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月下散人

83、第八十二章 程新-诱敌

　　第八十二章
　　“叶先生确定能说服殿下与我们合作？”虚淮公子坐在一旁，目光流转，口气中还有几分不信任：“倒不是在下不信任先生，只是先生擅离阖阜，这件事黎颂难道不会追究先生吗？”

　　叶熙一笑：“熙之所以费尽心力留在太学，将父母救出，为的便是今日。”他抚了抚袖子解释道：“熙孤身前来，将父母亲眷皆留在阖阜，这便是黎颂和于恒信任我的条件，当然也可以说这是他们自以为困住我的绳索。”

　　虚淮公子点了点头：“先生打算如何行事？”

　　“熙自愿出城与袁将军商谈，袁英是黎颂的人，将军可修书一封，给熙一样信物，条件我替将军去谈，三日为期，三日内袁英绝不攻城。”

　　曹虎垂着眼帘想了一会，将自己腰间的指挥腰牌扔给了叶熙：“好，我信你。”

　　手书写完，曹虎抖了抖上面的墨迹，伸手拿来信封，将手书放了进去，他将信递给叶熙：“三日为期，我等你消息。”

　　叶熙接过信件和腰牌，拱手道：“请将军静候佳音。”

　　车夫跟着叶熙离开徐州，身后还跟着被绑住双手的晨安。车夫拉着绳索，黑夜中将一边的马匹牵了过来。

　　“现在去哪？襄城吗？”车夫上马问道。

　　叶熙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斗，他道：“回阖阜。”

　　此时已经是深夜，柘猿搓了搓手，将探子的奏报回禀给袁英：“叶熙离开徐州，看行进方向并未打算来徐州与我们汇合，他打算直接回阖阜。”

　　袁英终于起身，一抖身上铠甲，走了两步，伴着城墙上的篝火到城墙边上，向下俯视，黑洞洞的夜色，淹没了一切。

　　“准备动手吧。”袁英抬起头，长长呼了一口气：“明天太阳升起之前，结束他。”

　　柘猿：“是！”

　　叶熙三人一路快马而去，突然前方冲出数道人影，紧接着无数利箭在空中袭来，缰绳拉紧，马儿一声长鸣，几乎是瞬间车夫的长剑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白光，利箭在空中被砍断，晨安被困住双手的绳索赫然拉下马，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火把围了过来，在深夜里照亮了一处包围圈。

　　叶熙自车夫身后缓缓走出，看着前方一路士兵，他道：“一定要现在动手吗？”

　　柘猿自一众士兵中走了出来，他手里举着火把：“叶大人私自离开阖阜，与叛军曹虎暗中勾结，投递叛国，理应处死。”

　　叶熙叶熙笑了笑：“阁下应该是袁将军的左卫先锋柘大人吧？”

　　柘猿拱手：“真是荣幸，小小职位能被叶大人知晓，不过，今夜能送叶大人亲自上路，也是柘某人的荣幸。”

　　车夫手中的长剑微微闪了闪，自叶熙的身后亮出一道白光。

　　叶熙冷笑一声：“熙既然敢孤身一人前往徐州，怎可能不做准备”他环视打量了一下柘猿所带之人，继续道：“柘先锋带着这些人就想杀我，是袁将军思虑不周，还是您过于自信了？”

　　柘猿听他说完有些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身边的一众士兵也都纷纷警戒，可四下一片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徐州之内，叶大人一举一动都在我们掌控之中”柘猿垂着眼琢磨片刻，心中略有定论，他将火把换了一个手，笑了一声：“叶大人何必炸我？你手上有没有人，我很清楚。”

　　叶熙笑出了声：“是吗？柘先锋就这么确定，万一推断错了呢？”他向前两步，同柘猿对视：“今夜你若是杀不了我，可知晓今夜截杀我的后果为何？”

　　柘猿狐疑的盯着他，片刻一挥袖子：“叶熙，你休要拖延时间，徐州各路关捱都有我的人盯着，你想带人出来决计不可能，自你从阖阜离开，你身边便只有他一个人，你没有后路，今夜必死无疑！”

　　叶熙叹了口气，面对着周边的刀剑，他无奈的一笑：“那可否请柘先锋告知，要我死的是殿下还是袁将军？”

