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月下散人

91、第九十章 程新-旧事

　　第九十章
　　下午，目送黎颂和于恒的銮驾押送着曹虎离开襄城，赵恒便又将叶熙、瀛蚩、玥潭送上了通往徐州的马车。

　　叶熙坐在马车中央，左边的玥潭正襟危坐，右边的瀛蚩宛如磐石。

　　叶珍看到这般阵仗愣是都没敢跟在玥潭身边，她骑着马，拿着一块糕点，凑近一边的车夫，偷偷瞄了一眼马车，小声说：“我怎么感觉我哥被绑架了。”

　　车夫瞥了一眼她手上的糕点：“你从哪弄的？”

　　“殿下给我的。”叶珍略有骄傲的一抬下巴。

　　“殿下？”车夫微微蹙眉。

　　“是啊，殿下出发前从他銮驾乘坐的马车里给我的。”叶珍又咬了一口：“估计是看出了我武艺高强，也想拉拢我，收归麾下吧。”她大人一样，十分自豪又装的低调的一整衣摆。

　　车夫嗤之以鼻：“用一块糕饼拉拢你？喂狗也比这给的多。”

　　叶珍一把拉住那车夫的脖领：“你欠揍！”

　　“我实话实说”车夫冷笑一声。

　　叶珍刚要把手上的糕饼拍到车夫的脸上，抬手间，车夫猛然道：“等等！”

　　“现在怕了？晚了！”叶珍一顿，又要抬拳。

　　却见车夫伸手奔着她手中的糕饼而去，叶珍寻思她要抢自己的糕饼，刚要躲，只见车夫指着她的饼说：“这是什么？”

　　叶珍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糕饼，瞧见自己咬下的地方竟然露出半截小纸条。

　　车夫同她对视一眼，二人均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番四周，看着四下没有人，这才打开那小纸条，见上面写了两个字：“韩尧。”

　　叶珍挠了挠头：“韩……”

　　还没等她说完，车夫便一把将那剩下的糕点塞进了她的嘴理。

　　叶珍被塞了一嘴的糕饼，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瞪着大眼睛死死盯着车夫。

　　车夫看了一眼叶珍，示意她小心后面马车，叶珍这才将那纸条赶忙收起来，边咽下糕饼边怒道：“你有没有人性，再抢我的糕饼，小心我揍你！”

　　然后她小声说：“这个韩尧，是恒王一直在找的人。”

　　车夫也小声回应，他说：“先生现在被那两个人困住了，晚点通知他吧。”

　　叶珍点了点头，将纸条收进自己的小荷包中。

　　叶熙轻轻咳了一下嗓子：“那个，两位大人喝点水？”

　　瀛蚩：“不必麻烦。”

　　玥潭：“叶大人不必客气。”
　　”
　　叶熙便又乖乖坐好。

　　三人对坐，相顾无言，叶熙突然心中升起一丝悲哀之感。那两人似乎也觉得颇为尴尬，左右环顾。

　　玥潭道：“路边风景不错，我且看看”于是便将头探出左边的窗子，细细欣赏。

　　瀛蚩忙接话：“是嘛？那我也看看。”于是剥开右边的围帘，也找个由头，对着外面的奇山怪石发呆起来。

　　左右两面均被占领，叶熙端坐在中心，心中不自觉的冷笑了出来。

　　一时之间，他似是恍然顿悟，凡世间之物，存在便自有其道理。

　　脏话亦然。

　　到了徐州，叶熙等人便在之前越太清的府邸下榻，晨安对这边熟悉，带着昔日的人手已经将这边都一一安顿。

　　“叶大人呢？”晚饭十分，众人齐聚前堂用饭，却见叶熙不在，瀛蚩便问道。

　　晨安在一边侍候，他长得清秀，笑了一下，上前十分恭敬的回话：“大人去看苏夫人了，他说让诸位先用饭便好。”

　　瀛蚩偏头看向玥潭一眼，却见玥潭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说：“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吃吧。”

　　然后给一边的叶珍加了个鸡腿到碗里：“多吃点。”

　　叶珍抬眼看向玥潭，羞红脸一口咬在鸡腿之上，肥美的汁水溢出，似如叶珍的少女心，溢满了出来。

　　叶熙端着饭菜，敲了敲房门，苏沅卿将门打开，她换了衣服，洗了澡，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衣，开门的时候在看到叶熙的一时间，她还是微微怔楞了片刻。

