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似是故人来（六） ...
-
今天的课程同昨天没有什么区别，高三学生的每一天几乎都是这样枯燥的重复性学习，这个过程很磨人的性子。
乔雀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教室后面，根据这两天的观察，他基本可以确定坐在第四排的那个位置，是原先纪千千所坐的位置。
纪千千和谢疏意，两人原本甚至是邻桌。
谢疏意的桌子上堆满了抽屉里放不下的学习资料，付不起食宿费的她是从家里自己带的饭盒。
转眼中午时间到了，第四节下课铃响，同学们都选择出去吃午饭，条件更好一点的会像岳诚他们一样点外卖和奶茶。
也有同学争分夺秒，选择在教室里吃几个面包草草了事的。
乔雀收拾着自己的教案，特地从教室中间的过道走过，经过谢疏意时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用心学习的同时别忘了顾及自己的身体，好好照顾自己。”
有几个活跃的同学当即便答道：“好的，知道啦老师。”
乔雀点头，刚准备继续走时，却感觉前方道路下有一串晶莹的珠子，在午时阳光照耀的时刻泛着点点光泽。
他俯身将其拣起，珠子的成色不错，不是地摊上十几块钱能买到的货色。
“是你的吗？”
乔雀问道旁边的谢疏意，这串珠子距离她的距离最近，不管是不是她的，总要想办法先接近她，才有更多获得情报的机会。
谢疏意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等乔雀手指点了点她的桌子，她才渐渐意识到这点。
“啊...是我的，谢谢老师。”她语速有点慢，有点像是久不与人交流之后再次开口留下的滞涩感。
“不用谢。”乔雀放下手链就径直走了出去。
乔雀走进办公室时，还听见了一班班主任的声音：“唉，难呐，好好的一个学生跳了楼。”
跳楼事件已经过去了两三天，但不会有谁傻到认为，这件事真的已经过去，只不过人们的讨论都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和不露破绽罢了。
高三一班班主任，姓齐，是个长相和蔼的中年男老师，具有极具标志性的地中海，教的科目是地理，也被同学们戏称“老地”。
听到这话，别的老师也纷纷出言安慰：“别愁了，每年都有那么几个想不开的。”
“那可不，所以学校也是加强了心理方面的教育，乔老师不就是新来的吗？”
乔雀听到这便推门而入了：“哟，聊我呢老齐。”
齐斌看见乔雀，也不藏着掖着了：“乔老师呀，我这是真愁的没办法了。”
其他老师都陆陆续续的出去吃饭了，整个办公室里霎时间就剩下乔雀和齐斌。
齐斌开口：“这学生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从高一带过来的，这突然走了一个，这...”
乔雀明白他的无奈，有些老师表面上不说，但其实心里把学生看的很重要。
“还有谢疏意这个事儿...这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乔雀料到，这大概是要讲到谢疏意流言一事了，便耐心的等待齐斌开口：
“这小姑娘呢，高一刚开学就上交了贫困生处理籍，学校呢，也是免了她的学费，但是最基本的食宿费按照规定是免不了的。”
“这小姑娘经常晚自习请假，请假的理由是出去找兼职，勤工俭学。半大的孩子，还未成年，能找到什么好兼职，左不过是服务业的，帮人打工。”
齐斌自顾自讲着，思绪慢慢的飘远——
时光倒流到高二，齐斌把谢疏意喊到门口，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个成绩呀，要怎么办才好哦！”
“上课不要总是低着头，听不懂没关系，老师不是在办公室的嘛！你多来问问几个问题，老师看到了也高兴啊！”
接下来是高中常见的班主任絮絮叨叨的环节，齐斌手上拿着谢疏意的成绩单，几乎每一门科目都烂的出奇，个别科目甚至有个位数的分数。
齐斌握着考卷的手不停的摇动，谢疏意却看着成绩单上的“语文”微微发呆。
“你看你的语文！前面的文言文基础确实不好，作文不是蛮好的嘛！50分的作文，拿了42！再进步几分，被拿去贴到荣誉榜上也是有可能的！”
这确实是谢疏意惨白荒诞的青春里，看起来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齐斌苦口婆心的劝导队，谢疏意只听进去了一半，她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会因为成绩骂她的人，其实是在为她好。
但贴荣誉榜就大可不必了，她知道批卷子的老师只会挑前几个考场的试卷看，那篇她唯一花了心思的作文，几乎没可能被看到。
但她还是很喜欢作文，这是在题目里，唯一没有标准答案的地方。
她神游天外，却在齐斌劝说她参加晚自习、不要去打工时说：“老师，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根据我现在的这个成绩，最好的结果，是我高中毕业去当服务员，给人端盘子。”
齐斌一直喋喋不休的嘴突然就没了声。
