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月下散人

6、第五章 新朝-北黎

　　玥潭瞧着他没有说话，脸上却露出了些许的落寞，黎颂用手指轻轻敲着案台，叹了口气道：“小陈大人，你向来为人清正，令尊的这些所作所为我相信你是不知道的，所以这张折子今日才会递到你的手里，你可知道本宫是什么意思？”

　　陈康已经有些呆滞了，怔怔的看着黎颂，却说不出话。

　　“本宫也早就料想好了你今日会来找我，如此本宫便也不必再多费口舌。想来你也明白，你将禹州治理的很好，这些也都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如今我黎国刚刚复国，正值天下大赦之际，我是不愿此事在做牵连，但是令尊所为势必不可再留，念在他为我北黎征战多年的份上，本宫自会保全你的家人的。”

　　陈康眼圈泛红，他胡乱的低头整理好地上的奏章，整整齐齐的端放在一边，然后又整理了一下衣襟，努力让自己跪的端正，对着黎颂很是庄重的行了一个大礼，头磕在地上的一瞬间，玥潭看见他的眼泪也滴在了地上。

　　“谢殿下！”陈康抬起头的时候眼睛的红血丝已经有些干涸了。

　　黎颂没有说话，冲他摆了摆手，陈康走出了大殿，玥潭将地上的折子都拾起，问：“就这样？他能明白吗？”

　　黎颂缓缓的起身，看着陈康远去的背影：“小陈大人是个明白人，一边是君上恩，一边是父子情，他是知道的。”

　　“即便他明白，怕也会心生怨气吧。”玥潭看着手里的折子说。

　　“小陈大人是圣贤，他之前不知道这些事，只当自己要为父求情。可是如今知晓了陈雍做的这些腌臜事，这些事情违背天理，便是让陈雍死上十次也不足以抵过他的恶行。今日我让他知晓了这些，他便明白陈雍我是留不得的。我不怕他记恨怨怼与我，只怕他回家之后……”黎颂说到这没有说话，他站在门口，外面似是又开始稀稀拉拉的下起了小雪，他道：“你看，又下雪了。”

　　果真，第二日黎颂推门出来的时候又是一地的雪白，复国大典今日召开，宫娥太监们早就守在了殿外，只待他卧龙而出，黎颂看着天上的雪花，轻声道：“不急，待本宫再看看。”

　　“诺”常苑偏头偷偷看了一眼黎颂，黎颂的目光放的很远，远的他都不知道这位小殿下在看什么。

　　这位殿下长得干净明晰，他早就听闻黎国的温旋长得精致美丽，可是小殿下却偏偏长得更像元成帝，但他却总是能在看着黎颂的时候想象出一张女子的面容，他猜想也许那就是温旋吧，殿下虽然长得更像元成帝，但骨子里却又有一丝像温旋。

　　“殿下！”玥潭一身黑色小铠，发帘有些湿了。能随意进出宫殿的只有她一个人了，她梳着高高的马尾，身形虽然瘦弱，但确实精瘦，干练沉稳，甚至还有一丝近乎寒意的冷漠，她快步从外面走到黎颂身边，下雪也没有撑伞，身上和头发上都染了些积雪。

　　“嗯。”黎颂见她来了，就收回了看着天空的目光，似乎觉得她穿的太少，稍稍皱了些眉头。

　　“陈雍死了。”玥潭说，她声音压的有些低，却也没有要避过周围人的意思，这是长时间养成的习惯。

　　“自杀？”黎颂伸手，几片雪花落在掌心。

　　“上吊。”

　　玥潭盯着他掌心的雪花，看着几片六角形的雪花在他的余温中很快变成了水渍。“小陈大人病了，今日怕是来不了了，家里说陈雍是自知有罪，故而自裁了。”

　　黎颂将染上水渍的手递到一边，立刻有宫娥上前轻轻用手帕将他掌心的水渍擦掉了。

　　“让小陈大人在家好好休养吧，禹州暂时让虚竹先生看顾，他怕是有一阵儿不能处理政事了。”黎颂淡淡的道。

　　玥潭点头应下，随即跟着黎颂进了寝殿，殿内燃着火，很暖，玥潭衣服头发上的雪很快融化了，头发有些湿乎乎的，黎颂漱完口看着她问：“下雪了不知道穿上氅衣？”

　　玥潭随意拍了拍身上残留的积雪，刚要说话便见一边的常苑小心翼翼的递过了干燥的汗巾，他垂着头不太敢看玥潭，笑的也是小心翼翼的道：“大人用这个擦擦吧。”

　　玥潭对他没有什么概念，也不知道这小太监什么来头，只是当时黎颂在一众的奴才里面选了这么一个最小的做自己的贴身太监，玥潭虽然觉得他年纪小还畏手畏脚的，但总比看那些笑的虚伪的老太监强得多。