　　“苏夫人，吃点东西吧。”叶熙冲她笑了一下。

　　苏沅卿面无表情，打开门，看着叶熙的脸，微微蹙眉，她转过身，径自往里面走。

　　叶熙将托盘放下，舀了一碗鸡汤递到苏沅卿面前：“喝点吧。”

　　“你和叶昭年轻的时候，长得真像。”苏沅卿落座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

　　叶熙垂眉一笑，将盛有鸡汤的碗放下：“是吗，苏夫人还记得他年轻时候的样子。”

　　苏沅卿一边的长发盖住半张脸，她拿起那鸡汤的勺子，喝了一小口：“记得，你父亲那一张脸，就如今来看，四国之内再无一人。”

　　叶熙坐到一边，看着她静静喝着鸡汤说：“美丽的东西往往都蕴藏着危险。”

　　“说的不错，你父亲便是这般。”苏沅卿放下勺子，她看着叶熙，似是通过这张脸在进行回顾往昔，那段她永远也不可能忘怀的岁月。

　　苏沅卿出生在徐州苏家，苏家祖上是中医出身，专治跌打损伤，正骨推拿。后过了两代，出了一名叫苏振之人，是以融入外家武功，练就了一门分筋错骨手。

　　后来苏式便一分两门，医道一派，武学一派，各有成就，便有了后来的苏家。

　　苏沅卿本是苏家医道之人，自小修习医术，但后来她对武功偏爱，便在十二岁又跟随家中武派之人修习功法，又练就了一身武艺。

　　“那时苏家武学皆传于男子，女儿鲜有人学，一是男女尊卑，女子不得练武，二是练武吃苦更多，女子难有成就。”苏沅卿缓缓说道。

　　“确实。”叶熙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为何，少年时期见家中兄长过招，便暗生习武之心，为之沉迷，无法开解。想尽一切办法，最后才求得了一次机会，让我能够跟随家族武道之人修炼武艺。”苏沅卿自嘲的笑了笑。

　　叶熙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沅卿有天赋更努力，比起男人的刚硬，她身体腰肢骨骼的柔软，似乎更适合苏家的功法。以至于16岁便在家族之中小有名气，她结合自身的理解，又在苏家武学中融入了自身的近身缠斗，以至于再后来，她的武学造诣竟然在苏家之中更是佼佼者，就算是武林之中也小有名气。

　　叶昭来到徐州的那年是科举中第的第二年，他当时在户部任职，东四州遭逢旱灾，叶昭与其余赈灾大臣前往徐州，进行赈灾事务。

　　叶昭便是留守在徐州，负责徐州的赈灾事宜的刺史。

　　东四州旱灾严重，但徐州距离襄城阖阜最近，作为东四州之门首，灾情不算严重，只是有大批流民向徐州而来，寻求生路，也有一部分是路过徐州，远上襄城。

　　叶昭到了徐州，徐州正是人满为患之时，虽然赈灾粮草东四州州府共分，但一时之间人数最多的却是徐州。粮食根本不够使用。

　　叶昭不敢擅动粮草，生怕走漏风声，导致灾民暴走，抢食赈灾粮。

　　他拿出一部分赈灾粮，每日在徐州州府府衙门口施粥，至少保证百姓们的基本生存，另保留一份作为余粮，想等其余几州将灾民安置好，徐州的外地百姓散去，这部分再留给徐州本地百姓作为重新安置生活的粮食。

　　但干旱一日不解决，赈灾粮草始终是饮鸩止渴，外面的百姓每日靠米粥度日，日渐消瘦，再难听官府安置，险些暴乱。

　　徐州以手作瓷器最为出名，于是叶昭想到，可否请徐州出一批瓷器，由襄城走水路运到杞州，走南夏交易兑换一些粮食。

　　这样即便雨水不加，日后也可以通过走商贸之路缓解徐州粮食问题。

　　于是便召集了徐州的几个大家族共同商议，看看此法可否能行。苏家自然也是徐州大家族之一，于是也被召集前来。此提议一出，众人均觉可以，于是叶昭连夜飞鸽传书到杞州的叶秋，让他与杞州州府商议，共行此举。

　　粮食每日递减，叶昭同杞州州府便借了一批粮草，待到瓷器运到南夏，南夏可直接拨款给杞州便节省了部分运送时间，也可在中间赚取部分差价。

　　此事一定，需多方出力。商贾之人安排流民学习陶瓷工艺，加快成品加工。官府之人伙同其余众人进行粮草发放。苏家武家之人负责粮草货物押送，确保一路安全。

　　“他是有才之人，聪慧敢做，当时徐州在他的带领之下，在东四州之中算是最快安定下来了。第一批粮食运到襄城，由我们苏家人同官府一起前去杞州接收粮草，那个时候匪寇猖獗，流民暴动，一路上很是危险，叶昭不放心，便亲自前往襄城，接粮草回程。”苏沅卿垂着眼帘，说道叶昭聪慧敢做的时候，她的目光有些暗淡。

