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月下散人

23、第二十二章 太学-周旋

　　第二十二章
　　“叶先生想让我如何看待？”黎颂没有抬头，垂着眼帘自顾自的问道。

　　“陈雍身后是曹虎，曹虎隶属于摄政王于恒麾下，熙想问殿下，陈雍虽然死了，但是后面的事情，殿下该当如何？”

　　黎颂的五指不断的收紧，他道：“不错，陈雍附属于曹虎的伏虎军团，而曹虎又只听令于摄政王于恒，于恒权势滔天，不管是如今北黎的军事还是朝堂的文臣几乎都听命于他，无敢不从，我虽是太子，但不过是形同虚设罢了。”他一双眼睛缓缓的睁开，目光看向对面的叶熙，而后似是有点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以前……我父王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

　　叶熙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黎颂缓缓的抬起眼，而后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北黎虽然如今复国，但同之前却大不一样，多有之前大楚之象，但叶先生，我黎颂愿意以先王黎言佟之名起誓，我黎颂在世一日，北黎便不可能会变成大楚，我黎颂在世一日，北黎便容不下像陈雍这般的人。”

　　而后他又缓缓的抬起头，他看着叶熙那张清瘦的脸道：“不过……叶先生知道的也是够多的。”

　　叶熙笑了笑，道：“也是没办法的事，熙不过是个读书人，也是本着纸上读来终觉浅的态度做学问，想看看这世间的真实颜色，但想不到当真是被惊到了，这世间的颜色五花八门，若是不提前做好功课，当真容易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像陈大人这般，一发而不可收。”

　　“叶先生既然已先表明涉世之心，那我便也可向先生表明，陈雍之死是因为如今的北黎容不下他，不管他手上握着多少兵，不管他身后站着多少人，也不管这牵扯都从何而来，但以我执政的北黎，容不下陈雍这样的人。”黎颂道。

　　“好，殿下此言熙十分赞同，只是日后道阻且艰，还望殿下谨记此话，莫改初心。”叶熙道。

　　“先生之意我已然明了，先生既然已经出世，那日后前路如何，还请先生替我见证，我当在世一日，北黎便不可能变成昔日大楚。”黎颂道。

　　叶熙发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虽看似无光，但眼底确实深深的藏了东西的。

　　黎颂走了之后，年乔乔才咧着嘴走了出来，他一边揉着依旧干涩的腮帮子，一边皱眉道：“先生，这太子殿下怎么和您一起回来了，还有梁太傅也是，这么晚叫您过去，是要做什么啊？”

　　叶熙瞧着那桌子上黎颂拿来的果子，嘴角微微扬起，轻轻浅笑了一下道：“这两个人，还真是一只老狐狸和一只小狐狸。”

　　年乔乔挠了挠脑袋，走进他，看着那让人脑袋疼的果子恨不能将之丢掉，有些为难的道：“刚刚太子殿下的话我也多少听到了一些，先生是怎么想的？”

　　叶熙在年乔乔的张大嘴巴恨不能把眼睛瞪出来的表情下又伸手拿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汁水，脸上竟然还洋溢着一种品味美好的微笑，而后道：“如今的北黎，对大多数人而言，都如同这个果子，酸涩难啃……”

　　年乔乔觉得自己两腮又开始泛出酸水，他咽了咽，等着叶熙继续，却发现那人径自吃起了水果不说话了，他忍着麻木酸涩的牙齿问道：“额……然后呢？”

　　叶熙扬起手中吃的只剩下小半块的果子，笑道：“我倒觉得，它挺甜的。”

　　年乔乔有些深邃的看着他手中的果子，心中觉得叶熙所说的应该并不是这手中难吃的要命的水果。

　　第二日，叶熙正在用早膳，热乎乎的鸡肉粥香的满屋飘散，年乔乔又端上一笼屉的水晶灌汤包。叶熙用勺子翻了翻粥，吹了吹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夸奖道：“乔乔，你这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

　　鸡肉粥咸淡适宜，年乔乔改善了他的原始做法，将鸡肉腌制好后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细细切碎成末，让香气混合在煮粥的每一粒米上，细细汇合，让每一颗米都染上鸡肉的香气和鲜味。另一部分的鸡肉他又在煮熟后撕成细腻的肉丝，一根一根细腻如线，让掺杂在粥与肉泥当中增添口感和嚼劲。粥使用炭火煮熟的，带着炭火的香气，年乔乔还切了细碎的葱花散在上面一些，刚打开盖子的时候那香气简直了。

　　见叶熙喝的喜悦，年乔乔便觉得一大清早的辛苦没有白费，他拿着汗巾擦了擦手，无奈道：“谁让先生身子查，冲东西也是挑剔的很，为了让您多吃几口我这都快便成一个厨娘了。”

　　叶熙看着他笑了笑，随即又吃了一个小笼包，那晶莹剔透的小水晶包刚一挑开汁水便流了出来，随之是一个小肉团，那肉团紧致细腻，十分可爱，叶熙咬了一口不觉得腻得慌，反而觉得有些许的清香。

