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月下散人

81、第八十章 走向-锋向

　　第八十章
　　马车停在了城下，后面跟了两队精兵，城墙下的百姓都自动散开，官兵们纷纷又将手中的长枪对准了上面城墙上的叶熙。

　　马车的车门打开，似乎那里面藏着的是一只真正的老虎，整个城墙之下鸦雀无声，就连阴郁的天空都压的更加低了一些。

　　那人探出头，自马车上走了下来，同上面的叶熙深深的对视了一眼。

　　叶熙自上面俯视着他，车夫握紧了手中的剑，站在叶熙的身边说：“曹虎是北黎前十的高手，人称弑虎刀。”

　　叶熙嗯了一声。

　　车夫似乎有些紧张：“若是一会……你表妹可能来接应你？”

　　叶熙收回看向曹虎的目光，转向一边的车夫：“怎么？”

　　车夫又紧了紧手上的剑，看着曹虎一步一步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之中缓缓走上城墙，他道：“我怕护不住你。”

　　叶熙轻笑了一声，凑近一些，在他的耳边说了句话。

　　车夫微微皱眉，叶熙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曹虎走上来的时候小炉子上的茶煮的刚刚好，叶熙将那茶壶提起，放到了一边，看着远处走来的曹虎，不易察觉的笑了一下。

　　曹虎是一个人上来的，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带，只有腰间斜插着一把长刀，每走一步都有一种要踏碎这城墙的感觉。

　　“曹将军，见您不易。”叶熙行了礼。

　　“叶熙，你是真的不怕死啊。”曹虎几步走了过来，斜眼看了那目光尖锐的车夫一眼，并没有把他当做一回事。

　　叶熙笑了一下：“生死何足惧，人生不过数载，若是不玩点刺激的，庸庸碌碌一生，倒不是比死更可怕，将军不也是这么想的？”

　　曹虎笑了，走了两步到叶熙面前：“可不可怕，要死过一回的人才知道！”

　　说话间，他几乎是极快的冲到了叶熙的面前，一把掐住了叶熙的脖子。

　　车夫在他动手的一瞬间，手中裹得严严实实的剑终于出鞘了，对着前方的曹虎一剑刺去。

　　砰的一声，剑锋在暮色中划过一丝兵器相接的火光，没有人看见曹虎是什么时候拔出腰间的长刀，看都不看，背对着车夫挡下了这一剑。

　　剑尖刺在刀面上，下面众人惊恐纷纷，车夫咬了下牙，用力之下那剑锋被抵挡住却纹丝不动，划出一道火花。

　　叶熙被厄住喉咙，呼吸间十分困难，曹虎力气极大，直接将他提了起来，双脚离地，轻飘飘的像是一抹绿色的纱巾。

　　车夫转手收回剑锋，向上一挑，剑尖擦着刀壁带着火花一路向上，曹虎手腕一转将刀在背后横过，在车夫转手砍向他的长颈的时候，再次提前挡住了后面的剑。

　　兵器相接之时，车夫左手一掌直奔曹虎肩膀而去，曹虎这才转过身来，微微偏头躲过一击，手中的利刃已经插回了腰间，向后一步，直接将叶熙丢了出去。

　　车夫垫脚飞起，在空中立刻将叶熙接了过来。

　　叶熙剧烈的一阵咳嗽，车夫一手护住他，一手执剑横挡在两人身前，警惕的看着对面的曹虎。

　　曹虎一步一步缓缓向前，像一只盯住猎物的野兽，叶熙舒缓过来，长长吐出一口气，竟然还在笑。

　　“你怎么样？”车夫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觉得有些惊悚，带着他向后退了两步。

　　曹虎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叶熙，看都没有看那车夫一眼。

　　叶熙一直弯腰猛烈的咳嗽，此时终于缓缓的直起了腰，咳嗽还没有止住，他又一直大笑，整个人看起来极尽疯魔。

　　“你笑什么？”曹虎停在一丈之远，看着对面的叶熙，脸色阴沉的可怕。

　　叶熙还在笑，缓了几口气才终于平复着胸口能开口了：“我笑大将军玩心颇重，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还有心思在你的场子想要将面子找回来。”叶熙笑盈盈的看着他：“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曹将军童心率真，叫我如何不笑。”

　　曹虎冷冷的看着他：“你是被吓疯了吧。”

　　车夫也不明所以，皱眉看着叶熙，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激怒曹虎。

　　叶熙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这才止住了笑意，他伸出二指，将车夫横在面前的长剑压到一边，主动上前走了两步。

　　车夫想要伸手去拦他，却没有拦住，叶熙走近曹虎：“曹将军，都什么时候了，大军压境啊，袁英正在对面等着活捉将军呢，将军背后的旧主可来支援了？”

