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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九十五章 初秋—名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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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孟获一阵扣头,他急声辩白“常大人,臣赤胆忠心,此番敢说出这番话,正是出于对北黎的敬爱,对殿下的忠诚。北黎重建,三国本就虎视眈眈,四国并立,弱肉强食,此时若不彰显我国国威,才更有被有心之人时时惦记,乘机扑食啊。”
常元培刚要再说话,却见建言馆的另一位付邗骋也站了出来::“不错,孟大人虽然语出惊人,但事事为国思虑,北黎重建,殿下……殿下声名何其重要,虽在太学就读让世人已有改观,但若不早早展示我国国主威仪,定当叫三国以此为由,中齐本就打着复兴中原的名义笼络人心,若是被他趁机诋毁,辱我国名,定叫百姓疑虑,人心不稳。”
此人说话倒不像孟获一般跪地俯首,说话不快不慢,竟生出了几分不卑不亢的意思。黎颂垂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众人小声议论,东瞧西看,正此时,却见一边户部太府寺纪肖竟然走了出来,他有些迟疑,咬了咬牙还是两步上前,被户部尚书魏承尹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咽了口口水,还是俯身行了礼。
他道:“杞州海战,正是殿下运筹帷幄,才有了大败南夏之名。如今南夏海战刚过去两月有余,怎么……”他瞥了一眼孟获和付邗骋道:“怎么两位大人就不记得了。”
孟获被他一说,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纪肖怒道:“这本是兵部之事,与你户部有何干系,你一个小小的协律郎,也敢在朝会上妄议。”
纪肖却低声垂头反驳道:“岂是妄议,殿下海战之事,杞州人人皆知,孟大人是说殿下做的那些都是假的不成?”
他说的声音不大,但众人却也都听见了,孟获怒道:“我何时说过殿下杞州安排都是假的,你不要再此挑拨圣听。”随即他指向一边的户部尚书魏承尹道:“户部是怎么管人的,大殿之上,竟由得一个协律郎妄议军事。”
魏承尹冷笑一声,站到纪肖身边,看着孟获冷声道:“怎么,户部如何不能谈军事,大军开拔,征战粮草,怎么?这批军费孟大人是想出了?”
孟获刚要反驳,却被一边的付邗骋按住了手腕,他不慌不忙正走到魏承尹的身前:“建言馆有话直说,为朝廷建言献策正是我等职责,魏大人大可不必为了自己人冷言冷语,都是为国效力,都是一心为了殿下和北黎,何必在此争执。”
魏承尹冷笑一声,再要反驳,却见另一边的常元培出来道:“说道军费,大军出征的军费,此次还需商定。”
常元培本想着商量军费之事,将刚刚的御驾亲征遮挡过去,魏承尹自然了解,于是便想扭转话题,却不料,孟获又猛地扑通跪在地上道:“武死战、文死谏,臣知今日之言定然受人非议,但还请殿下深思熟虑,若想打消中齐瓦解我北黎民心之举,还请殿下亲自为北黎正名!”
黎颂凝眉看他,此时建言馆又出来三人道:“孟大人深思熟虑,臣等附议。”
常元培实在是忍不了了怒道:“没完没了的是吧,你们建言馆今日是要以死逼君吗?”
这话一出,建言馆诸位大臣瞬间变将矛头都对准了常元培,一时之间朝中吵得好不热闹,黎颂看着下面乱做一团,刚想出声制止,却听见一声闷咳,竟是一边的内阁元首胡昌仪站了出来。
他捋着花白的胡子,咳嗽了两声,瞬间朝堂都安静了下来。
“阁老。”常元培抿了抿嘴看着他,建言馆的人也都不在叫嚷。
众人都想看看胡昌仪想怎么说,便都盯着他看,却见胡昌仪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将目光定在了一边的于恒身上,他道:“王爷怎么看?”
