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月下散人

84、第八十三章 程新-裘服

　　第八十三章
　　曹虎一抖铠甲，俯身看着下面的袁英，他高声道：“袁英，看见了上面的是谁了吧，要不要我放他下去啊？”

　　上面的柘猿已经筋疲力竭了，看见袁英，此时又来了些力气，干哑着嗓子喊：“将军，将军莫要中了他们的埋伏，莫要因小失大。”

　　袁英将手上的长枪嘭的一声插在地面，他对着曹虎喊道：“曹虎，朝廷念在你多年征战有功的份上，一直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可你却不知悔改，当真要逼我强行攻城，杀你示警吗？”

　　曹虎毫不在乎，反而大笑起来：“若真是看在我多年征战有功，何须夺我兵权，这分明就是卸磨杀驴！改过自新？袁英，你同我皆为武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你不懂吗？朝廷今日敢这般对我，来日便能这般待你！”

　　袁英并不被他的话影响：“你的兵权？这是朝廷的兵，殿下的权，你还知道我等皆为武将，即为武将便当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以当报国，可你呢？却携军叛逃，此等作为，怎敢自称武将！”

　　曹虎被他骂完却依旧不生气，反而俯身趴在那城墙之上，笑道：“袁英，你我各为其主，我反的是于恒，不是殿下，你莫要将话说的这般重，说不定，来日你我还要肝胆相照呢！”

　　“你说什么？”袁英在下面眉头紧锁，死死的盯着上方。

　　叶熙缓缓站了出来，他对着下面的袁英，尽可能的放大声音喊道：“袁将军，昨日承你的情，熙现今安好，特将柘先锋也请回城中做客，未有及时告知，还望海涵。”

　　“叶熙！你到底要做什么？”之前袁英还只是隐忍不发，此时看到叶熙却一下子怒了。

　　叶熙清了清嗓子，努力继续喊：“袁将军别动怒，熙此行自然是化干戈为玉帛，你莫要着急，且听我细细与你说道。”

　　袁英死死的盯着叶熙：“叶熙，你是也想反吗？”

　　叶熙接过一边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吸了口气继续高声喊：“将军别误会啊，谋反大罪，熙担当不起，熙的父母亲人皆在阖阜，可担不起袁将军这般罪名。”

　　袁英刚要说话，但叶熙却没有给他机会：“当然，若是熙昨夜已死，这罪名自然是由袁将军做主，但既然熙还活着，自然是要为殿下为朝廷略尽绵薄之力。”

　　袁英张了张口要说话，却又被上面的柘猿抢了先，柘猿在上面撕心裂肺的喊道：“昨夜叶熙寻了人回阖阜送信，此时怕是已经承到殿下面前了！”

　　“信？什么信？”袁英急声吼道。

　　叶熙喝了一杯茶水，润了润嗓子才道：“啊，是这般的袁将军，熙昨夜本欲亲回阖阜秉承我与曹将军议和之约，但中途被柘先锋截杀，无奈之下便请人帮我传了信。柘先锋推算不错，此时信应该已经到了殿下面前。”

　　“你秉承为何？什么议和？此行之事，岂能由你擅自做主？”袁英怒喝道，直接手持长枪，直指上方的叶熙。

　　叶熙眨了眨眼：“熙不过是修书一封，如何算的上擅自做主，做主的自然是殿下。但不知柘先锋截杀我一事可是他擅自做主啊，还是……袁将军授意？可有殿下之令？这……算不算擅自做主？”

　　曹虎也在一边喊道：“袁英，我愿让出手上的一半兵权，以后收归殿下，日后我俩供奉一主，于恒那个王八蛋，老子知道你是太子一派，愿与你一起对付他。”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袁英怒道：“什么太子一派，恒王一派，我北黎上下一心，何来党派之争！”

　　“迂腐不化！”曹虎一挥手：“你他妈的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截杀叶熙，兵临城下，为的就是除掉我等，你怕叶熙劝降于我，更怕我归顺殿下，这样一来，你便不再是殿下唯一的依靠了，哈哈哈哈，袁英，何必如此小气，这叶先生还劝解与我日后与你好生相处，你怎么能暗中截杀于他呢？”

　　袁英气的握住长枪的手都有些颤抖，没等发话却听叶熙在上面道：“袁将军，莫要一气之下便攻城啊，徐州易守难攻，殿下的手书要快的话估计不到一日便能送来你手中，一日时间你想强行破城，没有机会了。”

　　“叶熙！”袁英在下面一声怒喝：“你蛊惑殿下，听信谗言，你罪该万死！”

　　叶熙对着他笑了笑，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得到：“袁将军，不如一起等等吧，熙愿与你打一个赌，日落之前，殿下手书必到。”

　　袁英咬了咬牙，他甩开长枪对着上面的曹虎：“曹虎，你当真信他？”