　　他的目光近乎有些怜悯，这不禁让曹虎的手又再次按到了刀柄上。

　　叶熙丝毫不在乎，他笑了一下：“曹将军，时到今日，你已经是一个弃子了，还抱着那一线可怜的生机期待主人将你留在棋盘上吗？”

　　微风一过，车夫的长剑直至曹虎的咽喉。

　　但曹虎的刀却已经架在了叶熙的脖子上，那刀极其锋利，已经印出了血迹，落下了红痕。

　　叶熙轻笑一声：“熙本无意冒犯，但若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城外的大军随时有可能攻进来，到时候，可就不仅让我这般同将军把话说清楚了。”

　　“你都知道些什么？”曹虎下垂的眼帘缓缓抬起，死死的盯着叶熙。

　　下面的人看的大气都不敢喘，已经有弓箭手将弩箭对准了车夫。

　　叶熙眨了眨眼，正色道：“熙不才，略通博弈之术，愿助将军走活这一步。”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是朝廷的人。”曹虎的刀压的更紧了，车夫咬了咬牙，手上的利剑已经抵在曹虎咽喉的位置。

　　“我是不是朝廷的人将军很清楚，大可不必试探，至于我凭什么能让你相信……”叶熙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但曹虎力量掌握的十分有度，并没有真的伤到要害。

　　“我也没有必要让将军相信，我们之间本就不是需要信任的关系，凡是合则通，我来此寻求合作，将军大可与我详谈，看看我的诚意和筹码，若是熙当真没有同将军合作的价值，杀之不晚。”叶熙目光十分平静的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接，曹虎盯着他，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老子，最讨厌同人合作！”曹虎说罢，握紧刀柄，长刀在空中擦出一道白光，反射在城墙之上。

　　车夫一剑向前刺去，却被翻转的刀锋横空挡了回去，砰的一声，剑脱手竟然直接落到了一边。

　　叶熙偏头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把，走到一边倒了一杯茶，递给曹虎道：“沾了血腥气，现在出来些意境了。”

　　曹虎的刀已经在格挡住车夫剑的同时又收回了腰间，他接过叶熙递过来的茶：“你想做操盘手，不沾点血怎么能行。”

　　叶熙一笑，将杯中的茶饮尽：“所以我才说……将军率真。”

　　曹虎扫过他脸上的笑意，将杯中的茶水也一饮而尽：“所以老子才说，最不喜欢与人合作。”说完他抬眼看着叶熙，脸上透出一股子不屑：“尤其是你这样的人。”

　　下面的百姓和官兵摸不着头脑，之前排排的弓箭手都浸透了冷汗，转眼间这二人似乎又化敌为友一笑泯恩仇了，只能将差点脱手的弓箭收了回去。

　　车夫走到一边将剑捡了起来，收回鞘中，曹虎看着他，对一边的叶熙道：“叶大人，你若是诓骗于我，他可保不住你。”

　　车夫听着，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泛出青白之色。

　　倒是叶熙，轻笑一声：“曹将军，莫要搞错，须知道，我此行是来保你的。”

　　袁英站在墙头，探路的士兵一路小跑道城头，拜下程奏：“将军，曹虎出现了，可要行动？”

　　袁英摆了摆手“不着急，等一等。”

　　身边的副将柘猿有些不解的问：“等？等什么？曹虎一直躲藏，此时终于现身，我们在城中的人手此时若不动手，等到后面他逃匿起来，可就不好找了。”

　　袁英面色不改，看着远处的高山：“等他给我们信号。”

　　“他？谁啊？”柘猿皱眉看着他。

　　袁英扶着城墙，红色的披风被风吹起，他一张脸长得并不出众，但总带着一股子沉重的暮气，便更显稳重，他的手指摩挲着斑驳的城墙，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

　　“下令，让三营潜伏在徐州城外，没有命令不得擅动，一营二营兵马驻守在徐州城外三百里处，只是驻扎，不得擅自攻城。五营兵马由你亲自协调，驻守在徐州城外的各处官道水道，发现任何人，立即扣押。”

　　“是！”柘猿忙俯身应下，又多问了一句：“城中的暗卫呢。”

　　“潜伏即可，没有命令，不可擅自行动。”袁英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让里面的人多关注叶熙的动态。”

　　“是！”

　　待到柘猿离开之后，袁英抬手看着刚刚在城墙上站满的灰土，他喃喃道：“他去了，一定是要做些什么。”

　　跟着曹虎回到庭院，叶熙走进大堂，车夫跟在身后，晨安在其左右，一直垂着头生怕自己惹眼被曹虎发现。

　　可一进大堂，曹虎便瞥了晨安一眼问：“你主子都死了，你怎么还敢活着？”

　　晨安吓得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浑身发抖，刚要哆嗦着解释，便见一边的叶熙站到了他的面前。

