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月下散人

21、第二十章 太学-果园

　　叶熙走出碌碌斋的时候，天空已经阴沉了，半抹夕阳带落不落的挂在那半山腰上，显得有些落寞。

　　“黎颂……黎思潜……”叶熙回程的路上嘴中不自觉地开始念起这个名字。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几乎是自己思索的一瞬间如今太阳便已经全部落了下去，天黑了。

　　“天黑了啊”他嘴里嘀咕着。

　　走了几步他突然觉得后面有什么响动，微微转身，正看到一只大黄猫慵懒的从一处杂草中爬出来，它当真是胖的厉害，走起来丝毫没有猫的灵巧和轻盈，因为肥胖，所以还被那篱笆上的藤蔓勾住了脚，想往前走又挣脱不开。

　　叶熙瞧着它有些无奈，他转过身，朝着那大黄猫的方向走了几步，那大黄猫瞧他赶过来还呲牙咧嘴的叫了一通，叶熙摇了摇头，蹲下身子帮它解开身上的藤蔓。

　　“梁公每日都给你吃什么？让你胖成了这般。”他一边慢条斯理的给大黄猫解藤蔓一边絮叨着。

　　大黄猫叫了两声，似乎对他评价自己身材的事情极为不满，叶熙用手指骚了骚那大黄猫的下巴，又扯下最后一条藤蔓，那大黄猫终于被放了出来，恢复了自由身，但却丝毫不领叶熙的情，而是对着身后喵喵的叫了几声。

　　叶熙蹲在地上一愣，却见那篱笆后面又传来脚步声，只听有人道：“黄忠，你跑哪去了？”突然间还不等叶熙反应，便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那篱笆后面钻了出来，叶熙眉头微皱，一时有些无语。

　　却见到黎颂从那篱笆后面钻了出来，他还用衣袖兜了一堆果子，头上还沾了碎叶子和杂草，出来的一瞬间脸上还挂着一丝憨傻的笑容。

　　大黄猫在地上突然打了个滚，黎颂用手兜着果子愣在了原地。

　　叶熙眨了眨眼，显然也没有想到之前和自己分开的太子殿下、坐在金光闪耀贵气的不能再贵气的马车上的未来天子，居然在这里同一只大黄猫，一只胖到走不动的大黄猫一起偷果子。

　　“殿……殿下？”叶熙顿了顿有些不敢相信。

　　黎颂定然是也没有想到这人会在这里，他脸上的笑容一僵，片刻又换了一副神情，佯装咳嗽了两声：“咳咳，叶先生蛮有闲心的，天都黑了还在这里转悠。”

　　“比不得殿下，走了一日还有闲情逸致来……”叶熙的目光撇了撇黎颂怀里的果子，而后颇有点调笑意味的感觉说：“来摘果子。”

　　黎颂刚说完便觉得有些尴尬，他抱着一兜子果子，从这篱笆里钻进钻出，一身杂草碎叶，怎么还好意思说叶熙。

　　叶熙笑了笑，而后他上前帮黎颂扒拉了一下身上的碎叶子：“殿下脸色倒是比刚刚看上去好了许多，吃点这果子倒是比吃药还管用。”

　　黎颂也无所谓他这般揶揄自己，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身上的碎叶道：“梁太傅叫你来的吧？”

　　叶熙：“是啊，身份卑微，比不得太子殿下，这碌碌斋不经太傅传唤自然是不敢擅自踏足的。”

　　黎颂瞧着他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笑了：“好啦，叶先生，本宫踏进这太学的门，想摆这太子殿下的架子也摆不起来了，站在这里多有不便，不如换个地方叙话？”

　　“哦？难得殿下奔劳一日还有此等雅致。”叶熙笑了笑：“这边距离寒舍还是蛮近的，殿下若不嫌弃可前去喝一杯热茶。”

　　黎颂挑了挑眉，丝毫没有客气的道：“好啊，不嫌弃。”

　　叶熙本是不愿同他一路的，刚刚也只是话赶话说了那么一嘴，本以为金枝玉叶的太子殿下肯定不会去他的小草房的，却没料到黎颂倒是兴致满满，毫不推辞。

　　他正愣着的时候黎颂却已经两步过来，拉起他的衣服将自己怀里的果子一股脑倒了进去。

　　“走吧。”黎颂歪头笑道。

　　叶熙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果子，又瞧了瞧黎颂，那人已经拿起一个果子顺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也不管干净埋汰的一口咬了下去，叶熙有点不敢置信，却见黎颂一脸欣喜的道：“真甜啊，果然，这老头院子里都是好东西，这果子都这么甜。”

　　叶熙抿了抿嘴，黎颂已经开始走了起来，他无奈只能提着衣服跟了上去，黎颂一边吃也不闲着，回头道：“先生尝一个？”

　　叶熙示意自己提着袍子的手，无奈的笑了笑，黎颂这才反应过来他没有手拿果子了，便笑说：“那您还是忍忍吧，等到家了再吃吧。”

　　叶熙便也不再说话，跟着他一路向前而去，明明是要去自己的住处，怎么还要被别人引路？瞧着那人潇潇洒洒的样子，自己却只能抱着一兜子的果子，想着想着就已经到了他住的鱼宿斎了。

　　黎颂似是回家一般熟悉的敲了敲鱼宿斎的门，还没等门过三声便看见一个身穿白色素衣的男子开门迎了出来，那男子先是一脸开心，在见到来人并非是叶熙之后转而又变成了疑惑，最后在发现来人其实是黎颂的时候，更是惊的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太太……太子殿下。”年乔乔跪在地上行礼慌慌张张的道。