　　曹虎拿起一边的酒壶喝了一大口，擦了擦嘴：“袁英，亏你号称千里驱鹰，怎么见识这般短浅，若说之前我不信叶先生所言，此时看到你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实在是无法不信了。你手持重兵，心知殿下忌惮，今日若只有你一人，战事必起，徐州必屠，你想杀我之心，人尽皆知，可如今，袁英，你这千里的鹰眼怕是被这阖阜的算计啄瞎了，若你未有截杀叶先生之心，又怎么会顾忌良多，错过了攻城时机。”

　　叶熙拱手一拜：“说来也要感谢，若不是袁将军派柘先锋拦截，让熙拿到了柘先锋身上的通行令，怕是也没有那么顺利。熙若想将奏报成交殿下，还得费心了些呢。”

　　果然傍晚之前，一人骑快马前来，手持黎颂手书和御赐通行令牌。手书之上，黎颂同意叶熙的建议，是以曹虎交托虎符，袁英退兵，徐州开城门，迎曹虎回阖阜，册封赤阳候。

　　袁英退兵之后，曹虎携大军出城，叶熙同曹虎一路，在马上道：“将军……额，不好意思，日后便要改称为侯爷了。”

　　曹虎一拉缰绳哈哈哈大笑：“此举还要多谢叶先生成全。”

　　“侯爷才勇双全，熙岂敢居功。”叶熙扶着马，此时已经行于襄城脚下，按约定，曹虎的大军要卸在襄城，可携三百人入阖阜受封。

　　虚淮还是有些不放心，见叶熙去一边落脚喝水，轻声对一边的曹虎道：“将、侯爷，当真要只带三百人入阖阜？”

　　曹虎冷笑一声：“你是怕殿下会在阖阜动手杀我？”

　　虚淮瞥了一眼正在一旁喝水休息的叶熙：“他可比我们看上去的还要精于算计，不得不防。”

　　曹虎抬眼，有些不屑：“阖阜城中我早已设下人手，若黎颂那小子当真想在城中截杀我，只要我在城中的人手发射信号，外面的大军便会即刻攻城，阖阜的守卫军不过两万，他若是翻脸，我便将他拉下太子之位。”

　　虚淮一笑，点头道：“侯爷英明。”

　　第二日中午已经到了距离阖阜最近的阍巷，按祖制，曹虎封侯须在入阖阜之前沐浴更衣，换封侯新袍入都。

　　“这衣袍怎么还没有送来？”曹虎一边饮酒一边怒喝。

　　叶熙放下茶杯：“失态紧急，侯爷的衣袍发冠赶制本就是临时之举，慢了些也是正常。”

　　“哼，这倒也是。”

　　叶熙倒是不急不慌，一边吃饭一边道：“侯爷莫慌，好事多磨，我们再等一等。”

　　曹虎一甩衣摆：“老子倒是很想看看于恒看见老子封侯的样子，他妈的，我太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了。”

　　叶熙微微垂眼笑了一下，没有回话。

　　一直到了傍晚，宫中的裘服还是没有送到，曹虎撑着手在太阳穴上不轻不重的揉了揉，他看向端坐对面悠然自得的叶熙，声音中隐藏着压抑已久的怒火：“叶熙！”

　　叶熙放下茶盏，嘴角挂着得体的笑意：“怎么了，侯爷？”

　　曹虎死死的盯着他：“为什么裘服还是没有送到？”

　　叶熙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快了吧，侯爷不如再等等。”

　　“等、等、等，还要等到几时？黎颂那小子说话到底算不算数，叶熙，你告诉老子，我还要等到何时？”曹虎死死握着手上的酒杯，因为太过用力吗，咔嚓一声，手上的杯子裂开了。

　　叶熙终于缓缓起身，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走了两步站到中央，微微拱手抱拳：“侯爷，现在不用等了。”

　　“你什么意思？”曹虎心中此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那是身为野兽闻到猎人靠近时候的警觉。

　　叶熙笑了一下：“意思是……”说话间他微微停顿，抬眼看了下四周的黑暗，即便多处篝火燃烧，但也总有照不亮的位置。

　　还没等他说完，突然一个探子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连滚带爬的跑到曹虎的军帐之后，指着外面喊：“侯侯侯爷，袁英带人杀进来了！”

　　曹虎一拍桌子，立刻起身，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探子还没等在说话，外面已经响了厮杀打斗的声音，袁英的声音在外面喊道：“曹虎，出来受死！”

　　曹虎身体怔楞片刻，将目光猛地移到了叶熙的身上，他微微眯眼：“你骗我？”

　　“候，哦，不，应该是……曹将军”叶熙冲他一笑：“我等的人来了。”

