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月下散人

18、第十七章 太学-查探

　　叶熙跟着那尸体的方向缓缓踱步“申时下课，亥时遇害，遇害的地点是在太学的枉凝湖。明明中间有充足的时间换衣服行事，但却着急到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回，学舍距离暮雪学堂要一盏茶的功夫，太学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这般一击得手说明应该是谢二公子所熟识的人，所以才未曾防备。将人能丢弃在枉凝湖说明此人力气极大，至少是一个体魄强健的中年人，或者……也有可能是……”叶熙已经走到了谢道青的脚边，他突然定住，抬眼间正好和玥潭的眼神撞到了一起。

　　玥潭淡漠的瞧着他，缓缓的接着他的话道：“我也可以。”

　　叶熙怔怔的瞧着她，他知道玥潭的意思，玥潭是说不一定非是男子，便是她这种自幼习武的女孩子也可以拖得动昏倒的谢道青。

　　片刻，他摇了摇头道：“据门口的侍卫所言，谢道青当日没有离开太学，太学学子多为锻体，且女子不入太学，像玥校尉这般自幼习武，武功高强的女子太学更是没……”说着他又是一顿。

　　玥潭皱眉瞧着他，却见叶熙突然尴尬的笑了一下，他道：“应该不是女子，太学严禁女子入内。学子的年纪都在十五六岁左右，这个年纪的男子若是搬动一个昏倒的同龄男子抛尸也可以做到。”

　　玥潭微微抬眼：“那便去查与谢道青关系交好的学子。”

　　叶熙点了点头：“是要查，太学外面的人若是想杀他，在外面会更隐蔽更安全一些，藏尸到太湖怕是因为他和谢道青根本就出不去太学。太学后面几日正赶上太学大会，需要决定最终的保举名单，在此期间太学学子一律不允许外出，谢道青和凶手都出不去，所以才会选择在太学杀了他。”

　　他刚说完，却见门突然开了，黎颂一边鼓掌一边走了进来：“叶先生好推断。”

　　叶熙心道：这家伙在门口待了多久了，好端端的一个太子殿下跑到停尸房干嘛。

　　但嘴上还是笑道：“我也不过是随口说的罢了，一切还是要细细查证，以事实为准。”

　　黎颂点头：“不错，通知大理寺去太学将谢道青的相交好友全都给带过来问话。”

　　玥潭道了声是便转身出门，现下房中只剩下了叶熙和他两个人，黎颂走近几步，正对上叶熙，门支呀一声被玥潭关上了。

　　“殿下身份尊贵，来这里怕是有所不妥吧。”叶熙干笑一下。

　　黎颂盯着他那细长的眉眼倒是饶有兴趣：“是我来这里不妥，还是我同叶先生同在此处不妥？”

　　叶熙抬眼看着他笑了一下，这次他没有回避，而是直接说：“殿下对这谢家的关心怕是有些过度了吧，谢忠也不过是朝廷的工部侍郎，谢二公子更无官职在身，殿下对此事如此挂怀是因为什么呢？”

　　黎颂瞧着他也笑了一下：“不错，谢道青也好、谢忠也罢，他们我都不关心，我比较关心的是谢道青死了的后果和造成这个后果的人是谁。”

　　叶熙扶了下袖子，他道：“虽然太学对于今年推举谢道青之事颇有争议，但谢道青也确实是今年最有可能被推举之人，谢道青入士为官，谢家便是一家都在为朝廷做事了。谢大公子谢道玮在我北黎为御前刺史，谢忠在工部任职，若是谢道青再入士怕是谢家便要成了没有皇亲血缘的世家大族，虽然如今官位只是居中，但再往后发展势必会变成官位在朝，世家大族之中便有他谢家的一杯羹，这是殿下不想看到的。”

　　黎颂冷笑一声：“先生所言严重了，我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太子，你所言与我来说，并不重要。”

　　叶熙盯着他的眼睛，他虽然在笑但给人的感觉却十分严肃和庄重，他道：“元成帝在位的时候便想打破学在朝堂，想让天下有才者居上，而不是一味的靠血脉传承垄断官场，殿下上位之后没有继承元成帝此举的意思吗？”

　　黎颂手指不由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嘴角轻轻抿了抿，随后道：“先父推行此举颇受阻碍，世家大族血脉传承，官场如此已是长久，我怕是不能胜任完成父王遗愿了。”

　　叶熙看着他许久，他眼神干净澄澈，像是一汪清泉，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黎颂，反倒是黎颂有些不敢同他对视，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看着叶熙那双纯净的瞳孔。

　　“是啊，此举颇多险阻，非一日两日可成。”叶熙道。

　　之后他便又恢复到了曾经的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我后面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黎颂瞧着他，抿了抿嘴，又露出以往的笑容，他道：“我稍晚些回去，听先生授课。”