　　“我记得你，你是那日在叶先生落水之后仗义出头的学子？”黎颂打量了一下慌张的年乔乔。

　　年乔乔头更加沉了下去，他抿了抿嘴，干笑了一声：“殿下好记性。”

　　“那日说话不是很意气风发吗，怎么今日这么慌张？身在太学你我皆是一样，怕什么？”黎颂终于将叶熙刚刚的阴阳怪气一股脑的倒在了年乔乔的身上，说完还幸灾乐祸的看了看叶熙。

　　年乔乔不敢说话，叶熙便道：“小乔年纪尚轻，不懂规矩，接待不周，还望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黎颂听他这话十分愉悦，随后便自顾自己的进门去了，十分随意的说“开个玩笑罢了，叶先生也真小气，说两句都变成计较了。都说了，我入太学是同普通学子一般的，不分尊卑，更无须跪拜，今日不过是来同先生闲谈叙话的，不要搞得这般紧张嘛。”

　　明明是他自己先提旧事吓唬人的，偏偏别人请罪求饶还让他说成了较真和小气。

　　叶熙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随即用一个手兜起身上的果子，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跪在旁边的年乔乔的肩膀道：“起来吧，殿下只是来做客叙话的，你且去煮一壶热茶吧。”

　　年乔乔这才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看到叶熙温和的眼神，随后才老老实实的起身去烧水煮茶了。

　　叶熙走进屋内，将怀里的果子都放到一个竹编的篮子里，转头正看见黎颂在打量他的房间。

　　黎颂左瞧瞧又看看，最后来到案桌旁，翻了翻叶熙案旁的两本书。

　　“这鱼宿斎还真是够简朴的，怕是这太学先生的宅院中最简陋的一所了。”

　　叶熙笑了笑，赶上年乔乔也将热茶端了上来，他给黎颂倒了一杯道：“能在太学有一席之地尚且是皇恩浩荡了，鱼宿斎虽是偏僻了一点却也适合清修度日，别有一番雅致，说不上简陋，我倒是很喜欢。”

　　黎颂转过身看他，瞥见那竹篮的果子打趣道：“叶先生不尝一个吗
　　？这般季节可是吃不到这新鲜果子的，都是老头子自己搞出来的，甜得很。”

　　“小乔……”叶熙道。

　　年乔乔便上前，将那篮子里面的果子洗了几个，装进盘子送了上来，黎颂拿了一个扔给叶熙，随即看了一眼年乔乔道：“你也尝一个啊？”

　　“小人不敢……”年乔乔低头道

　　“皆在太学，皆是同窗，有何不敢？”黎颂轻笑一声。

　　“小人并非是太学的学子，只算是先生的小厮，幼时颠簸幸得先生照拂，才能常伴先生身旁，侍候左右。”年乔乔怯生生的回答。

　　黎颂：“哦？那日听你慷慨陈词，义愤填膺，想来也应该是个读书人的。”

　　“跟在先生身边，先生一直教授礼仪，也跟着先生读过一些书，但也算不得是个读书人，不过是认识些字罢了。”年乔乔一想起那日打着北黎的旗号，打着太子殿下的旗号在闹市中狐假虎威的自己，现在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黎颂又将其打量一番，心道：跟着天下第一学子，还说自己不过是认识一些字而已，想来这字可也是金贵的很啊。

　　但他还是笑了笑：“无妨，日后若是你想，我可以特许你参加太学的入学考试，将来习得一身本领，保家卫国。”

　　“谢殿下！不过……”年乔乔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声音小小的：“小人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想一心跟着先生，能常伴左右侍候，便是小人一生荣幸了。”

　　黎颂见利诱没效果，便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年乔乔一看便是同叶熙一路的，想把他发展成自己的人怕是够呛，他便也不再试探，又捡起一个果子扔给年乔乔道：“吃吧。”

　　一边的叶熙已经慢慢吞吞的吃了半个果子，年乔乔看向他，便见叶熙笑道：“既是殿下赏赐，你便尝尝，这果子味道特殊，我也是头一次尝到。”

　　听他这么说，年乔乔这才拿起果子老老实实的咬了一口，这一口下去他差点没喷出来。

　　这果子哪里酸甜，简直就是苦涩至极，一口下去汁水入喉，他舌头都苦涩的麻木了。脸上的表情瞬间便不好了，半张脸都歪了下去，却见叶熙在一边小口小口的吃的还算认真。

　　“怎么样？”黎颂看着年乔乔一边大口吃着一边问。

　　年乔乔苦的五官都扭曲了，他脸上皱巴巴的道：“好……好吃。”

　　叶熙依旧是一副温和的表情：“虽是酸了点，却也清香可口。”

　　他说完这句话黎颂便从对着年乔乔坏笑转而看向了他，他的笑容有些僵硬，瞧着叶熙面不改色的将那果子吃完，顺势擦了擦手，恶作剧似是没有得逞，他有些干巴巴的道：“叶先生似乎蛮喜欢这果子的嘛。”

　　“就是凉了些，我身体不好，不太能吃凉食，但偶尔上来瘾了，还是忍不住想吃上一口的。这果子汁水丰厚，倒很合胃口。”

　　黎颂无趣的坐在座位上，撇了撇嘴道：“你既喜欢便都留下吃吧。”

　　叶熙莞尔一笑，放下擦手的帕子：“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