　　曹虎猛地一把掀飞面前的桌案，连带着上面的美酒佳肴全都掀翻在地，他速度极快的一把将腰后的长刀抽了出来，在空中朝着叶熙便劈了下去。

　　叶熙微微蹙眉，几乎是一瞬间外面的利剑斩断了帷帐直接在叶熙的面前迎上了曹虎的长刀。

　　刀剑相撞，在空中炸开绚丽的火花，叶熙猛地后退两步，车夫的剑锋急剧的在曹虎的刀刃划过，在刀柄处交锋，形成对峙之势。

　　“叶熙！你骗我！”曹虎冲他怒吼，发力一挑，将车夫的剑甩了出去，那剑在空中一个翻转，车夫微微垫脚在空中骤然接住。

　　曹虎长刀再次向叶熙砍去，却在半路被车夫的长剑拦了下来。

　　“杀了你！碍事的东西！”曹虎将目光移到了车夫的身上，手上用力横刀猛劈，车夫抬手用剑去挡，却被他压制住，扑通一声，强劲的力道将他逼得直接半跪在了地上。

　　“先生，走！”车夫竭力的挡住曹虎的刀，对一边的叶熙吼道。

　　曹虎重压之下，车夫的手已然开始颤抖，那剑被他压的抵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在往下就要割断他的血肉了。

　　曹虎一声怒吼，猛地抬刀再次砍去，车夫来不及撤退，眼见那长刀劈向自己，叶熙眉头紧锁，就在这时，一声马鸣，军帐被扯碎，一柄长枪对着曹虎便刺了进来。

　　整个军帐直接被掀飞，袁英身骑高头大马长枪正对上曹虎的心脏。曹虎刚刚斩向车夫的刀赫然收手，手腕回旋将刀挡在了自己胸口，砰的一声被这一枪震出去数米。

　　车夫猛地用剑撑住身体，半跪在一边。

　　曹虎咬牙收刀，看着四处的厮杀，他盯着袁英，那满眼的杀意都溢了出来：“袁、英……”

　　袁英冷冷的看着下面的他，他垂着眼帘，嘴里说出的话堪堪如寒冰利剑：“曹虎，赤阳候的裘服没有，但……你的丧服，我送来了。”

　　曹虎笑了出来，他将手上的刀横在胸前，看着马上的袁英，笑的十分讥讽：“就凭你！”

　　他说完众人都没有看清他的身形，他便冲了出去，几乎是瞬间便到了袁英的马下，一声嘶鸣，血雾绽开，车夫凭借着敏锐的知觉，猛地翻身向后，袁英的马砰的一声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两条马腿同时被曹虎一刀斩断，袁英目光一紧，拉着缰绳的手一松，用长枪支住地面，一个翻身在空中落到了曹虎的身后。

　　曹虎收回刀，他背对着袁英，摸了一把脸上血：“就凭你，也配立在马上同我讲话。”

　　袁英缓缓转过身，与同样转过身的曹虎对视片刻，他握紧手上的枪，摆出一个攻击的姿势，什么话也没有说。

　　刀枪交锋，外面曹虎带来的人马皆被制服，众人形成包裹之势，都在看着中间的曹虎与袁英二人。

　　车夫回到叶熙的身边，叶熙稍微后退两步让开这刀枪混战的中心，他轻声道：“虚淮。”

　　车夫一点脚尖，持剑便冲了出去，自从入夜便一直没有再见到虚淮，想来是发现形势不对，率先跑了，叶熙派了车夫去追，自己便留下看着这场刀枪对战。

　　曹虎的弑虎刀之名确实不是白来，他不仅力道巨大，在用刀之上还尤为灵活，每一刀下去，角度都是避无可避，袁英同他对打并未占得上风，长枪下马后偏处劣势，曹虎偏偏缩短了攻击的距离，让袁英的长兵器不能发挥威力。

　　叶熙站在一边看着，眼前突然白光一闪，自曹虎的身后突然飞出一柄飞刀正直直向叶熙刺了过来。

　　叶熙手指一动，却躲闪不开，杜少成在后面还没有收手，他难掩兴奋的吼道：“去死吧，叶熙！”

　　下一刻他的腹部被身后的守卫捅穿，就在那飞刀要刺破叶熙面颊的一刹那，突然被横空而来的一只手堪堪接住，叶熙面前红影一闪，见是叶珍凌空飞过直接用手抓住了那柄飞刀。

　　杜少成被刺穿一声嘶吼，恶狠狠的盯着前方的叶熙和那红衣女孩，跪在地上，嘴里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叶珍瞧了一眼手上的飞刀，速度极快的掷出，那飞刀穿过正在对战的曹虎和袁英，直接扎在了杜少成的额头上，将那人的头骨射穿。

　　就连那压制杜少成的守卫也吓得浑身一震，却见叶珍一把拉住叶熙的袖子有些委屈的喊：“啊，怎么扎头上了，吓死了！”

　　叶熙没时间顾上她，数招之后，袁英的身上已经挂了彩，落下两道可怖的刀痕。当然，曹虎也没有好到那里去，肩膀被袁英一枪捅穿，鲜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