于恒看向他,语音冷淡:“阁老有话直说,不必征询本王意思。”
胡昌仪一笑,捋了捋胡子,他道:“既如此,臣当以为,殿下御驾亲征,并非不可。”
大殿之中,众人都被他这句话惊的有些不知所错,显然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认同建言馆的话。
“阁老,您……”常元培上前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胡昌仪摸了摸胡子,有些沉思,他又看了于恒一眼:“北黎建国九十三年,历经七代君主。始初北黎不过是北部一族而已,却得元祖建国,奋战十八载,才有了如今的北黎。齐国一直以中原正统自居,早有吞并三国之心,奈何齐王年岁已大,内有九子争权,导致六王之乱,朝政不稳,才有了近十载的休养生息。”他缓缓踱步,目光有些深远“大楚当年是以容、广、二城换取三年安生。曹虎争权,边境不稳,中齐趁机攻占我国徐州,更是试探。”
众人听他所言,都微微点头,随之思索。
“北黎是马背上的国家,一州一城,都是元祖当年一点一点打下来的。如今齐国僭越,倒不如将之前大楚割让的容、广二城一并讨要回来。曹虎之事已然解决,袁英率兵驻守襄城,前去支援两日时间便可到达。依照袁将军的经验,老朽认为,夺回禹州,并非难事。齐兵比不得北黎善战,此战我军胜算更大。这一步,齐国自然早有计算,但依旧出兵,说明借由南夏之事,了解了我国海上作战之能,却不了解,如今北黎的兵马到底如何,才借由殿下无能以此试探。边境反复,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他说着看着上面的黎颂:“殿下此番出战,非是为了迎敌,更是要做到一击必胜,为边境打出十年和平,更要趁此夺回容广二城。只有如此,才能打消齐国吞并北黎的春秋大梦,才能为边境子民换取百世太平,民心安定,自此,再无我北黎国主无能之言。”
“殿下,你可愿意?”他转身,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上面的黎颂。
黎颂张了张口,却见一边的于恒站了出来道:“殿下身份尊贵,身体……”
“本宫愿意。”还不等于恒说完,黎颂便答道。
他看着胡昌仪,目光却瞥了一眼一边的于恒,眼中带了一丝不屑和嘲讽:“有袁将军相助,本宫身体强健,舅父无须太过担忧。”随即他看向一边的胡昌仪:“阁老殚精竭虑,华发早生,还惦念着容广二城,本宫又何尝不是。”随即他眉头深皱“早年间是本宫年幼,不分轻重,如今在太学修习,又有夫子教导,本宫早已知晓身担重任。若是此次出征能直击中齐要害,安抚我北黎臣民,免受边境战火纷扰,本宫愿意出征,不负诸位大臣和阁老的期望。”
“殿下!”下面大臣都凝视着上面的黎颂,似是没有想到这个整日反复无常的殿下转性了一般。
建言馆的孟获和其余几位有些不知错所,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轻而易举的办成了。付邗骋偷偷向于恒那边看了一眼,见于恒目光一定,便不再多言,于是赶忙拜下道:“殿下圣明!”
建言馆其余人也纷纷效仿,常元培和魏承尹互相对视一眼,似乎还有些不明所以,但见胡昌仪都是这般,便也不在说话,跟着一起道:“殿下圣明。”
于恒这才站出来:“我北黎有君主如此,何愁日后烦扰。”众人纷纷道“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黎颂站在上方,同一边的于恒对视,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笑意,却见于恒也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笑意,只不过是冷笑。
待到朝会结束,大点之上便只剩下了胡昌仪和黎颂两人。胡昌仪捋着花白的胡子,见黎颂走下来,微微俯身道了一声殿下。
黎颂伸手将他扶起:“阁老不必多言,您心中所想,本宫知晓,不必解释。”
胡昌仪有些缓慢的直起身子,他叹了口气:“这一战不光是为了外忧,更是为了平定内患。殿下,您一日不曾登基,北黎便有人一日不得心安。”
黎颂嘴角带着点笑意:“是啊,阁老,那您觉得本宫该当如何呢?”
