷砖中拯救出来。
      “报警吗?“安羽将脚没入污泥中。
      “报,报警?“林之息害怕地一哆嗦。
      电话的“嘟”声响起,警笛声随之而来。
      “我是害她掉下去的人。”林之息低着头,惊惧让她浑身颤抖。
      “我才是。”安羽在她旁边斜倚着栏杆,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
      “你们需要和我们走一趟。”
      警笛声又响起,林之息看见了路旁有一个人站在花坛边,拉起的帽子阴影掩住了他的面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黑色的棒球帽挡住了他的视线,她只能看到他的下半张脸,露出了没有什么情绪的笑容。
      林之息抬起头,拘留室里面有些昏暗的灯光像是路灯一般摇摇欲坠。
      ……
      “陈队,平日里白天天桥上的人不少,如果凶手要把受害者绑到天桥外面的话,只能选择凌晨没人的时间动手,但是问题就是宿舍门口的监控已经显示了,林之息半夜完全没有出门的迹象,也就是说林之息确实没有将受害人绑到天桥外的嫌疑。”
      “这可不一定,你想,受害者是一个成年女性,一个成年女性加上绑缚在四十多米的钢丝,你觉得凭借林之息一个人的力量,能够那么顺利地把樊白杉绑过去吗?”
      “你的意思是林之息可能会有同伙。”
      “我只是暂时无法排除她的嫌疑,而且林之息和樊白杉都是逋临县人,所以我没有把握她是完全无辜的。”
      “那陈队,你说安羽会不会是帮凶?”
      陈客眉头皱起:“之前问安羽,安羽说这俱乐部是他爹给他开的对吧。”
      “是的,我们去查了,这家俱乐部确实是安羽的父亲江晓开的公司名下的。“
      “江晓开?“
      “这江晓开以前呢还没开公司之前,家里欠了很多钱,没办法,养不起孩子,孩子还没取名就把他送到了孤儿院,然后啊,前些年不知道找到了什么门道,买了张彩票,得了大奖,不仅把欠的钱全还了,而且还投资了许多股票,只盈不亏,这几年发达起来,就把孩子接回去了,也就没改名,估计也是对自己的孩子有亏欠,他对自己的孩子几乎是有求必应,就差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自己的孩子耍着玩了。”
      “也难怪这安羽这么嚣张跋扈了,到了。”陈客利落地下车,反手关上了车门。
      陈客站在天桥下,正午的烈日炙烤着欣欣向荣的三角梅:“小万,你说如果林之息是无辜的,她仅仅只是踩了那块砖,背后的凶手也仅仅只是将人绑到了天桥之外,并没有任何额外的凶杀行为,这个案子要怎么判?”
      “……”
      “走吧,去看看林之息有没有杀人动机。”陈客转身向校门口去了。
      “林之息啊,那就是个怪人,平日里都不讲话的,就说在学校大一一年,她和我们说的话绝对不超过五句。”蒋雨坐得笔直。
      “对啊,我记得大一新生报到那天,差不多是晚上天黑了才到,整个人灰头土脸的,我们当时还以为是校外的人混进来了。”
      “校外的人?”
      “对呀,我们在大一新生报到之前,就有人在新生群里面说这个校区外面乱得很,什么乞丐呀,社会青年呀,具体地也记不太清了,反正就说校外不太平,叫我们平时少出去。”
      “可是学校不是有门禁吗,这也能混进来。”
      “我们学校门口确实是有刷脸系统,但是刷脸系统一向不好使,我有几次刷了脸,出来的还是别人的名,所以校外的人想混进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而且那天是新生报道,那些人就会混在家长里面进来,还有一些买电信卡的人也会混进来卖电话卡。”
      陈客点点头:“那你刚刚说林之息是快晚上才来报道的?”
      “对呀,不过当时也不能怪我们把她认成乞丐了,你知道吗,她连行李箱都没有,就用手抱着一大堆衣服和杂物,看上去可糟心了。”
      “她平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呀,她就是个书呆子,除了死读书什么都不懂,平日里在我们还没起来的时候就去泡图书馆,每天很晚才回来。”许久没开口的白兰开口道。
      “你们和她关系很不好吗?”
