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月下散人

93、第九十二章 初秋—渐露

　　第九十二章
　　苏沅卿到了阖阜，她被人摁住跪下，赤羽侯府院落庞大，她蒙住了眼睛，等睁开的时候便看见雕龙画凤，奢侈精美的侯府前堂，甄若颜一张脸长得很是标志，但总显得略有一点点稚嫩，甚至脸颊微圆还带了一点点的婴儿肥，显得整个人娇俏可爱。

　　她穿了一身淡黄色华服，垂眼看着跪在下面的苏沅卿，手持一柄圆扇，轻轻摇了两下，放下扇子，道：“便是你送行千里，让叶郎带你回城？”

　　苏沅卿被后面的人死死摁住，整个人捆住像个粽子，她用力扬起脖子，看向上面的甄若颜：“是我。”

　　甄若颜示意下人抬起她的下巴，打量了一番，似乎颇为不屑：“就你？也配？”

　　“我……”苏沅卿刚要说话，便被下人一把摁了下去。

　　“郡主未有问你，怎可擅自回话？”那下人一把摁住她的头说。

　　苏沅卿奋力挣扎，努力甩开了上面的下人，怒道：“叶大人根本就就不想娶你！”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苏沅卿的脸上，嘴角随即渗血，她被人一把薅住头发，被迫抬眼死死的看上上面的甄若颜。

　　甄若颜面色阴沉：“他不想娶我，难不成是想娶你？”

　　苏沅卿呸了一口血，她道：“不，他只是想做一个好官。”

　　甄若颜起身，俯身慢慢的同她齐平对视，她一手捏住苏沅卿的下巴，眉毛微挑，问：“那你呢？你是否想嫁他？”

　　苏沅卿目光渐渐暗淡下去，一时之间僵住了没有回话，她将头瞥向一边，有些不敢正视甄若颜的目光，嘴唇微动，她说：“你说得对，我不配。”

　　甄若颜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一甩手，转身站起，她一边踱步一边说：“阖阜的名门贵女有多少人都想嫁给叶郎，你可知道？”

　　苏沅卿自然没有回话。

　　甄若颜也知道她不会回话，自己继续说：“你不晓得也是正常，因为便是有多少人喜欢他，也没有人敢如你这般，千里相送，还想让他将你留在身边？真是可笑。”她冷笑一声，摇了摇头：“阖阜的名门贵女，千金闺秀，最开始也有过对他掷花投果，但是叶郎从未对一家女子的示好有过回应，但……”甄若颜缓缓走到案旁，提起了一盏兔子灯，她说：“雪夜初见，他送了我这个，你说他不想娶我，你可是否听他亲口说过此话？”

　　苏沅卿看着那盏兔子灯，握了握拳，咬着牙没有回话。

　　甄若颜将那灯放下，她转身对着苏沅卿一笑：“你这种身份低微之人，如何能懂，我二人之事。”

　　苏沅卿低着头喃喃：“我只想保护他。”

　　“呵”甄若颜一声冷笑：“他是如今户部协律郎，同我在一起更是赤羽侯府的姑爷，谁敢伤他害他，需要你来保护？”

　　苏沅卿猛地抬起头，直视上面的甄若颜：“有人要杀他！”

　　甄若颜拿着茶盏的手一滞，她缓缓抬眼看着下面的人：“你说什么？”

　　“在徐州，有杀手要杀他！”苏沅卿急忙说。

　　甄若颜目光微动，想了想，没有说别的，放下茶盏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苏沅卿带下去处置。

　　苏沅卿被那些人拉扯着向外拖去，她拳头握的死死的，被拖出门前她下定必死的决心，对着里面的甄若颜喊道：“你一定要保护好他！”

　　甄若颜瞥了一眼被拖走的苏沅卿，她眼神又向一边瞥了一眼，对着旁边的侍女道：“给她关起来。”

　　“郡主不是打算将她……”侍女意有所指。

　　甄若颜刮了刮茶中的浮沫，语气淡淡的：“我自有安排。”

　　随着苏沅卿的回忆，时间一点一点的拉长，此时一点点月光已经透过窗子照了进来，叶熙起身将一边的窗子打开，让外面的月光彻底照亮房间。

　　窗子打开，楼下的黑暗中人影浮动，叶熙垂眼看去，竟是叶珍和车夫两人在下面拉来扯去。

　　“你去！”
　　“你去！”
　　“凭什么我去，你怎么不去？”
　　“你是他妹子，你不去谁去！”
　　“你还是他的侍卫呢，你怎么不去？”
　　“叶大人可没有给我发过月银！”
　　“那我们俩还是堂兄妹呢！”
　　两人叽叽喳喳吵得貌似不可开交，叶熙翻了个白眼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是在有事寻你吧。”一边的苏沅卿在后面缓缓起身。

