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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Whatever?you?want ...

  •   1.

      “Whatever you want?”东方仗助慢慢念出这串好看的手写英文,视线从被举到自己眼前的一叠长方白纸转向后方的人。

      “生日礼物。”被他盯着的人正抱着手臂,微微抬头与他对视,“去年我出门取材错过了你的生日,你不是闹了很久要补偿吗?”

      “我当时只是要求一个安慰性的拥抱,但你不愿意。”东方仗助的拇指在最上面那张纸的右侧摩挲一下,末端的墨迹随着他的动作蹭出一条尾巴,“这是你临时写的吗?连精心准备都算不上……不过考虑到是露伴的话,已经很让人开心啦。”

      “生日总是个特别的日子。”岸边露伴终于侧身从门口挪开,好让端着一小块切好的蛋糕的东方仗助进屋,“一年只有一次的固定的日子,不同于其他的三百六十四天的,唯一的一天。”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不会重视生日的人呢。”东方仗助一手维持着端盘的姿势,另一只手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弯腰换着,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你的三百六十五天,竟然不是按截稿日划分的吗?”

      “不……时间是没有区别和划分的,至少过去如此。”岸边露伴从东方仗助的手中接过那块蛋糕,顶端的奶油有些融化,在东方仗助走过来的路上或许还落了点灰尘,但他仍然拿起塑料叉子切下一小块放入嘴中,一边品味着一边继续说:“但恋人的生日的话,总是不一样的。”

      东方仗助提着皮鞋的鞋跟,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岸边露伴家的玄关上,好在从蛋糕中解放出来的那只手及时地撑了下地板,没让他在生日当天跪倒在男朋友的面前。他深呼吸两下,缓了缓,慢慢地将两只皮鞋顺着摆好,脚塞进拖鞋里,直起身,跟上一边吃着一边已经往里走的岸边露伴,试图说些什么反击:“所以,在这样特别的日子,你给我的礼物就是一叠写着字的纸?还是从A4打印纸上对折几次撕下来的,想也知道,你只是画漫画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然后顺手拿了旁边的纸临时写了些东西当作生日礼物吧?”

      “只是给你任性的权利而已。”岸边露伴用叉子将最后那块奶油挑起来,转过身,对着东方仗助的嘴角抹过去,在后者条件反射伸舌舔的时候凑过去含住有些融化的甜奶油,抬手推拒了他要更进一步的意思,退开一些,“你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东方仗助被他这一通动作弄得脸颊发红,手背蹭了蹭扬起来的嘴角,又强行压下去,咳嗽一声,“咳。所以,这叠纸,就像字面意义那样?”

      “是啊,‘什么都可以’。”岸边露伴将空下来的盘子放到茶几上,带着笑意,从东方仗助的手中抽出那张最上方的纸条,向他展示上面蹭花了些的字迹,“所以,你要继续刚刚那个吻吗?”

      “……要。”

      东方仗助嘀咕着“好狡猾啊”、“这样不就轻易消耗了一张吗”,但还是上前一步揽住正张开手臂的恋人,托住他的后颈,埋头啃过去。草莓味夹心的蛋糕,味道却与自己在家和朋友分享的那块有些不同。

      东方仗助作为恋人时,其实是相当黏人的存在。他对此或多或少有点自觉,也带着些知错但偏不改的气势。往常不到一会儿岸边露伴就会嫌烦开始拍打他的背或者揪住他的头发往后扯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多少算是他主动让出的“特权”,倒是完全任由着东方仗助发挥了。

      东方仗助可不是那种见好就收的人,相反,他非常擅长于在放纵和默许下得寸进尺。顺着自己的想法,他将本来托在岸边露伴颈后的手往上挪,直到手指能摸到那些柔软的发丝。他用指腹揉了揉漫画家的后脑勺,惹得他睁开眼睛瞪过来。东方仗助默数着秒数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被推开,忍不住在换气的间隙里闷闷地哼笑两声。

      被咬了一口。东方仗助舔了下嘴唇上裂开的口子,另一只手顺着漫画家裸露在外的腰身向上攀爬,直到从背后伸入衣服的布料里。终于,年长的恋人踩住他的脚,警告似地碾了下,东方仗助这才终于停下,将自己从他的身上撕下来,端端正正地站好。

      “只是个吻吧?”岸边露伴的声音有些哑,嘴唇上还沾着些红色,在他抿嘴间又消失不见。

      “唔——嗯。只是个吻。”东方仗助歪头,看着正平复呼吸的漫画家,起了些坏心思,“如果,我现在说想要做更进一步的事情呢?”