　　“您是看中了叶昭的才学能力？”叶熙瞧着她，发现她有些微微愣神，便出言试图将她唤醒。

　　苏沅卿果然眨了眨眼，她有些自嘲的一笑：“叶昭的那张脸便是站在人群之中是个哑巴白痴，也自有人为他出生入死。”

　　叶熙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那日不知道是何人走露了风声，从襄城接到粮草之后我们便被人盯上了。”苏沅卿微微抬眼，继续讲述当年的经过。

　　苏沅卿作为苏家人跟随粮食押运，早早就感觉到了有人跟着压粮队。但那些山匪们三脚猫的功夫，她自然并不放在心上。于是只是伙同一起押运粮食的人交换了眼神，只等着对方攻上来一击制胜。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那批人就不是奔着劫走粮食来的。”苏沅卿转过身看向叶熙：“一群流民从四方冲了出来，拿着火油便淋到了马车上，远处埋伏的人立刻将火把丢了过来，粮草瞬间起火。”

　　苏沅卿当时看见那群流民冲来，手持木桶便心觉不好，一闻到火油的味道更是一惊，她一声怒吼：“是火油！”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粮草车碰上烈火，猛然烧起。

　　来的路上叶昭曾交代过，若是普通流民，不要伤害，驱逐即可。

　　但这大火一烧，苏沅卿及众人当场便将此话抛到脑后，她一把摁住其中一人，一用力便要拧断他的脖子，却见那流民手中寒光一闪，那匕首对着苏沅卿的脸便刺了过去。

　　苏沅卿猛地松手后退，这才躲过一击，却见身边其余之人没有防备竟然有的已经被那些流民伤到了。

　　她急忙提醒：“这些不是灾民，小心！”

　　果然，听到此话，那些打扮成流民之人纷纷拔出腰间的匕首，在远处潜藏扔火把的黑衣人更是纷纷持刀冲了出来。

　　其中一蒙面黑衣人喊道：“叶昭，出来受死！”

　　眼见一众黑衣人奔着那马车中的叶昭而来，苏沅卿直接飞身到那马车之上，手上长鞭扬起，将整个马车护在身下。

　　苏沅卿当听说叶昭想尽办法为徐州谋取生路的时候，她和众人便知道，叶昭同其他贪官不同，他是个好官。

　　苏沅卿没有见过他，只是听说他是寒门出身，想象中的叶昭是一个五十有余，清正廉洁，两袖清风同她父亲一般之人。

　　却不料在那杀手缓缓包围之时，马车的车帘被人从里面撩起，蓝色长衫被山风吹拂，叶昭手扶着马车车门，面带几分愠色，他探出身子，在众人的护卫之中缓缓走下马车。

　　对一众杀手道：“叶昭在此，各位有何指教？”

　　苏沅卿手中的鞭子差点脱了手，这和她想象之中的人相差太大，他完全不敢相信，这个身材高挑，相貌惊为天人的人，居然就是叶昭。

　　一众杀手看向他也是微微一愣，片刻其中一人一挥手，众人纷纷向他袭去。

　　苏沅卿这才回过神，猛地飞出，长鞭一扫，将六七个杀手掀翻在地，护在叶昭身前。

　　手中的鞭子在次挥出，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脖子缠住，苏沅卿用力一扯，将人拉倒身前，一脚踹飞。

　　她在缠斗中，还不由自主的看向叶昭，见那人微微蹙眉立在马车边上，看着一众人厮杀竟然丝毫不显恐慌。

　　就在这时，苏沅卿身后劲风一起，那为首之人猛地跃起，手持几颗流火弹，对着叶昭便丢了过去。

　　苏沅卿面色一变，她冲到叶昭身边已经来不及了，她一咬牙，将身后的人一脚踹飞，鞭子猛地甩向叶昭，紧紧裹住那人腰身，用力扯向自己，就在鞭子缠住叶昭之时，流火弹已经落在了他的身边。

　　他被扯向苏沅卿的时候，身后骤然爆炸，一众人纷纷躲闪，尘土飞扬，叶昭被猛地轰到了苏沅卿的身上，苏沅卿被沙土迷了眼，猛的被叶昭扑到身上，不急反应，两人滚做一团。

　　待到尘土散去，那群黑衣人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烈火滚滚的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