　　柘猿见他黔驴技穷，便知晓自己猜对了，叶熙没有支援，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在虎自己的。

　　“叶先生啊，你我不熟，虽然你大名鼎鼎我早有耳闻，但你的大作我从未拜读过，怪我是个粗人，只会舞蹈弄剑，不过时至今日，我对你却颇为同情。”柘猿说着向前走了两步到叶熙面前，他万分惋惜的拍了拍叶熙的肩膀：“你说你要是个文曲星转世，这说一千道一万，封侯拜相，整个北黎也得将你视作国宝护着啊。”说着又叹了口气：“哎，可惜啊，您是个帝王星转世，你看看中原就这么大点地方，四国并起这就已经有四个帝王了，实在是容不下您这颗帝王星转世了，您啊，就早早归位，不要来这人间搅弄风云了。”

　　柘猿说完，后退两步，将火把递给一边的士兵，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拜神的姿势：“我是真的不想跟您动手，这样，我先给您道个歉，今日送您上路，他日您回归神位，也算我功德一件，阿弥陀佛了。”说着柘猿深深一拜。

　　他还没起身，便听见了前方叶熙的笑声，他大笑不止，实在不像他平日温文尔雅的风格，连一边的车夫都惊讶不止，想要唤他却又不敢。

　　柘猿拜完起身，他有些冷淡的看着大笑不止的叶熙：“先生是觉得我刚刚的话很好笑吗？”

　　叶熙笑的弯腰扶额，听他说完才微微起身，还有点喘不过气来，缓了两口气才能正常说话：“非也，非也”他撑着身子摆了摆手。

　　“咳咳咳”笑的有些呛咳，他长长吸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未消：“我并不是在嘲笑柘先锋，只是……”他站直身子，环顾四周笑道：“人人都想利用我，人人又都不想我活，人人都不希望我是所谓的天枢星转世，但人人又恐惧我真是天枢星转世，世人终究逃不过一个猜忌。”

　　柘猿冷声说：“确实如此，人之常情。”

　　“可正是这点猜忌才能使我周旋出一条生路，想让我死的人偏偏最能帮我活下去，难道不可笑吗？”叶熙瞧着柘猿。

　　柘猿招了招手：“或许吧，先生笑完了吗？”他转过身：“笑完了就上路吧，天快要亮了。”

　　“柘先锋”叶熙在后面唤道。

　　柘猿脚步一顿，没有回话，却也没有动。

　　叶熙：“非常感谢您亲自送上门来的生路。”

　　柘猿微微皱眉，只听身后有人吹起一声长哨，他猛地回头，还不等彻底转过身，便见四周不知什么时候飞出无数黑衣人，人手一把长刀，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刚拔出刀想要应对，却见一把长剑已经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柘猿的目光缓缓向上移动，正看见车夫的那张脸，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上还牵着绳索，那绳索捆绑住晨安的双手，此时晨安的嘴里还叼着一个哨子，整个人扑在地上还来不及起身。

　　几乎不等反抗挣扎，训练有素的士兵已经全部被黑衣人拿下，叶熙站在中央，伸手抚摸着马儿的鬃毛，十分耐心的安抚它们的情绪：“别怕，刚刚吓坏了吧。”

　　柘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睚眦目裂，声音都有些变了：“怎么可能，他们是谁，你那里来的人？”

　　叶熙这才抬起眼看着他：“柘先锋，你是我送给曹虎的礼物。”说完冲他一笑。

　　叶熙回到徐州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曹虎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一众士兵和柘猿，哈哈大笑：“好，不愧是叶天枢，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熙的投名状虽然迟了一些，但也还算及时。”叶熙瞥了一眼身边的柘猿。

　　“不迟，刚刚好。”曹虎一拍叶熙的肩膀，顺势走到柘猿面前，一把拉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扯了起来：“柘猿……”他细细瞧着柘猿的脸道：“不错，是他，我见过他。”

　　说完一把将他扔到一边。柘猿微微踉跄两步，曹虎一把扯下他嘴里的布：“说，袁英打算怎么对付我？”

　　柘猿呸了一声：“乱臣贼子，就你这个山野莽夫，也配和我们将军相提并论。”

　　他话音都没有结束，曹虎直接飞起一脚，将他当空踹了出去，柘猿被这一脚踹出数米，空中便一口血喷了出来。

　　曹虎：“给脸不要脸的杂碎，老子就该把你切碎了送到袁英面前。”