　　叶熙行礼，转身离开了，他走的轻巧，推开门的一瞬间外面的阳光射进来，叶熙一身白衣被阳光照得像是会发光一样，黎颂瞧着他的背影的那一瞬间居然觉得时间被被拉得有点长。

　　“母妃……”他突然喃喃的道。

　　门支呀一声被关上，那束白光从开始逐渐消失再到嘭的一声合上门的一瞬间，黎颂骤然惊醒。

　　屋里潮湿阴暗，他突然看向谢道青的尸体，猛然觉得一阵恶心，止不住的恶心，他疯了一样的撞开门，呕吐不止。

　　门口的侍卫惊慌不已，太子殿下这千金之躯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问题他们该当如何交代，守在门口的常苑赶忙扶着黎颂在后面帮他轻轻拍着，急着一声一声的叫着殿下吓得手都发抖。

　　黎颂觉得眼前似有剥不开的黑雾，他满脑子都是温旋的血，满脑子都是黎言佟拿着天子剑对他劈下去的模样，满脑子都是温旋一把推开他，满脑子都是刀枪剑戟烈火燃烧，他像是疯了一样，止不住的干呕，一天的山珍海味都被吐了出来。

　　“殿下？”

　　“殿下！”

　　“殿下？”

　　黎颂听见有人叫他，但是他醒不过来，他心跳加快，疯了一样想要缩成一团，但胃部翻涌不止让他痉挛的又不敢动，他吐得昏天黑地，最后将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一大群人都围了过来，大理寺的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叫大夫，常苑觉得扶着黎颂的手臂越来越酸，越来越沉重，应该是黎颂没有力气了，他撑不住了，才慢慢将全身的力量都放在了常苑的身上。

　　“殿下？”一个略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黎颂觉得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殿下？”

　　黎颂再也吐不出其他的东西了，他觉得眼前似是裂开了一条缝，刚刚被关上的那扇门好像再次打开了，那道被封印的光明又再次照在了他的身上。

　　他试探着看清眼前的人，那白光慢慢融化，像是一大片积雪融化过后从新再看到眼前的一切，清晰的土地和嫩绿色的植被。

　　“殿下？”叶熙一身白衣微微皱眉看着他试探问道。

　　当然不光他一个人，还有大理寺的所有官员，还有常苑，还有刚刚赶来的大夫。

　　但是黎颂在抬起头的那一刻只看见了叶熙的脸。

　　黎颂心中暗暗的想着，他怎么回来了，这人脸色怎么这么白，这个人的眼睛好像一个人啊，是因为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所以才让我产生了刚刚的错觉吗？

　　“殿下？”叶熙再次试探着唤道，他微微蹙眉，脸上有一丝慌乱还有一丝震惊，但更多地是担忧。

　　黎颂用尽力气缓缓直起腰，他假意撇过众人，不肯将目光落在叶熙身上，满是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一把拿过常苑手里的手帕，很干脆的随意擦了擦嘴角。

　　咳嗽了两声才缓缓的直起腰，又露出那玩世不恭的笑意说：“咳咳咳本宫身体不适，咳咳咳，想来是见到谢公子死状凄惨所致。”然后将手臂架在常苑的脖子上，咳嗽了两声继续道：“走吧，谢公子的事情还要劳烦大理寺卿尽快破案，还谢大人一个公道。”

　　谢忠跪在地上连连扣头感谢，来回几次，额头都破皮了。

　　黎颂能亲自前来看望他的儿子，这可是如今唯一的储君，他谢家是烧了高香才能有如此殊荣，他谢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工部侍郎而已，却能得到如此对待，日后是定然没有人再敢小瞧于他的。

　　他心中感慨万千，一面因为儿子死了伤心难过，一面又因为想到后面良多而庆幸，自己也不知道心中作何感想。

　　大理寺卿乃是岳麓，岳麓听黎颂这般说完，知道殿下只是嘴上客气而已，意思是这案子他盯着呢，有他太子殿下盯着，岳麓自然也是压力不小，赶忙也跪在地上扣头。

　　黎颂被一众人目送，又被常苑扶到了马车上，上车之前他瞥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叶熙，有些虚弱的问：“叶先生是回太学吧？既回太学便同本宫一路吧。”

　　叶熙一惊，看他颇为虚弱的身体和堪比自己苍白的脸色道：“殿下不回皇宫吗，还是回去静养一些时日叫太医检查一番吧。”

　　黎颂对着他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无妨，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叶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老实本分的弯腰行礼，却见黎颂已经进马车了，常苑对着自己示意上车他便也不敢在多说什么了，老老实实的提着袍子坐在了车上。

　　上了车，黎颂已经躺在了软榻上，叶熙依旧坐在之前的位置上，一动不动，也不敢再看黎颂。

　　黎颂背对着他躺着，胃里痉挛的难受，叶熙似是看出他的不舒服，瞧见那车上烧着一壶热茶，于是径自倒了一杯道：“殿下喝点热茶吧，会好一点的。”

　　黎颂缓缓起身，他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盯着叶熙那张堪比玉雕的脸庞，问：“先生怎么又回来了。”

　　叶熙还保持着给他端茶的姿势，垂眉道：“只是觉得谢道青的尸体稍微有些古怪想再看一看的。”

　　黎颂盯着他看了一会才缓缓的取过那杯热茶，随后道：“有何古怪？”他说完吹了吹那热茶，然后缓缓喝了起来。

　　叶熙道：“那道伤痕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