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月下散人

17、第十六章 太学-验尸

　　第十六章
　　叶熙顺着他的目光向那马车看了一眼，马车的帘子被风吹动，他有点不太想去。

　　抿了抿嘴，知道黎颂对自己成见颇大，但出了这道门黎颂就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北黎的天子，是这片土地上说一不二的王者，他没办法推拒。

　　想了想还是露出了笑容道：“有劳您了。”

　　黎颂的马车十分豪华，用的是金丝车围，车上镶嵌的是珍珠和玉石，整个马车雕刻的十分华美，是宫里御用的师父亲自精雕细琢的。

　　他走近了之后，发现果然帘围上绣的都是四脚龙纹，一针一线十分讲究。

　　驾车的是一个女子，叶熙有些奇怪，这女子一身黑色短打，长长的头发绑的干净利落，脸庞很小，白皙清透，却在眉眼间透露出一股子冰冷。

　　叶熙本是对着他微微含笑了一下的，但是那女子却同常苑不同，丝毫没有笑意，似是只是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而后冷淡的点了一下头回应他。

　　叶熙也没有再多寒暄，老老实实的拉开车帘走了进去。

　　马车内部宽敞，香炉软塌玉枕一应俱全，叶熙进去的时候黎颂正闭目养神，待他走进去便睁开了眼，示意了一下右边的位置。

　　“多谢殿下。”叶熙又再次行礼。

　　黎颂细细的看着他，看着他坐在自己身边，稍有局促的整理自己的衣服，随后他歪头笑道：“叶先生名声在外，本宫怎敢让你跟车而行？”

　　叶熙微微一笑，他扶了下袖子，道：“殿下仁德”。

　　黎颂瞧着他那恭谨谦顺的模样，心想：表面上说的好听，心里说不定在怎么骂我，看着一脸没脾气的样子，我就瞧着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叶熙瞧着他盯着自己，于是道：“殿下还真是关心臣子，谢道青不过是工部侍郎的次子，殿下居然还如此费心专程去大理寺探望。”

　　黎颂笑了一下，十分虚假的说：“莫论君臣，谢道青也是本宫的同窗挚友。”

　　叶熙心中好笑道：同窗挚友？你怕不是心里骂了他千遍万遍，还真好意思说。

　　但嘴上还是十分恭敬：“殿下仁德。”

　　黎颂心道：这句话刚刚说过了，你就不会在夸点其他的？

　　嘴上却道：“叶先生门生如此之多，却也一一牵挂，如此这般才是仁义。”

　　叶熙微微摆手不敢承他的夸奖，笑道：“殿下谬赞了，只是长居太学乃是北黎之恩德，熙自然不敢忘怀，太学若有事宜，熙自然是记挂的。”

　　黎颂点了点头：“叶先生如何看待谢道青之死？”心里又吐槽道：恩德？记挂？我看你是天天记挂我抓了你全家的事情。

　　叶熙想了想：“看尸体腐烂程度，谢道青至少在水中已有三日，熙对其虽不了解却也晓得谢道青为人活泼，在家中也颇受宠爱，未受过委屈，不是个自抑的性子，应该不是跳湖自尽。”

　　黎颂微微一笑，随即道：“叶先生是怀疑谢道青之死乃是有人刻意为之？”

　　叶熙顺着他的目光瞧着他的眼睛，眼角微微一眯：“也有可能是不慎落水。”

　　黎颂瞧着他的神情，两人四目相对，更像是在博弈，各怀心思，他心道：小狐狸，你倒是挺会装。

　　但突然觉得叶熙微微眯眼的样子很好看，眼睛弯成一抹月牙，让人摸不透他那无辜的月色下是不是隐藏了什么秘密。

　　他道：“嗯，还是先去看看大理寺怎么说吧。”

　　果然到了大理寺的时候仵作的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谢道青后颈有伤，是被人用重力强行敲击后颈的筋脉，导致无意识昏迷，最后被人扔进水里淹死的。

　　黎颂自然是高堂明镜台前坐，时不时虚情假意的安慰两句谢忠，叶熙没有理会他们，他自行向后面的停尸房去查看谢道青的尸体。

　　本来以他的身份是不足以进去查探的，但因为他是和黎颂乘同一辆马车来的，如此便当真没有人敢拦他，还都得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叶先生。

　　叶熙走进停放谢道青身体的房间，在他进去之前门口的守卫就一直告诫他说尸体在湖中泡发了三天，整个房间都是腥臭气息，让他千万注意。

　　果然他一进去里面的味道十分难闻，之前在湖边还算是开阔地，味道可以散开，还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但这屋子闭塞，如今他推门进入，整个房间都是一股腐肉腥臭的气味。

　　叶熙关好房门，走到那尸体旁边，瞧了瞧那尸体上白布，他微微皱眉，刚要将那白布扯下来，却见门口有人交谈，随后支呀一声门开，叶熙看见那个之前驾车的黑衣女子站在门口，正微微蹙眉看他。

　　叶熙收住手，看着那黑衣女子笑了一下。那黑衣女子瞧着他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随手关上门，走了几步到了他的面前。