胡昌仪叹了口气:“臣年事已高,不知能再未殿下效力多久,殿下若想顺利登基,须在这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一步一步的自己走上去。历代北黎的君主,没有一个不是在马背上厮杀出来的。北黎与其他三国不同,我国重武重法,若想让世人认可,靠着那点血脉传承,殿下的王位只怕坐的并不安稳。”
黎颂看着他站的有些费力,于是搀扶着他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朝会赐座,放眼北黎朝中仅有于恒和胡昌仪有此殊荣。胡昌仪此时缓缓坐定,看着站在身前高大的黎颂,眼中退去了几分君臣之意,反倒生出了几分长辈对后人的关怀。
“恒王殿下如今得势,那也是一次次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他流过的血浸过满朝文武的衣袍,是以非是人心不齐,而是人心太齐,都齐向了他罢了。”
黎颂似乎没有对于这句僭越的话有过多的情绪,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毕竟舅父之前被称之为北黎战神。”
胡昌仪咳嗽了两声,好像没把黎颂刚刚的低语当一回事,继续道:“殿下,今日局面,非是南海一战得以解决,还需要殿下所做更多,才能一步一步,江山安定。”
黎颂点了点头:“我知阁老一心为本宫着想,只是有一事不明,早便想问,还请阁老赐教。”
胡昌仪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黎颂,不知道他有何疑惑。
黎颂向前走了几步,才回身道:“阁老为何选我,而非舅父?”
胡昌仪目光微微一顿,刚想开口,却被黎颂堵了回去:“阁老历经朝堂风雨,又经国破家亡,想来早非愚忠混沌之臣,当以能力定人。舅父能力远超于我,我不知,为何阁老不选舅父。”
胡昌仪斑驳的脸上竟然笑了一下,他扶着一边座椅的把手缓缓起身,道:“殿下年纪尚小,您说老臣七十风雨历经改朝换代,国破家亡,可殿下何尝不是,恒王又何尝不是。”他说着走到黎颂的身边,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两下。
“殿下,臣翻阅史书无数,但从古至今,从未有过一个国家经历过灭国之痛竟还能复国成功之例,北黎是至今唯一一个。千年来诸侯割据,盘踞一方,是以齐一统为王,征战四海,建旷世之基业。后大齐分崩,天下成四国之势,只有北黎是以偏僻一隅,开拓今日之土地。”
胡昌仪说着,叹了口气:“臣老了,自是看不到北黎的百年之后。”说到这他却又笑了,走到黎颂身边,有些幼稚的伸出手,向大殿的前方,远处、乃至更远处指去“可殿下,您看……”
黎颂顺着他的指向看去。
“臣虽步履艰难,但目及所长,却远有百年、千年。”
黎颂觉得浑身一个激灵,他有些愣愣的转过头看向身边的胡昌仪,目光中充斥的复杂和震撼难以言清。
胡昌仪对着他一笑:“那百年之中前有臣、后有恒王、可最后面的……定然是殿下。”
“为什么?”黎颂喃喃。
“因为,这便是殿下的命,亦是北黎的命。”
缪蝶站在酒楼上,端起案上的佳酿,为坐在身边的人轻轻倒了一杯,修长的指节在青瓷酒壶的映衬上宛如白玉。
于恒端起酒杯,俯瞰外面夜景,轻轻饮下一杯。
“王爷,您的白发愈发的多了些。”缪蝶放下酒壶站在一边轻轻道。
于恒收回目光,看向前方起舞翩翩的魴歌,没有说话。
“王爷在想什么?”缪蝶伸手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于恒依旧没有回话,见他不曾回话,缪蝶便只是轻轻一笑,再不多言,只是伴随左右,为他斟酒。
于恒记得,他第一次出征回来,那时候不敢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想顶着于家的名声在军中闯荡,所以回来的时候没人知晓,想着吓唬一下于府的那个小丫头,给她尝尝自己带回来的边塞酒水。
可却没有料到,那家伙根本不在府中,左右寻找一圈没有找到,于恒便只能去街上询问。却被路过的花楼吸引,听见上面有人叫好,正叫喊着再跳一段。
他当时便觉得脑门一疼,大步流星走了上去,果然正看见温旋一身男人装扮,身边围了三两个浓妆艳抹的美人,一个正给她喂葡萄,一个正给她喂美酒,她坐在其中,倒是比阖阜那些少爷公子都更潇洒快活。
一口一个美人跳的好,再来一个。
于恒一口气闷在胸口,瞧着她那放荡不羁的浪荡公子的摸样,恨不能一脚给她从楼上踹下去,但又不忍心,就只能阴着脸过去一把将她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