　　“里面加了什么？”叶熙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包子道。

　　“放了泡开的干百合，您吃不了油腻，吃的肉食又少，稍微觉得荤腥味道过重就恶心，我这不就得想办法给您做吗？”年乔乔一边说着一边给他收拾书桌。

　　叶熙今早的胃口很好，一连吃了两个包子，他道：“你真是有心了，我今早胃口很好，肚子空空的，正觉得饿的厉害。”

　　年乔乔翻了个白眼，将桌子上的书放好道：“还不是昨夜吃的那个果子吐得，您吐得昏天黑地险些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能不饿吗？”

　　叶熙尴尬的低下了头，决定老老实实的继续吃早饭。

　　年乔乔却不放过他，继续道：“您说您还吃了两个，那么酸涩的东西不吃坏了才怪，下次您可涨点记性吧，别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了……”

　　年乔乔还在嘚啵嘚的碎碎说着，叶熙便埋头喝粥，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前脚刚放下碗，想要整理一下起身去书堂，却见外面跑来了一个小厮，这小厮叶熙认得，是梁太傅身边的。

　　他规规矩矩的在门口行了礼，道：“叶先生，今日太学停课一日，梁公特派我来告知先生们，今日先休息一日，不必上课了。”

　　叶熙亲自撩开帘子走出去，看着那小厮道：“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了。”

　　那小厮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还是个孩子，他俯身拜过行礼，笑了笑，叶熙瞧着他道：“可有吃早饭，乔乔煮了鸡肉粥，留下吃一点吧。”

　　那小厮忙道：“吃过了吃过了，谢谢叶先生。”而后便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年乔乔收拾好饭桌，却见叶熙已经穿戴整理好似要出门，忙道：“今日不是停课一日吗？先生要出门？”

　　叶熙点了点头，撩开帘子道：“去趟大理寺。”

　　到了大理寺，叶熙有些略显尴尬的站在大理寺门外，他上次来的时候是跟着黎颂一起，这次来他孤身一人，以什么身份呢？这里未必会让他进来的，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却突然瞧见一个黑衣身影向他走来。

　　那人腰细腿长，一头黑发高高梳起，行走之间颇有力量，叶熙瞧着她笑了一下，道：“玥校尉。”

　　玥潭虽然是挂着一个禁军校尉的头衔，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黎颂的贴身护卫，说她同禁军统领一般高低也不足为过，如今不过代行职责而已。

　　玥潭行走性子冷冽，对叶熙抱拳道：“又见面了，叶先生。”

　　叶熙笑道：“是啊，上次也是在大理寺，今日真是很巧，又在这里见面。”

　　玥潭说话直接，不好拐弯抹角也不会寒暄慰问，于是直接道：“先生是为了谢道青一事？”

　　叶熙点了点头，他道：“上次和玥校尉一起看过谢公子那脖子上的伤痕，后面细细想来却觉得那痕迹有点问题，所以想过来看看。”而后他看着玥潭，又顺便问道：“玥校尉不会也是如此吧。”

　　玥潭毫不遮掩，道：“不错，我也是昨夜受到消息，谢夫人昨日同大理寺上报，谢道青的后颈是自带伤病，幼时因为摔伤留下的病症，后来又因为常年读书，脖颈后更是越发的严重到一碰便痛。但是谢道青因为怕外人笑话，此事从未告知他人，只有几个家里人知晓。”

　　叶熙微微蹙眉，想了想道：“而那日下手的人却正好击中的是谢公子的后颈伤病处，一击得逞很有可能不是因为熟悉手法功力高强，而是知道谢公子的弱点在哪里而故意为之。”

　　玥潭点了点头道：“不错，昨日大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谢道青的母亲也是一直未曾提及，后来听了初验细节看到了谢道青的伤口才说出了此事。”她说完看着叶熙认真思索的脸，却又道：“只是叶先生是如何看出来那伤口的位置有异的？”

　　叶熙正在想事情，听她这般一问，恍了下神，笑了一下道：“就是想起谢公子的伤处肿胀黑红，想来若是未有落水，这般重击之下倒也是正常，可是他这后颈的伤口经过的湖水浸泡却还是血脉不通，依旧肿胀淤血成了黑褐色，想来是常年的顽疾，一直血脉不通导致的。”

　　玥潭点了点头，道：“想不到叶先生对医理还有了解，果真是博学多识。”

　　叶熙尴尬的笑了笑道：“不过是看过两本医术，不足道哉。”

　　玥潭指了指大理寺的门，道：“先生一起吗？”

　　叶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也不过是今日想起此事，略有冲动的赶了过来，想来以我的身份，怕是进不去大理寺的，真是有些尴尬了。”

　　玥潭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眨了下，想了想道：“太学虽不涉政，未有官但一向受朝廷重视，叶先生身为太学的先生自然不是普通的百姓。只是大理寺向来严谨，先生未有提前通传提前进入却是有些不妥。今日刚好我受殿下指派，来大理寺询问案情，先生不如同我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