　　“你来这里做什么？”那黑衣女子开口问道，声音也是格外的清冷。

　　叶熙指了指尸体道：“看看尸体。”

　　“素来只晓得叶先生学识渊博，想不到还有查尸验伤之能。”那黑衣女子瞥了一眼谢道青的尸体。

　　叶熙轻笑一下，随即道：“若是没有猜错，姑娘应该是玥校尉吧。”

　　那黑衣女子定定瞧了他两秒，--拱手行礼道：“玥潭。”她行礼不同一般女子，只是微微抱拳示意，但一举一动都十分训练有素，身体素质十分高，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叶熙也拱手道：“叶熙。”

　　玥潭也不是个喜欢啰嗦废话之人，黎颂故意将叶熙带过来自然是有他的意图的，叶熙来这里的目的想来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接到他的任何命令，所以她也什么都没有说，和叶熙见过便也不再追问他来的原因。

　　她动手一把掀开了覆盖着谢道青尸体的白布，叶熙也不在废话，随即看到谢道青肿胀又略有腐烂的尸体。

　　一股更大的难闻的味道涌现出来，叶熙瞧着那肿胀的尸体，眼眶充血，瞪大的双眼像是琥珀一样已经浑浊不堪了，嘴也是张大的，一看就是吃水过多将整个口腔和喉咙都撑大了，然后整个人沉沦在湖中，肺部积水过多窒息而死。

　　叶熙刚想碰一下那谢道青的脖子，瞧瞧仵作说的那道重伤，却见玥潭比自己还快了一步，她丝毫没有讲究，竟然直接用手将那谢道青的头转向了一边，去看后面的那一道淤青伤痕。

　　叶熙赶忙也瞧了瞧那淤青处，他细细的瞧着，却见玥潭竟然还没完，她二指并出，手指轻轻扫过谢道青后颈处的淤青，那处淤青现在已经变成了黑紫色，又有些肿胀，莫说是一般的姑娘，便是随意一个成年男子碰一下，怕是都要恶心吓死，但玥潭却丝毫没有变化，十分淡然的检查那处淤青。

　　“玥校尉可有差探出这伤痕有异？”叶熙瞧着玥潭问道。

　　玥潭的嘴唇很轻薄，她收回手，堪称冷淡目光看都没有看叶熙自顾自的道：“这伤看上去不过是一般的重敲，实则下手快准狠，力道掌握更是堪称精湛，一击直奔颈间经脉，稍有偏差都不会呈现出这般简单的淤青的颜色。力道再大一点点怕是经脉便要断裂，力道再小一点怕是会让伤口扩张，一击致死。”

　　叶熙也顺着她的目光细细的看了看那淤青，他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可以杀他却故意没有一击致命？”

　　玥潭抬眼看着他，她突然一掌向叶熙劈了过去，速度之快只有一刹那。

　　叶熙一动不动，反应都开不及，那一掌砍在眉间上，叶熙只觉得自己头发都被那一掌带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瞧着玥潭正盯着自己。

　　“叶先生怎么不躲？”玥潭盯着他问道。

　　叶熙似是这才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吐了口气有些呆滞的道：“玥校尉速度太快，熙反应不过，没法躲避啊。”

　　玥潭道：“太学学子讲求六艺之学，并非是只会埋头苦读的书呆子。北黎以马治天下，谢道青虽是工部侍郎之子，但在太学也算是名列前茅，以其骑射也是数一数二。他父亲还专程给他找了师父自小学武锻体，他反应应是会比先生强的，刚刚我那一掌不快，掌风挟来先生是可以感受的到，不过是你我过近你又未曾防备所以才躲避不开。”

　　叶熙明白她再说什么，于是道：“不错，谢二公子身手不差，想来应该不会像我一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但若是身边之人，在不设防的情况下，这一击倒是可以成功。”

　　玥潭点了点头，她又细细瞧了一下叶熙：“刚刚那一下换做是其他不习武之人，怎么也会被吓到然后本能的做出一些身体反应，但是叶先生刚刚八风不动，倒也是胸有成竹。”

　　叶熙微楞一下后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说来可笑，熙自幼身体虚弱，之前又受了一些寒疾，身体本就麻木僵硬，有些时候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让玥校尉见笑了。”

　　玥潭点了点头道：“原是如此。”

　　叶熙又将目光移向了谢道青的尸体上，他顺着那脖子上的淤青一路向下，看着谢道青的衣服道：“这件衣服是礼仪课的校服，一般弟子们在课后都会换下，礼仪课正是在三日之前，也就是说事发当日谢道青没有回自己的房间，没有来得及换衣服。”

　　玥潭瞧了瞧那衣服，又看着叶熙，似是等他继续说。

　　叶熙便又继续推论：“礼仪课是在暮雪学堂，暮雪学堂距离枉凝湖至少要两盏茶的功夫，而礼仪课的结束时间乃是申时，但距离仵作推算的谢二公子落水时间整整相差了两个半时辰，这两个半时辰足矣让他回住处换衣服，但是他没有，所以他这两个半的时辰去了哪，见了谁，又发生了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