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月下散人

75、第七十四章 走向-失控

　　第七十四章
　　早朝之上，果不其然，有人上书，说曹虎拒不交还兵符，带着五万大军去了东四州，此时已经到了徐州，屯兵驻扎，意图谋反。

　　黎颂眉头皱的有些深，下面你来我往的已经过了好几轮了。文臣之间相互攻击，武将之间相互推辞。

　　邓瑛统帅南四州海上舰队，如今已经带着温和如回到杞州了，东四州是袁英的潜龙军，此时他正在朝中，若是真的出兵抓捕曹虎，定然是要袁英出马的。

　　袁英早早请战，那五万人中还有一半之前是在他的麾下，现如今全都被曹虎带走了，他身为一军统帅，势必要对此事负责。

　　袁英跪在殿中请求出战，黎颂撑着头盯着他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倒是于恒转过身，终于开口了，示意黎颂下令，让袁英前往东四州缉拿曹虎。

　　叶熙知道袁英善战，但北黎刚刚复国不满一年，前脚刚同南夏在水上打了一场，外患刚出除，内忧便起，若真是打了起来，遭殃的还是东四州的无辜百姓。

　　况且曹虎向来喜欢玩阴的，他手段毒辣，袁英虽然善战，但在这些阴谋诡计上却玩不过曹虎，若真是让他出战，还需要身边跟随一个可信善谋之人。

　　若是能兵不血刃的拿下曹虎，北黎内部不用开战自然是最好的。

　　黎颂早在之前便已经想好了这些，但今日一想到曹虎是那张名单上的人，他便觉得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于是坐在龙椅之上便纠结了起来。

　　他看着于恒道：“袁英善战，但此乃北黎内战，若是能解决曹虎，能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的，舅父，我倒觉的在出兵之前先找人同曹虎谈一谈，若是他能束手就擒，百姓也不必受苦。”

　　于恒看着他笑了一下“殿下所言同臣心中所想一致，昨日曹虎夜里曹虎反叛的消息传回阖阜，叶大人心急如焚，本想入宫向殿下请旨，让他去东四州同曹虎面谈，但当时已是深夜，宫门紧锁，叶大人无奈便只能来到我的府上，同我商议，他不忍东四州再起战乱，昨夜便已奔赴东四州。”

　　黎颂在听到叶大人三个字的时候脑子嗡的一声。

　　还不等他说话，便听见下面的官员纷纷议论开来。

　　有的说叶大人有勇有谋，有他前往，也许当真可以化解这次内战。

　　还有的说他心思缜密，既然已经离去，想来心中已有盘算。

　　还有的说他不经殿下允许，擅自离开阖阜，居心不良，很有可能是曹虎的同伙。

　　此话一出便有人反驳，说他的家眷皆在阖阜，他为什么要反叛，难不成费心费力的救出家人，就是为了让他们早点处死？

　　黎颂眼睛血红一片，他狠狠的盯着下面的于恒。

　　于恒任他死死的盯着自己，却也没有任何的反应，过了片刻才问道“殿下，臣以为叶先生既然心怀北黎百姓，不顾自身安危孤身前往东四州，想来心中已有算计，倒不如等他信号，让袁英将军先率兵前往东四州向曹虎示威，里应外合之下，曹虎撑不了多久。”

　　黎颂恨不能将手下的龙头都抓裂了，不知过了多久，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道：“听舅父安排，退朝。”

　　说完头也不回一挥袖子便离开了。

　　黎颂回到御书房，几乎是一脚将门踹开的，他愤愤的将桌子上的奏章全都推到了地上。

　　一众宫人吓得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常苑浑身发抖，黎颂背对着众人，脸上的表情像是要杀人一样。

　　他眼睛烧的通红，玥潭站在他的身后也垂着头没有说话。

　　“王爷”听见后面的脚步声，玥潭回身正看见于恒走了进来，忙俯身拜下。

　　于恒对着她摆了摆手，示御书房中的所有人都先退下去。

　　黎颂听见他走进来，脸上的表情阴沉的可怕，他一双手在宽大的袖口下死死的握拳，浑身都有些发抖。

　　于恒在一边坐下，他语气淡淡的：“颂儿，你是在发脾气吗？”