　　“将军，如今他的主子是我。”说完叶熙一笑：“看形式，他还能陪我多活一会。”

　　曹虎将身上的大刀卸下，晨安吓得直接趴在了地上，叶熙面不改色，却见曹虎直接将那大刀随手一扔，正好落在了一边的兵器架上，稳稳的合在上面。

　　他只是轻蔑的瞥了身后的晨安一眼，顺势坐下冷哼一声：“旧主前脚刚死，后脚便转投他人，这种下作之人，你也敢用？”

　　叶熙眨了下眼：“是如今的世道逼得人人如此下作，大将军携军叛国，在阖阜众人看来不是还不如他，但叶某知道，大将军不过是在乱世之中寻一条生路罢了。”

　　“叶先生这般知书达理，怪不得深受殿下喜爱，只是如今这形势怎么变成了我等任人鱼肉？阖阜初立，太子与恒王争权不睦，袁英虽然手握兵权，但我主手上也不是没有人，若真是强行攻城，倒不一定能啃下徐州。”虚淮公子自一边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摇着扇子缓缓说道。

　　叶熙瞧着那踱步出来的虚淮公子，嘴角含着笑意：“这位想必就是传闻中的虚淮公子了吧。”

　　虚淮公子也微微行礼，一身白衣飘袂，风度翩翩：“传闻不敢当，先生唤我虚淮则矣。”

　　叶熙看着他：“刚刚虚淮公子所言自朝中那边看来确实如此，可熙却想多问一句，敢问大将军究竟为何率兵叛出？”

　　曹虎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朝廷收缴兵符，要将老子的兵权收回去，我不反，难不成是等着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吗？”

　　叶熙沉吟片刻：“大将军不是隶属恒王之下吗？若非是恒王庇护，大将军何如能在短短三年之期手握重兵？您此次反叛看似是您与朝廷不和，实际上，真正的矛盾，出于恒王，是恒王要收了您的兵权。”

　　曹虎喝了一口茶，哼了一声：“这他妈的不是废话吗？老子给他打下来的江山，他掌权后便想一脚将我踢开，想得美，他于恒现在还不是皇帝呢，老子就是要鱼死网破，他能耐我如何？”

　　叶熙走了两步，没有说话，虚淮公子摇着扇子看着他，等着他的下茬，可叶熙走来走去却始终没有开口。

　　虚淮公子刚想问一句，却见前方的曹虎忍不住了，他怒视着叶熙沉声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叶熙这才停下脚步，表情略有为难，看着曹虎抿了抿嘴：“将军这话熙实在不好接。”

　　曹虎定睛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叶熙同他对视，眼梢微眯，嘴角隐隐挂着一丝笑意：“将军真的为恒王做事吗？”

　　此言一出，大堂内的空气骤然冷了下去，就连虚淮公子的扇子也停了下来，曹虎目光冷峻如冰，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不然呢？”

　　叶熙收了笑容，他正视曹虎，毫不畏惧：“熙觉得，我们还是先弄清将军此次反叛的真正原因吧，我此行不光是为了将军之事，还有一个人要见，大将军……应该知道我要见的人是谁吧？”

　　率先打破堂内氛围的是虚淮公子，他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声，咳了咳：“嘶，这，额，叶先生此话何意啊？您来此是要见一个人，恕我愚昧，不知道大人要见之人是谁。”

　　曹虎面色冷峻，一直没有说话，叶熙便转向那虚淮公子：“我们既然要谈合作，何不坦诚相见，将军杀伐果断，不是拖沓之人，既然已经现身相见，想来也不愿这般空耗，而且多耽误一刻，袁将军的大军便容易多生一分变动。”

　　曹虎盯着他，还没说话，正赶上外面的一个探子在外传信。虚淮公子招手让那探子进入，那探子看了看身边的叶熙等人，似是不方便当众说话。

　　曹虎不耐烦的冲他招手，那探子赶忙上前俯身交耳相传，曹虎听着，斜眼看向前方的叶熙，随后沉声道：“下去吧。”

　　待那探子走后，曹虎同虚淮公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虚淮公子显然一眼便明白了刚刚的奏报为何，转头皱眉看着叶熙道：“叶先生，您是早早和袁将军打过招呼了吗？”

　　叶熙一脸无辜：“此话怎讲？”

　　“不然怎么你刚说完，袁将军那边便有动静了？”虚淮公子冷声问道，他刚说完，四周的守卫便纷纷拔剑相待。

　　车夫立刻将剑横在胸前，晨安更是吓得一把抓住了叶熙的衣角。

　　叶熙丝毫不慌，他瞧着一边的虚淮公子，又看了看一边满眼杀意的曹虎，淡淡的说：“熙此行一路连越太清都能摸到痕迹，更何况是二位，我是否与袁将军串通一气，二位心里比我清楚，大可不必在此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