　　叶熙转过身，对着苏沅卿微微抱拳：“怕是要去一趟。”

　　苏沅卿对着他笑了笑：“去吧，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早点休息，前辈。”说罢他便关门退了出去。

　　走到楼下，便见车夫和叶珍还在互相推搡，两人怼来怼去，不肯相让。待到看见叶熙走了过来，车夫才清了清嗓子，抱臂不语。叶珍也翻了个白眼，将头扭向一边。

　　“怎么了？找我什么事？”叶熙问。

　　叶珍扣扣手指，看向一边的车夫，车夫张了张嘴，又瞪了一眼叶珍。

　　叶珍一甩手，怒道：“好啦，我来说！”

　　叶熙蹙眉看着二人，车夫也摸了摸鼻子，低下了头。

　　叶珍道：“刚刚你不在，瀛蚩要找晨安问话，玥将军听到了便说也有话要问晨安，瀛蚩说是奉了恒王之命，玥将军说是奉了太子之命，一时之间，两人都要单独提审晨安，谁都不肯让步，争来争去就打了起来……”

　　叶熙凝眉：“打了起来？”

　　叶珍苦着脸点了点头：“嗯，动手了。”

　　“然后呢？”

　　叶珍张了张口，似是有点说不出话，一旁的车夫上前一步，吐了口气：“我和小姐光顾着看他们俩打架，结果……结果……让晨安给跑了！”他一甩袖子说道。

　　叶珍咬了咬嘴唇：“哥，我知道晨安很重要，但府兵把手森严，又有我们四个人在，我真的没有想到，居然能让这小子跑了。”

　　“我们已经派人四处搜寻了，现在还没有消息。”车夫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叶熙，垂着眼帘说。

　　“玥潭和瀛蚩呢？”叶熙问。

　　“在大堂等消息，让我们来通知你。”叶珍有些为难的说。

　　“去大堂。”

　　叶熙步子快了一些，待走到大堂中，正看见玥潭斜坐一边，瀛蚩负手而立，二人均冷脸不语。

　　“瀛将军、玥将军”叶熙进入大堂俯身拜下：“是我着人看守不利，让晨安跑掉了，还望二位将军恕罪。”

　　玥潭上前一把抬起叶熙的手，她道：“此事与你无关，若非有心人介入，此事他钻不得空子。”

　　瀛蚩转过身来，声音生冷：“有心人？玥将军是意有所指？”

　　玥潭一笑：“赢将军若非你今日非要强行要提审晨安，他又为何会跑？”

　　瀛蚩目光冷冽:“玥将军，究竟是因为我执意提审晨安让他跑了，还是因为你非要横插一脚才让他有机可乘？”

　　“可笑，我受殿下嘱托，要问晨安一些事情，赢将军一直阻拦，却说我横插一脚，岂不可笑？”玥潭冷笑一声。

　　“我受王爷托付，也有话问晨安，更是在你之前，先来后到三岁小儿都懂，玥将军不懂？”

　　玥潭两步走到他的身边：“太子执政，我按主上指令行事，究竟是我不懂还是灜将军你不懂。”

　　“殿下执政，王爷摄政，玥将军，是你不懂，还是殿下不懂？”瀛蚩直视她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

　　玥潭刚要发作，叶熙赶忙走到二人中间，将两人分开，他道“二位将军，消消气，莫要在气头之上说出些愤慨之言，坏了王爷与殿下的舐犊之情，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玥潭这才就此作罢，转向一边不再说话，瀛蚩也打量叶熙片刻，收回锋利如刃的目光，闭口不言。

　　“此事都是我防范不当，该是熙的罪过，熙已派人追查晨安的下落，徐州城门已关，他逃不远，与其在这里互伤，不如想想他有哪些躲藏之地。”

　　听叶熙说罢，玥潭点了点头：“叶大人说得对，只是我等对徐州不甚熟悉，但这可是他的地盘，若是串通了越太清的旧部，怕是我们很难找到他的躲藏之地。”

　　瀛蚩也看向叶熙，叶熙揉捻着手指，他道：“二位将军做的是征战沙场，铁骑长枪守家卫国的大事，抓小老鼠自然没有经验。”

　　玥潭微微挑眉：“叶大人的意思是知道如何抓这老鼠。”