　　满地的奏章扔的到处都是，还有破碎的茶杯的和花瓶，黎颂缓缓的回过身，他盯着于恒，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虚假，而是如同猎豹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于恒看着他笑了，拿起一边的茶喝了起来：“在自己的牙齿还不够锋利的时候，就不要将他露出来。”

　　“是你让他去的是吧？”黎颂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但是没有想象中的强烈，反倒阴沉的有些可怕。

　　“怎么了，他去，不是很合适吗？”于恒若无其事的放下茶盏，抬头看着他。

　　茶盏放下的一瞬间，黎颂冲了过去，死死的揪住了他的领子，他压低声音怒道：“于恒，我要杀了你。”

　　于恒被他俯身揪住衣领，也并没有慌张，他甚至在黎颂扑过来的时候连手中的茶都没有撒，稳稳的放在了一边的案桌上。

　　他的目光平静的让人觉得冷漠，冷漠的让黎颂满腔的怒火都在一瞬间被熄灭了大半。

　　“忍了这么久，装了这么久，因为一个叶熙，你装不下去了，这说明，你还是太稚嫩了，颂儿，我以为你长进了，但你……还真是让我失望。”

　　黎颂抓着他领子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松了一下，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最后一句话，于恒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很熟悉。

　　你让我很失望。

　　黎颂一个机灵。

　　他猛的松开了于恒衣领向后退了几步，头痛欲裂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他扶着后面的桌子，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看着于恒。

　　“是你？是你！”他怒吼道。

　　于恒皱起了眉：“颂儿，你怎么了？”

　　黎颂的手有些颤抖，不由分说的将身边的一杯热茶饮了下去，他看着于恒的目光虽然愤恨，但在深处居然藏匿着一丝恐惧。

　　他不愿在和于恒对视，偏过身子，低喝道：“你想害死他吗？”

　　于恒见他饮下一杯水之后似乎好了一些，便只当他是情绪太过激动，便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神态。

　　“这些年，我对你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些事情，你最好别碰，有些脏东西站到了身上，不是洗一洗就能下去的。”

　　黎颂呼吸有些沉，他请强忍着头疼，让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要激动起来。

　　“为什么要是他？”

　　于恒想了一下：“叶熙不可靠，天枢星转世，你觉得他会屈居人下吗？北黎难道日后要姓叶？”

　　“但北黎也从来没有姓过于。”黎颂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

　　于恒微微抬眼，同他对视，笑了一下，他几乎是有些轻蔑的说：“你现在好意思说他姓黎吗？”

　　黎颂有些噎住了，一瞬间脸色都苍白了下去。

　　于恒看着笑了一下：“你以为你藏了一个邓瑛，让他出其不意接手南四州军队，你就稳坐高位了？”

　　黎颂的目光有些冷，他没有说话。

　　于恒继续道：“颂儿，你还是太年轻了。”

　　黎颂看着他冷笑了一声：“那舅父是不是也太老了，更新换代是吃迟早的事情，舅父还要撑到什么时候呢？”

　　于恒并不在乎他逞口舌之能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既没有动怒，也没有嘲讽。

　　过了一会，他才说“颂儿，你对叶熙真的很上心吗？”

　　黎颂冷冷的注视着他：“这就是你要杀他的原因？”此时他已经有些冷静下来了。

　　于恒嘴笑的有些轻佻，似乎觉得这件事颇为幼稚，嘲笑他都显得自己很过分像是欺负小孩。

　　他道“他的身份你应该清楚，天地之间容不下他，他留下是要做什么？既然是利用就不要动感情，动了感情就不算做是利用，你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不觉得自己很好笑吗？”

　　“是吗？”黎颂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他坐下，让自己的气息也回归平静，试图在同于恒的对话之中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你最初将他留下，不过是给自己准备了一把刀，你磨炼修整，为了是让他更加的锋利，最好能杀人于无形。但随着这把刀越来越趁手，越来越锋利，你开始珍稀它，将他关在刀鞘之中，甚至不希望它在别人的面前漏出锋芒，你说最后的结局会是怎样的呢？”

　　黎颂没有说话。

　　“刀的出世就是为了厮杀，一把好刀如果你长期不让他饮血，到最后只会让他反噬你自己，让自己成为这刀下的亡魂成为祭刀的血肉。”

