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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花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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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三月初,便已是似残雪一般褪了妖娆的红。
经风一吹,春雪满天盘旋,象谁家女儿泪浸的黛妆——红着眼角,相思半老。
她若是普通的女儿家。
早就为了那人,在春初夏满的时候,偷偷羞红了脸。
因为她未来的夫君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萧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惜的是,她偏偏不是寻常女儿家。
苏涅。
□□涅槃人儿才是她的人生。
自从萧史应了这门亲事之后,苏家人无不张灯结彩,一个个夫人,小姐和公子将她引到自己屋内,好好一番关照,无非就是想让这个乌鸦变成凤凰的女子在之后好好待她们,莫忘了好处。
特别是大夫人及苏家大小姐,在临走前夕的傍晚,一改以往对苏涅的鄙夷的不屑,反倒是一把泪一把泪地嘱咐着苏涅要多想着回娘家,苏家才是生她长她之地。
苏涅冷眼瞥着那群人伪善的嘴脸,依然微笑着满口答应。
好好待你们,我自是不会忘的。
午夜,她静静伫立在梨花树下,目光中闪烁着讥讽和轻蔑。
长发戴满了月光,清辉散落。
娘亲,你若在世,定要好好看看苏家人的下场。不枉我此生生于苏家。
抬头,梨花瓣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宛若叹息着无数生灵的逝去,枯骨葬树,不为人闻。
往事也如花瓣,一片一片,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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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地端坐在花轿之中,耳畔响起的是此起彼伏的唢呐声,她感觉的到繁华街道两侧的百姓都想争相瞧瞧能让萧史动心中意的苏家小姐是何方神圣。
究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美女,还是秀外慧中,琴心双绝的才女,都不可知。
是她将自己推到这样一个地步,也是她将自己画地为牢,深深囚禁在仇恨之中无法自拔。她将头上的沉重得凤冠摘下,上头两颗明亮的夜明珠深深地刺痛她的双眼。
花嫁的轿子就像是囚车一般,被人指指点点,嬉笑怒骂。
身处轿中的苏涅不知,在人群熙熙攘攘的地方,出现了一抹不属于凡世的纯白色,面露微笑地望着那一路长行的花嫁队伍,目光仿佛能穿透那金边红布,直视到轿中人的双眸。
那抹白色的身后,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扯着娘亲的衣袖道:“娘,这个哥哥感觉不像是凡人欸,就像是邻家哥哥后院那一池白莲,好漂亮……”
那母亲担心前面的人是不好惹的公子哥,急急捂住小女孩的嘴道:“你胡说些什么,让那哥哥听去,还不打你!”
小女孩抿唇不语,而前面那人仿佛真的听见那母女的一番对话,回头向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笑笑,那一笑,让小女孩对母亲的话起了疑心,这样好看的笑容,一定是神仙哥哥!
白影闪过即逝,这世上,唯有孩子的目光不染尘埃。
“停轿!”一个清冷的男音在花轿前不远处响起,扰人的唢呐声也一起静默下来。她轻轻将凤冠戴在头上,勾起一抹讥讽的微笑。有人撩起轿帘,眼前的世界光明一片,那种热闹带走了一切的不愉悦。
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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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府正殿
当朝皇帝心腹萧史,于归元年三月正式迎娶苏家大小姐,苏涅。
良辰美景,张灯结彩。
如同一只吊线木偶一样,苏涅感觉到自己被人扶着一步一步走到喜堂之上。她极讨厌被人所牵制的感觉,明明有着自己的意识,可是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
她被他很好的控制着,象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体态,仪姿,风度。这一刻,她才是有了苏家大小姐的模样。
三姿如花七步槟礼,走向喜堂的路并不长,可她却感觉每走一步像是一年。她低头,发现一双官靴正停留在自己面前,这个人便是她下一秒的夫君,她必须要好好珍惜的棋子。
一步,一步,一共走了十步。
一年,一年,一共等了十年。
她忽然眼前闪过齐雪的一句话:“凤凰花开十年,花开花败,你我拭目以待。”
如今的凤凰花,可是开了?
“一拜天地!”又是那个清冷的男音响起,苏涅阖眼,轻轻地磕了下去。外头,是众人欣喜迫不及待的目光。
“二拜君王!”苏涅心中冷哼一声,却依然顺着方向拜了下去。
“夫妻交拜!”那个声音还是一样冷,甚至连一点点喜悦都听不出来。苏涅转过身子,透过缝隙隐隐看见了萧史棱角分明的下颚,苏涅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和悲凉。
在苏涅看不见的地方,萧史的目光流连在她的凤冠上,细细地打量着那两颗硕大的夜明珠,他浅笑一声,是说不出的戏谑。
“送入洞房!”苏涅感觉到自己被缓缓搀扶了起来,被人用一条红绸牵入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背后有一个人的目光,不由得让新嫁娘锋芒在背。
风涌云动,一切终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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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轩的寂静被“踏踏”作响的脚步声惊扰,喑哑的声音在整个听雨轩中回荡。
没落在夜色中的屋子,一个单薄的背影留下满地深深浅浅的落寞。
月明剧烈地喘息着,他站在阿初屋子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想努力抚平自己胸腔中的跳动,刚刚想叩响门,却看见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阿初一脸笑容的望着月明,笑道:“月明你不去好好庆祝你哥哥,反倒来我这个落寞的听雨轩做什么?”
