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月下散人

7、第六章 新朝-议政

　　第六章
　　“殿下，早点休息吧，今日大典太劳累了。”

　　是夜，常苑轻手轻脚的走到黎颂身边，看着他在案边拿着一本书一动不动，小心提醒道。

　　这本书拿在手里，黎颂盯着看了有两个时辰，一动不动，他就那么静静看着书卷上的字，像是能在上面盯出什么花来一样，听到常苑说话，他脖子有些僵硬的抬起了头，看了常苑一眼。

　　常苑发现他眼睛里有红血丝，不敢和他对视，就小心翼翼的伏着身子低着头。

　　“你今年多大？”黎颂缓缓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常苑有些出神，声音干干巴巴的问道。

　　常苑眨了眨眼，没想到黎颂会这样同他讲话，他咽了咽口水，行了个礼才道：“奴才今年一十六岁。”

　　黎颂看着他抿了抿嘴唇，这么小，这个年纪应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郎才对啊。

　　他不愿深想，微微活动了一下脖子，松了松筋骨道：“怎么这么小就进宫来了？”

　　常苑见他不舒服便试探着走到他的身后去帮他揉了揉肩膀，见黎颂也没有反感便更用心的帮他按摩了起来。

　　“奴才家里穷，娘一个人养六个孩子，实在是养不过来了，奴才要是再不进宫，弟弟妹妹们就要饿死了。”他一边给黎颂揉着肩膀一边说道。

　　黎颂微微眯着眼，放松了一些倚在身后的靠枕上，道：“恨她吗？”

　　常苑的手停顿了一下，黎颂便趁此机会回过头看着他问道：“恨你娘吗？”

　　常苑愣了一下，对上黎颂的目光，他咬了咬嘴唇，年纪轻轻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为难，顿了顿才道：“恨，刚进宫的时候恨死她了，恨她为什么要生这么多的孩子，恨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黎颂接着他的话继续问道：“那现在呢？”

　　常苑的脸有些红，黎颂发现他长得其实很清秀，干干净净的像个小姑娘一样，当时让他挑选侍候的贴身太监，就是因为看着常苑干净，不光是长得干净，就连他的眼神也是干净清澈的，和那些宫里的老人不同，常苑的身上有一种少见的平和，一种既不属于少年人也不属于老年人的平和，似是一汪清水，生来平和，一直如此。

　　“不恨了。”常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道。

　　“为什么？”黎颂道。

　　常苑轻轻的帮他按揉着肩膀，而后道：“奴才如果不进宫里的话，奴才的妹妹就要被卖到窑子里了，她才十二岁，还那么小，比起让她去那种地方，还不如奴才进宫里来呢。况且奴才现在在殿下身边贴身侍候，俸禄几乎可以将养全家了，弟弟妹妹不仅不用被卖到窑子里兴许以后还能去个学堂，念点书，将来也能嫁一个好人家。”常苑说着，脸上居然笑了出来，黎颂在他的脸上竟然看到了一点点满足和幸福。

　　黎颂坐正了身子，嘴角微微笑了一下，道：“人常说，伴君如伴虎，你如今这份差事确实够全家温饱了，但若是有朝一日惹得本宫不痛快，可曾想过脑袋落地，横尸荒野，无人问津？”

　　常苑的手抖了一下，他收回手，而后微微俯身，走到黎颂面前跪了下去，露出一双清水般的眸子道：“殿下，奴才其实进宫还不到一年，之前只是在浣衣局帮工，根本没有在贵人身边侍候过，也从来没有想过能到殿下面前侍候，奴才自知愚笨，若是殿下想换一个更聪慧机智经验丰富的贴身太监，不如就趁此将奴才发落回浣衣局吧。”

　　黎颂饶有兴趣的瞧着他道：“怎么，你不想侍候本宫？”

　　常苑忙磕头道：“奴才愿意，奴才想的，只是……只是怕自己蠢笨怠慢了殿下……”

　　黎颂没等他说完便继续道：“只是你怕死，怕保不准哪一天得罪了本宫，人头落地。”

　　常苑咬着嘴唇，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他颤颤巍巍，眼眶都有些吓得红了，哆哆嗦嗦的道：“殿下，奴才还不能死，奴才还有弟弟妹妹，奴才还得养活他们的。”

　　黎颂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一下道：“谁要你死了，本宫既选了你，你好好做事便是，别一天畏畏缩缩像个受气鬼一般。你如今是我的贴身太监，便是宫中的总管大监对你也要忌惮两分的。本宫不是楚全，不会动不动就砍人的脑袋，况且你这脑袋太小，就算要砍，也得等你再长大一点再说。”