      “林之息,就是个白眼狼吧。”吴玥摇摇头:“一开始我们看她挺可怜的,但是我们也没有看不起她,甚至还处处帮衬她,可是她呢?在背后落井下石。”
      “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
      “是这样的,当初我和她一起报了全国计算机比赛,可是她居然在比赛开始的时候把我的作品全删了,最后她自己得了比赛的第一名,我去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结果她又装出那副可怜的样子,而且白兰也说了之前林之息还把她好不容易做的期末设计作业给删掉了,还好当时任课老师通融,不然白兰差点就挂科了。”
      “上周五的时候,你知道林之息去做什么了吗?”
      “范柯莲叫她去参加辩论社社团团建了。”
      “范柯莲,你知道她住在哪间宿舍吗?”
      “她在校外和人合租了,一般不回宿舍。”
      “校外不是很乱吗?她还敢住在外面?”
      白兰和蒋雨对视了一眼,蒋雨开口道:“其实吧,这范柯莲是我们系系花,平时就喜欢和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而且我们有几次看见她在欺负林之息。”
      “林之息和范柯莲有过节。“
      “没有,压根没有,林之息就一个书呆子,会做什么,其实就是当时林之息和范柯莲一起报了刘教授的科研项目,林之息虽然有些行为很恶心,但是平时也确实比较认真,项目做的比较好,然后系里面要报上去参加比赛,她们两个人就都报名了,但是名额有限制,范柯莲虽然比我们大一届,但是范柯莲一点实验成果都没有,刘教授就选了林之息,从那以后,范柯莲就没少找林之息麻烦。“
      说到这,蒋雨有些犹豫:“其实,也不只是林之息,我们系的人,或多或少都被她挤兑过,如果惹得她不开心了,她可能就会从校外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教训我们。“
      “就没人和校方反映过?“
      白兰瞅了瞅周围,低声靠近:“其实这范柯莲是系里一个教授的女儿,所以大家都不敢惹,万一到时候得罪了教授就不好了。”
      陈客朝着万敏眼神示意,万敏点点头。
      “对了,你们认识樊白杉吗?”
      “樊白杉?当然认识了,她应该算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了。”
      “怎么说?”
      蒋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白兰:“其实吧,一早就有人把樊白杉从天桥上掉下来的照片发到群里了,你看,但是被管理员给删除了,你看。”蒋雨将手机打开,点了几下递到陈客面前,底下有小小的一行:管理员撤回了一条信息。
      “其实事情发生之后,我们群里都炸了,大家都认为可能是范柯莲找人报复了樊白杉。”
      “范柯莲和樊白杉有什么过节吗?
      蒋雨的眼睛亮了亮,神秘兮兮地凑近了陈客:“这范柯莲呢,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男朋友,叫林珍奇,是医学院那边的人,但是这范柯莲呢,外面还吊着很多人,所以一直没有正式挑明她和林珍奇的关系,所以樊白杉也就不知道他们是情侣,后面她和林珍奇分配到同一个实验小组,经常一起做实验,这一来二去的,樊白杉就喜欢上了林珍奇,林珍奇估计对范柯莲也是心里有气,所以也不明着拒绝这段暧昧关系,后面被范柯莲撞见了樊白杉给林珍奇表白,一下子就闹起来了,当时闹得还挺大,还有人发视频到网上了,之前还上过热搜呢,喏!”蒋雨搜了关键词,把手机再递给陈客。
      陈客接过手机滑动手机页面:“瑜州大学两院系花竟为一个男人大打出手!!!”
      往下:瑜州大学高学历女性竟然为了他争做第三者。
      一行一行都是标题党,将男性的不作为隐藏在了两位女性的“光芒”之下,高学历女性依旧是不理性的,偏执的,无理取闹的,她们好像从来都只是为了爱情而争风吃醋的疯婆子,而文章的最后成功地将所有的矛盾都对准了第三者。
      陈客随意点开一个视频,看背景应该是在瑜州大学的一期食堂,樊白杉和林珍奇面对面地坐着吃饭,林珍奇背对着镜头,樊白杉眼角含笑地看着林珍奇,挑了块肉给他,好像还说了什么,但是画面有点糊看得不太清晰。
      范柯莲从樊白杉的背后大跨步地走过来,二话不说地将托盘盖到了樊白杉的头上,米饭一下子就黏在了她的头发上,菜从她脸上淌下,留下了一脸的油渍,一碗汤直接砸到了她身上,樊白杉白色的衬衫一下子就湿了。
      “贱货,敢抢我男人!!”范柯莲直接一巴掌呼到了樊白杉脸上,樊白杉的左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林珍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一时之间一言不发,视频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Self-indulgence is a wind in your own hands that will only lead to your own destruction”
      画面安静处,突然响起一句英文,声音很轻,轻的让人听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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