　　她接过那汗巾，随意的擦了擦。

　　常苑见她接下了，似乎还挺高兴了，转身便又去服侍黎颂。

　　黎颂今日穿的四爪龙袍，因为他尚且没有继位，按着黎国原来的规矩，他是不能穿五爪龙袍的，换好衣服，宫娥开始给他整理头发。

　　玥潭看着他道：“殿下，内阁有关今日大典的章程你要不要先看一下？”

　　黎颂接过玥潭递过来的折子随意的翻了翻，随手扔在了案台上：“这套流程，我便是闭着眼也能记得。”

　　玥潭眨了眨眼，心道是啊，这一套章程在黎颂的心里上演了多少回呢？是不是从他开始复国之路的那一刻开始，这一套章程他便早就想象过了。

　　外面的号子已经响起了起来，宫娥们俯身跪地，守在门前的太监将殿门推开，常苑微微垫脚将黎颂披上的黑色大氅系好带子，随即唤道：“起銮驾！”

　　黎颂走出殿外，雪停了，阳光正好射了进来，他一双眼像是能吸收这太阳的光辉一般，由寝殿启程，一路路过御书房，昌德宫，衡文殿，最后终于到了承华殿。两边的大臣已经分文武两派站好，十里的红色长毯铺满了承华殿前的长阶。

　　编钟开始响起，奏的是黎国国乐，黎颂站在那长阶之下，看着上面的龙纹，那巨大的龙爪像是要从琉璃璧上伸出来，抓破外面的脏乱。

　　黎颂一步一步向上而去，听着那编钟的声音，他突然有些哽咽，眼圈也有些泛红。

　　他觉得脚下很重，每走一步都很重，每上一个台阶都要用很大的力气，那个写着黎字的大旗呼啸在王朝的上空，下面的军队百姓都在看着他，明明出门的时候雪都已经停了，可偏偏却又在此时下了起来。

　　黎颂的发帘被风吹起，冷风有些刺脸，但他的嘴唇却很红，像是一团火，他的睫毛上染了雪，微微停顿在中间的台阶上面，因为他看见了于恒。

　　于恒站在文武百官之上，他穿了一身紫色的大氅，头发整整齐齐被一个带着紫宝石的发冠梳起，他一双漆黑的双眸牢牢的锁定在黎颂的身上，像是一只雄鹰，在盯着他的猎物一般。

　　黎颂看着他，眼神交汇的一刹那，黎颂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扬起了一点，他不甘示弱的笑了一下，随即稳稳的继续向前走，脚步向前又落在了下一个台阶上。

　　于恒没有表情，他就那么看着黎颂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越来越近，面不改色，冷漠的像是他的一颗心一样。

　　走到和他齐平的位置，黎颂嘴角的笑意更大了，他轻声在于恒的身边唤了一声：“舅父”

　　于恒听到了但没有回应，两人擦肩而过，仅有刹那，黎颂再次向上而去。

　　于恒微微侧过身，看着黎颂的背影。

　　黎颂一身黑色的大氅托在红色的长毯上，他的背影看着很高大，原黎国的大臣看着他的背影都有些许的迷离，似是看到了很久以前的元成帝。

　　黎颂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他转过身扯开大氅的带子，黑色的大氅落在了地上，将满地的积雪遮盖的干干净净。

　　黎颂露出他一身金黄色的四爪龙袍，他瞧着下面的文武百官，瞧着下面的御林军，瞧着太学的学子，瞧着所有人，他的眼神很坚定，坚定的像是曾经站在这里说要改革旧政的元成帝。

　　“参见，太子殿下！”百官和所有的学生兵士们齐声拜下。

　　黎颂站在最高的观礼台，他双手合十，看着远方的太阳双手交叠，高举到头顶，大声说：“天佑北黎。”

　　瞬间，所有人跟随他一起齐声道：“天佑北黎！”

　　元成三十二年，元成帝推行新政受阻。

　　同年十二月，阖阜发生政变。

　　次年一月，黎国旧臣左相楚越上位称帝，改国号为楚，史称大楚。

　　楚越称帝，史称明康帝，在位八年。

　　明康八年楚越传位于大皇子楚全，史称明英帝。

　　楚全上位，挥霍无度，导致国库空虚，在位三年，民不聊生。

　　明英帝楚全，在世之时民不聊生，消耗国本，仅在位三年，史称三年迷渡。

　　明英三年，发生叛乱，前黎国起义军攻破城门，大将军袁英斩杀楚全于承华殿。

　　黎国皇子黎颂恢复前朝旧制，重建黎国。

　　重改国都郡仪为阖阜，改年号为元武，设皇陵供奉先皇元成帝及其母妃温旋。

　　特为先皇守孝三年，暂以太子之位执政，册封于恒为摄政王，另加封号柱国，在朝协同太子殿下共同处理朝政。

　　原参加复国之战的黎国将士朝臣，皆恢复原职，后因功过进行提升奖罚。

　　是以至此，曾经荒诞的窃国、有史以来在位时间最短的大楚彻底消失在了这片土地。

　　北黎的跑马场再次重新开启，象征着曾几何时的辉煌将要再次在这片土地上盛行，那预示着，北黎重新建立，他的臣民即将拥有一个新王，名字叫做黎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