　　于恒平日里面的话很少，他高傲清冷，是哪种笑一下都让人想要打寒战的感觉。

　　今日他面对着黎颂，说了这么多的话，黎颂却开始一言不发了。

　　他看着黎颂，眼中竟然扭曲出了几分的疼惜，笑了一下：“颂儿，知道舅父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黎颂抬头看着他，他说话的声音带着一股寒冷的冰碴，笑了一下，有些瘆得慌：“可是舅父，这些同您有什么关系呢？我如果真的死在了那把刀下，最该感到高兴的人，不就应该是你吗？”

　　于恒眨了下眼，微微垂下了眼帘。

　　“怎么？舅父难不成真的是心疼我了？”黎颂乘胜追击继续冷笑道。

　　于恒抬眼看着他，他的目光有些凄凉，看着黎颂的时候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别人的影子。

　　“你既然唤我一声舅父，我自然不愿看你送死。”

　　这句话假的的黎颂都懒得拆穿他。

　　黎颂直接笑出了声音，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涌起：“舅父？你配吗？你和楚家有什么区别，你还不如楚越坦荡，至少他坏的彻底，而你呢，虚伪，你就是个伪君子。你和我母妃有血缘关系？你算什么舅父，你配做她的兄长吗？她是怎么死的你难道不清楚吗？”

　　黎颂的眼睛逐渐烧红了起来，红色的血丝爬满了他白色的眼球，看起来像是整个眼睛都裂开了一样，他说话的时候死死的抓着旁边的桌角。

　　很奇怪，他不想这么激动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控制不住自己。

　　只有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他心里埋藏的那一点点小火苗就像是能形成燎原之势，疯狂的燃烧。

　　这不仅会烧死对方，更会烧死自己。

　　所以理智上，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心里的那点火苗烧起来，但他控制不住，那是他压不下去的一种心魔。

　　“你说什么？”于恒几乎一瞬间站了起来。

　　黎颂觉得自己好像被分裂成了两个人，外面鬼吼鬼叫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真正的他像是被困在心里，操纵不了自己的躯体情绪和这份愤，只能无力的看着外面像是野兽一样的自己在横冲直撞。

　　于恒最开始听他说着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他听到最后那一句，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母妃是怎么死的的时候整个人忽然惊了一下。、

　　随即整个人站起来，问了一句。

　　“你这个伪君子，你才是真正的窃国大盗！”外面的黎颂再一次失去了理智，他觉得眼前的画面都被蒙上了一层血雾，于恒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他站起来，朝自己走过来，要撕裂自己。

　　可是另一个黎颂，被困在心间的那点意识，他恨不能狠狠的抽自己的两大耳光。他在说什么，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了？

　　正在想着的时候，于恒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淡定从容冷漠的外表下终于露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他一把拉住了黎颂的衣领，目光冷峻的像是千年的积雪寒冰，声音压的很低，但是说的每个字都很重：“你说，你母妃是怎么死的？”

　　黎颂心里的那点意识已经听不清看不见外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了。

　　但突然间他生出了一个想法，历代的北黎帝王最后都是像自己一样吗？

　　会暴躁易怒，会失去意识，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和想法，会完完全全的变成一个疯子。

　　他的父王也是这样的吗？

　　这就是黎氏一族每一代帝王都在经历的吗？

　　“滚开”外面的黎颂疯狂的想要挣脱开于恒的控制，但是于恒的力气很大，他另一只手一扭便将黎颂的手臂折在了身后。

　　可是……是不是太早了？

　　内心中的黎颂想着，这个诅咒发作的时间是不是太早了？

　　难道从现在开始他就要开始疯了吗？

　　可是，他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呢？

　　北黎灭国的真相，还有那一群真正的背叛者还没有抓到。

　　扎根在北黎最深处的秘密还没有被他翻出来……

　　还有……

　　还有叶熙，叶熙他自己一个人去了曹虎所在的东四州……

　　想到这，黎颂忽然有些茫然。

　　叶熙算什么呢？

　　自己把他当做什么呢？真

　　真的只是一把刀吗？

　　“黎颂？”于恒冷静了下来，他看着黎颂不对劲的眼神和里面充斥的血色，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场景时曾相识，在他的身上也发生过，只不过不是眼前的这个人。

　　于恒皱眉，他伸出手在黎颂的后颈上捏了一下。

　　黎颂头一歪，整个人倒在了他的身上。

　　于恒站在他的面前，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