想到这里，齐斌又叹了口气：“该说不说，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愣住了，然后上课铃响了，我让她先回去上课，至今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
他抬头看向乔雀的眼睛：“其实我知道，当时的我愣住，只是因为潜意识里，也差点这么觉得了。”
她的未来好像清晰可见，在这个号称奋斗改变命运的高中时代。
“之后我也没再找她谈过话，直到高二的时候，我把纪千千的座位，调到了谢疏意的旁边。”
“这个安排在当时看起来没有那么合理，一个家境优渥的学生，和一个吃饭都困难的学生，在这个年纪，大家多多少少都对这些比较敏感，但其实，除了纪千千，我不太找得到其他的人选。”
“她天性乐观，又爱助人为乐，听到她这么说，我比谁都开心。”
“因为我发现，把她们俩换在一起之后，居然真的有了效果。”
高二的纪千千换座位到了高二的谢疏意旁边，两人微妙的化学反应，起了作用。
“但是六月份的时候...两人之间不知道起了什么矛盾，闹的不可开交，虽然没有直接闹到我这里，但学校里的流言越来越重。”
“关于什么的流言？”乔雀明白谢疏意在学校里的人缘可能不佳，但并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
“这传的内容...说来说去，也不好听呐。说谢疏意同学，不来晚自习，是因为要去夜总会...给人当伴。”
“说她表面上土里土气的，下了晚自习就去化妆，找大哥。”
“我不是没阻止过，但是口口相传，好几次我听到隔壁班的女同学嚼舌根，都会喝止，但没有用呐。”
“有什么用呢。”
当一个人在别人口中被传数次，假象经过无数次的加工，再假，也变得真起来了。
乔雀自然知道那是谣言，谢疏意的家里连化妆台都没有，更没有半块能跟化妆品搭的上边的东西，生存都足够费劲，哪来的力气打扮自己。
“乔老师，我找你说这些事情，一方面是我实在在心里憋得太久，忍不住，一方面也是想看看，你专攻心理教育的，能不能帮帮谢同学。”
乔雀心下了然，只能尽力安慰道：“好。我会去找她谈谈的。”
走出齐斌办公室，准备挑个时间段找谢疏意聊聊。
有些事情对上了，他也知道了学校里的流言从何而起，但还有些细节，他没能理解。
正想着，手机的铃声响起，是一个陌生电话——
乔雀抬手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爽朗的声音：“乔先生，我是梁静。还记得我吧？”
乔雀失笑，“这是什么话，怎么会不记得梁姐呢。”
“那就好。上头派我去学校跟一下你这个考核的进度，我现在快到英华中学了，等会我去407宿舍探一探，你等我消息就好。有问题随时联系。”
乔雀说完好就挂了电话，却少见的发起了呆。
他曾经在很多书籍里看到过关于青春校园的美好，对此的形容大多数是轰轰烈烈的，极少看到过这样的，真实披露的校园。
很快就能揭开迷雾了吧。
乔雀看着正午的阳光想着。
光彩夺目的背后，是看不见的阴暗角落。
梁静的速度很快，两人在校门口打了声招呼之后就各自分开，乔雀前去专门的心理咨询室，想必下午齐斌就会跟学生公布心理咨询室开放的消息，届时他可能会比较忙碌。
刚刚见面时，梁静开玩笑的问他，这次任务进展这么快，乔雀却苦笑着说：“哪能啊，就面对面见了一次鬼怪，它还溜得贼快，进度是快了，但是对能力什么的，完全没有把握啊。”
梁静安慰似的拍拍他，“第一次上手嘛，又不要求你马上就抓到它，册子上有它弱点记录的话，对新人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
两人刚刚加了联系方式，此刻乔雀坐在办公室内，正与梁静发着消息。
“这个学校的宿舍还挺不错啊，两人一间宿舍，比大多数学校六人、八人的要好得多了。”
“不然怎么说是梦中情校呢。”
“刚刚进来时我还听门口小姑娘说，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真是贴切。诶，你之前说，纪千千的舍友是谢疏意？档案里有的哪个？”
“对，两人本来是住一起的，后来两人闹崩，谢疏意干脆成了这个学校里唯一一个走读生。”
“这个鬼做的细节还蛮到位的，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女生，进来看见这满地的脚印可不得吓傻了。”
梁静站在宿舍楼内，纪千千的书籍都被她的家人拿走了，宿舍里的却还没来得及拿走，英华中学不查寝，女生睡的床上还有她起晚了没来得及叠的被子。
床上的布置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学生专用床上桌，各种牌子的黑水笔和积了好几层灰的地面有鲜明的反差。
“如果要说的话，我感觉这房间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词。”
“格格不入。”
梁静进了浴室，里面女孩子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摆放的有些凌乱，像是使用完没多久，还残留了一些印子。
虽然谢疏意已经搬走很久，但这间宿舍里，却违和的、充满了两个人生活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