月明本来是不甘心哥哥娶了一个连一面都没见的女子,将阿初姐姐冷落在听雨轩,想跑来安慰阿初几句,没想到阿初竟是笑意妍妍,丝毫没有不悦之意。倒是自己唐突地跑来尴尬了。
他哽咽着开口道:“阿初,你……”
阿初见他支支吾吾,又是羞红了脸,立即知晓面前这个少年的心思,深吸一口气道:“月明,有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即使是萧史也无法做到自由自在。”她牵过月明的手,将这个懵懂的少年领进屋子。
浅沏一杯茶给月明暖手道:“萧史不是云开,许多事情都是情非得已。”
“那哥哥不做萧史,做我的云开哥哥不就好了?这样就不用娶一个不想要的女人,也可以和阿初姐姐一直在一起,我们三个一直在一起?”月明一急之下,将憋在肚子的话一股脑儿地说出来,他只是个单纯的少年,不谙世事,也只能怪萧史将这个弟弟护的太过严实。
阿初将茶杯举至唇际,眸中也是一种落寞的神色,黯然道:“但是月明,无论萧史如何,你必须明白!他怎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他是个不称职的哥哥,但也是世上最能承担的哥哥。”
她仰起头一饮而尽,为的是不让月明看见眼眶中那随时会落下的泪水。
其实怎么骗,也骗不过自己,骗不过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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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烛夜。
金缕银丝缎,鲛珠玉环缀。斜云蝉鬓拢,凤冠东海奢。
小时候苏涅曾经偷偷爬出苏家去街上胡闹过一番,那时候街上是有一支迎亲队伍,随风撩起的一角露出了新嫁娘大红色的衣裙,那时她也曾幻想过穿上大红色的华服兴高采烈地嫁给一个心仪的男子。而如今她望着镜子里的那个妖娆的女人,几乎认不出来,这是自己。
那个摸打滚爬在苏家底层的苏涅。
喜妆浓烈异常,她将凤冠摘下,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打量着自己和所处的环境。
红色的华服,红色的嫁衣,红色的被褥,充斥着一种夺人眼球的鲜红色。
“很美。”萧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望着镜子里的女子,他像是在笑,然而眼睛却骗不了人。
“多谢。”镜前的女子淡漠地回了他一句,这样的对话极不像是在夫妻二人之间产生的。
萧史饶有兴致地半躺在桌前,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这个苏家大小姐。
自己的娘子。
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僵持不下,二人之间仿佛有很深的鸿沟,无法跨越。
始终还是萧史先开了口:“作为一件礼品的你,唯一和普通礼物不同的就是你会开口,请问我的娘子可以说了么?”萧史侧头,戏谑地看着苏涅缓缓梳着长发的背影忽然僵直了。
镜前的苏涅怔了一下,还是有条不紊地梳着自己的发,通过镜子望着背后的那个人,以及他那副等着好戏的表情。她微微眯起眼睛,缓慢的勾动一下唇角,不紧不慢地道:“那不知萧大人又准备如何利用我来对付苏家呢?时日无多,想好对策了么?”
那么平淡的语调,事不关己的语气,萧史对苏涅的一番话微微地迟疑了几秒钟,轻巧地耸了一下肩膀,说:“你我夫妻一体,何必互相打探呢?”
“如此。”苏涅将木犀梳渐渐放下,微微笑了一下,生硬苍白的笑容,那么的不真实,“萧史大人果然聪明,无需我多言便懂了。”她起身,转身直视着萧史慵懒的身影。
萧史此刻再也没有抱着随意打量的心态来看眼前这个女子,棋逢对手,果然是一场好戏。澄澈温暖的笑容挂在嘴角,轻轻扣着桌面道:“少时的阴霾始终盘绕在头顶挥之不去,还真是悲哀。”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缓,也只有自己知晓这句话若是一旦说错,就全盘皆输了。
可惜的是,萧史赌上了。
他清晰地看见了苏涅眸中闪烁着的愤怒和仇恨的阴晦之光,一阵沉默,屋子里只有风的声音,细小而微弱。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平衡,冷冷道:“也只有萧史大人会这般了解我,我们还真是一种类型的讨厌人。”
此刻,是萧史坐不住了,凤眼微微眯起,直视着那道红色的身影。
这个女人的弱点,却也是他本身的弱点,那种悲哀也一点点地在心中蔓延,留下满地的碎片。
“已是深夜了,夫君睡吧。”她缓步走到窗前,将帐子放下,和衣而眠。
萧史哑着嗓子对着床上的人说了一句:“你呢?苏家大小姐,又是何人?”
“苏涅!”传来一声闷闷地声音,稍作迟钝了一下,继而道:“可以祝你一臂之力的人。”
萧史起身,出门前脚刚跨出门槛的时候,不由得顿了一下,回首道:“明日,你我书房见。”他抬脚离开,轻轻将门掩上。
尚未听见屋内有一丝哀叹,无奈而悲切。
透过稀疏的枝条,可见墨蓝色的天空,星子璀璨可每一颗却是无比寂寞。
人人都相传萧史心思细如针,可又有谁知道这根针会伤了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