　　柘猿扑通一声落地，鲜血顺着嘴角往外流，还没等说话，曹虎已经又走到了他的面前，一脚踩在了他的脑袋上，他挣扎不过，被死死地踩在地上，嘴里吐出大口的鲜血。

　　曹虎看也不看看脚下的柘猿，冷哼一声看着叶熙：“叶先生说话算话，你的礼物，我收下了。”

　　柘猿被踩在下面，明明看不到叶熙的脸，却也顺着他他站的方向死死地盯着他，他嘴里淌着黏腻的血水，咬着牙：“叶熙，你这个卑劣……”

　　还没等他说完，叶熙却已经俯身半蹲了下来，他终于到了一个柘猿能看得见的高度，瞧着他，脸上并没有愤怒或者怨恨，依旧挂着一丝堪称冷淡的笑意：“是你们先要杀我的啊，在此之前，熙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柘先锋的。”

　　“他是袁英的人，袁英是殿下的人，既然要同殿下合作，此人当真可以动？”杜少成抱着手臂瞧着下面的叶熙。

　　他始终对叶熙抱着怀疑的态度，昨日商谈之中便一直闭口不言，此时看着被压回来的柘猿，虽然叶熙言出必行，但自己还是不太放心，于是终于开口试探了一句。

　　见他开口，叶熙一笑缓缓起身：“杜副将，大局当前，你可会因你手下一人擅改行动？”

　　杜少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叶熙有些怜悯的看着柘猿：“这不是了，左膀右臂虽然重要，但总能长出新的，为了一个弃子，停滞不前放弃眼前的机会，聪明人不会作这种蠢事，莫说是你，柘先锋”他说着又垂头看了一眼挣扎不止的柘猿：“便是你的主子袁英，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们的殿下也会毫不留情的舍弃，这便是帝王之道。”

　　“说得好。”曹虎鼓掌大笑，他眯起眼睛又细细的打量起了叶熙：“叶先生，冷血无情，你可真对我胃口。”话毕，手上长刀出鞘，对准柘猿的头：“你先上路，后面老子会把袁英给你一起送过去。”

　　“太浪费了吧。”叶熙瞥了一眼那刀。

　　“什么意思？”曹虎抬眼向叶熙看去。

　　“好歹是个左卫先锋，不如挂在城墙上，看看袁英要不要来救你。这么死了，怪可惜的。”叶熙笑了笑。

　　曹虎冷笑一声，一把将刀收了回去，抬脚将下面的柘猿踢倒了一边：“就听先生的。”

　　一边的虚淮公子摇着扇子有些不冷不淡的道：“叶先生还真是有仇必报啊。”

　　叶熙缓缓回身看他，轻笑一声：“这不是人之常情嘛。”

　　虚淮突然被这一笑搞得浑身有些冷飕飕的，虽然叶熙看向自己的目光毫无戾气，甚至还透着那么一点点的温和，但虚淮就是觉得，叶熙是那种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和曹虎不同，曹虎杀人无数，手上沾的鲜血都能堆出一座城池了，但他杀人的时候就算是无视生命，却也是透着杀气的。

　　可叶熙呢，那瘦弱的像是鸡仔一样的身躯，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明明给人的感觉是谦谦君子，温和似玉，但这块玉却似乎锋利无比，因为他的温和让人忽视了他存在的危险，所以导致了每一个被这块玉吸引的人都会被这锋利割伤。

　　虚淮笑了一下，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叶熙收回目光，没有再说话，虚淮只觉得以后要离此人远一些，这人沾上便是要命的。

　　柘猿被绑在了徐州的城墙之上，他在烈日之下大声咒骂，骂完了曹虎骂叶熙，直到最后嗓子干哑的出不来声音了才停了下来。

　　袁英微微皱眉，听完探子的奏报，挥了挥手让人下去了。他站在城墙之上，手扶着斑驳的石板，微微用力，沾了一手的灰土。

　　大军东移，自襄城直到徐州城下。袁英架在马上，抬头看向城墙上面已经力竭了的柘猿，他对着城门吼道：“曹虎何在，叫他出来见我。”

　　不到片刻，曹虎同叶熙等人便出现在了城墙之上，似乎是在一直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