　　他说完转身离去，常苑跪在地上，看着他的身影，吸了吸鼻子，差一点就吓哭了出来。

　　他突然觉得寝殿好像有点热，不知道是黎颂说了那一番话的缘故还是今日这寝殿的炉火比较旺盛，总之他虽然穿的单薄，却觉得这寝殿之却热的要命，心里热气腾腾的。

　　“殿下，奴才服侍您就寝。”他有些慌忙的爬起来，朝着走到床榻前的黎颂道。

　　早朝的时候，黎颂坐在龙椅，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今日琐事繁多，一件一件说着，三省六部这几日都有折子递上来，他看都看不完，今日还要听那些大臣问他意见如何。

　　“殿下，兵部如今还需重新规划，三城十六州的兵将如何分配整合此事当议，若是还按照当初起义军的模式，如今怕是不妥。”兵部尚书常元培上书道。

　　他刚说完，便有其他驳斥之人站出来了：“陛下，臣不敢苟同。”大将军曹虎急道：“我虽然是一个武将，不懂朝政之事，但是之前征战沙场，摄政王、殿下都是亲口说过的，不论出身，待到复国之后，一律按照起义军的模式统帅，我统帅的伏虎团自出战至今立下多少战功，常尚书如今想从我手里拿走整合，怕是动了私心吧！”

　　“曹将军，注意你的言辞，我所言都是为了北黎的军事，都是为了统一规范我北黎的军队，你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常元培怒道。

　　“我小人？”曹虎直接两步走到常元培面前，他本就身材高大，一身的武人气息，和统管军务的常元培是不一样的，如今两人相距之近，显得常元培瘦弱干瘪。他怒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如今冠冕堂皇的说什么为了北黎，我看你根本就是为了你自己，想从我的手上拿走兵权，我看你是疯了。”

　　但常元培也不是普通的文人，他虽然不善战，但当初在反楚的战争中它曾坐镇后方，出谋划策，统筹军队，在洪尧之战中获得大胜。

　　如今他毫不退缩，盯着曹虎的眼睛道：“曹虎，你当这里是你的大营吗，这里是承华殿，上面坐着的是太子殿下，你不交兵权，你当伏虎营是你家的吗？你的兵？那是殿下的兵，是我北黎的兵。”

　　曹虎瞪着大眼睛，刚想又说些什么，却见前面的于恒微微偏过了头目光对上了他，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于是便也说不出来了。

　　黎颂揉了揉太阳穴，他看了一眼下面的二人，有些无奈的道：“其他六部可还有事？”

　　曹虎甩了袖子哼了一声回到了原位，常元培翻了个白眼也不说话了，心中知道这件事要在内阁再议了，今日在殿上于恒和黎颂都没有接话说这件事，想来是不想在殿上解决的，自己便也不再吭声。

　　他这边刚一消停，另一边的其余五部倒是都涌了上来，先是户部尚书魏承尹捋着胡子上来说，户部开支巨大，先是修整国都用掉了大笔银钱，然后整善军队又是大笔开支,总而言之，黎颂觉得说了半天就是钱，最大的问题就是国库空虚，两个字，没钱。

　　礼部尚书姚思仪，黎颂最怕的就是他，这老头今年六十六岁，正赶上是嘴碎的时候，一丁点小事他能没完没了的说上半天，本来语速就很慢，每次听他说话黎颂都要强忍住打瞌睡。

　　姚老头慢慢吞吞的说了半天什么礼部缺失，要完善礼部典籍，推行西周礼教，就在黎颂已经有些要犯迷糊，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突然听到这老头提到了一个名字。

　　“这叶熙广负才名，天下文人志士多有敬仰，殿下仁义，新朝欲行仁政，倒不如，从这叶天枢开始。”礼部尚书姚思仪说道。

　　黎颂脑海中又想到了那个落在湖中的瘦弱男子，之前未来得及多想，如今想起当下还是寒冬，那湖中之水冰凉透骨，他那小身板遭上这么一回，怎么着也得少活十年。

　　“叶熙乃是前朝罪臣之子，姚尚书刚刚所言，是想免去他的株连之罪？”刑部尚书朱亥问道。

　　“朱大人，据我所知，叶熙自小便跟随三师出游修行，从未参与过家族之事。他身为三师唯一的关门弟子，才学，品德那是世间大家都认可和推崇的。尤其是如今太学书院的学生，更是极其推崇叶熙的文章策论。他曾经写的一篇行文策论更是连南夏都知晓，就连南夏的文昌帝也是极度推崇，多次想请他入士为官，但都被叶熙婉拒了。”姚思仪慢慢吞吞的说道，他花白的胡子本就不多，说话的时候捋着捋着就会掉一根。

　　朱亥笑了一声，他走到姚思仪面前偏头问道：“姚大人的意思是不仅要免了这叶熙的连坐之罪，还要让他入士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