　　叶熙嘴角含笑：“鼠洞位于地下土穴，错综复杂，但老鼠究竟是老鼠，便是构建了自己的王朝，又能有多大，于人而言，不过方寸之地。与其将这些鼠洞一一挖开，寻其踪迹，倒不如堵住所有的出口，再点上一把火，逼他出来。”

　　“叶大人打算如何做？”瀛蚩问。

　　叶熙对着他眉眼弯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对一边的车夫道：“封锁城门，将之前缉拿越太清的旧部全部释放，三日之内，有提供晨安踪迹者，可免其罪责，缉拿晨安之人可重入府衙做事，祸及家人者则免除亲眷刑罚。”

　　说罢他转过头对着瀛蚩和玥潭道：“刚好，我们熟悉一下这徐州的地下鼠穴。”

　　瀛蚩嘴角带起一抹笑：“不愧是叶大人。”

　　“顺藤摸瓜，趁此机会可以直接将徐州的暗线都一一排查干净了。”玥潭抱着手臂，不由松开轻轻鼓了鼓掌，对着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叶熙伸出手对两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两位将军，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看，今日便早点休息吧。”

　　玥潭轻笑一下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打了一架，确实累了，我去睡了，叶大人。”

　　瀛蚩也微微点头：“明日见，叶大人。”

　　两人一左一右纷纷离场，大堂中只剩下叶熙、叶珍、车夫三人。

　　叶珍走上前，学着玥潭竖了个大拇指奉承她哥“哥，你好厉害哦，刚刚两个人还黑着脸又要打起来，你一来这就解决了，你可真行。”

　　叶熙轻轻拍了她脑门一下，倒是没有回话，而是对着玥潭等人离去的方向看了看。

　　车夫怼了叶珍一下，对她使了个眼色，叶珍这才想起来，她小声附耳对叶熙轻声说：“太子殿下给你留了纸条。”

　　叶熙收回目光看向二人，车夫也点了点头，小声补充：“在襄城临走时夹在了给小姐的点心中。”

　　叶珍又四处观察了一下，才将荷包中的小字条拿了出来，递给了叶熙。

　　叶熙接过那字条，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韩尧。

　　叶珍小声的问：“殿下是什么意思，提醒你恒王在找韩尧？”

　　车夫背过身盯着大堂前后，防止不该在此的人偷听偷看。

　　叶熙将那纸条攥在了手里，他道“看来他早就知道我要来徐州是要做什么了。”

　　叶珍看着他哥，抿了抿嘴：“你来不是为了给他争取曹虎手中的兵权吗？”

　　叶熙揣着袖子轻笑一声：“不过是顺势而为。”

　　“嘶……”叶珍翻了个白眼：“我发现你就不愿意承认你对他的好。”

　　“对谁好？”车夫猛地回过头来，目光在两个人身上徘徊。

　　“当然是……”还没等说完，叶熙便打断了她。

　　“别闹了，你们两个盯紧越太清的那些手下，标记越太清在徐州的据点，这些是要给玥将军和灜将军交代的。”

　　“是。”车夫和叶珍应了一声，车夫还在用目光追问叶珍刚刚的问题，被叶珍一个肘击怼了回去。

　　叶熙拍了拍车夫的肩膀，又看了叶珍一眼，嘱他们还要照看好苏沅卿，这才回到了自己房间。

　　回到房间，似是太累，便直接吹了烛火，但却并没有老老实实的上床休息，而是缓缓走到了书架一边，轻轻翻弄着几本书，在一个破旧的书本下面，找到了一个小抽屉。

　　拉开抽屉，里面一无所有，叶熙伸手对着那抽屉一扣，竟将那抽屉后面的隔层扣了下来，里面居然有一个小拉环。

　　叶熙轻轻拉了那拉环一下，书架缓缓分开，向两边而去，露出了一个狭小的木门。

　　叶熙转头四下看看，确定外面确实没有动静，这才走过去，转动木门上的把手，咔嚓一声，叶熙手微微用力一推，木门就此打开。

　　后面是一处密道。叶熙手中没有带火折子，往下试探的走了两步，身后的木门便通过脚步重量的感知机关自动闭合了。这下一点光都没有了，就在这时，远处黑暗中缓缓亮起了一丝火光，正在不断地向他靠近，等到走进叶熙之时，一只手扶住了站在石阶上的叶熙。

　　“先生，这边走。”那火光的映衬下，正是晨安的一张脸，他扶着叶熙的手臂，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火折子向前探去，照亮了下面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