      岸边露伴挑着眉看过来,视线从东方仗助的脸挪到他跃跃欲试扬着的那叠自己亲手给出去的券上,“通常来说,我会拒绝你。虽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但我并没有提前为你空出这一天的行程,下午我要工作。但,当然,如果你这么‘要求’的话,我会答应你。”

      东方仗助坏笑着凑过来,蹭到岸边露伴的耳朵边上,后者没有费心去躲,只是站在原地听他要说什么。

      “露伴真的是给出了不得了的权利呀?好像我说什么都会听似的,很让人动心呢。真的什么事都可以吗?”

      “虽然我不认为你有理解,但是,是的,什么都可以。”

      “即使我现在向你求婚?”东方仗助将下巴搭在岸边露伴的肩膀上,拉起他的手,漫不经心地捏着他的手指。

      “即使你现在向我求婚。”

      “即使我说让我们的相遇从未发生过?”

      “……即使让我们的相遇从未发生过。”

      东方仗助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滞住了一瞬间,但很快他就松开了那只他搓揉了许久的无名指,后退一步,举着双手夸张地笑出来:“哎呀,天堂之门真的是什么都能做到,好吓人啊。”

      岸边露伴没有回话,只是站在原地眨着眼看他,也或许是在看他手里的那叠东西。

      “那——这张的话,”东方仗助从中抽出一张,墨迹已经完全干了,不用担心再被蹭花,他将它递到岸边露伴的身前,继续说道:“让仗助君做露伴一整天的专属摄影师如何?啊,已经是下午了,所以完全算不上一整天了吧。”

      “就这样?”

      “就这样。”

      岸边露伴抽走纸条,转过身朝着二楼的工作室走去。

      东方仗助则跟在他的身后,从工作室的柜子中借用了岸边露伴取材时偶尔会用到的摄影机,捣鼓了两下,将带子套入手中,就那样靠在一旁的墙上,对着已经坐到桌前的岸边露伴拍摄起来。

      桌上的墨水瓶开着盖,看来刚才开门前岸边露伴确实就待在这里工作。他拿起直尺和针管笔,侧头看了眼东方仗助,觉得好笑似地弯了弯嘴角,在东方仗助冲他摆摆手以示打招呼时才转回头,唰唰开始在纸上画起分镜框。

      即使已经交往了一段时日,东方仗助却不常来岸边露伴的工作室。一方面,他确实曾经毁掉过一次这里的布局,站在这儿怕是会勾起恋人的回忆进而产生不满的情绪。另一方面,作为一个职业漫画家工作的空间,东方仗助总觉得这里比卧室还要更具私密性一些。那些堆叠的白纸和画好的原稿、一整排叫不出名字的工具,还有坐在那里的漫画家。

      东方仗助隔着镜头,在摄像机模糊的预览框里看着这样的场景,有些像是旧电影的画面。仿佛这里只有漫画家一个人,那样专注着在绘制故事的岸边露伴。看不懂,但仅仅从他的神情和动作中就能看出他的追求和热爱来,那样的喜爱,要比他喜欢东方仗助还要多上许多——就是这样的岸边露伴,才让东方仗助觉得格外地可爱。

      操作着摄像机,将画面放大,聚焦到岸边露伴的手上。他的动作极快,不知何时已经换了只笔,蘸上墨水,落到纸面上,勾出流畅的线条。指尖在那小小的画面里随着唰唰的声响消失又出现,顺滑得就好像故事本来就在那张纸上,他做的只是让它们显现出来。

      也许是正处于绝好的状态中,岸边露伴一分钟都没休息,一直到凌晨时分以站着的姿态落下最后一笔,这才停下来。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晃悠两下,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去,显出些疲态。东方仗助走过去,把摄像机摆到桌上,弯下腰抱起他。岸边露伴被他的动作吓一跳,这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个人,短促地吸了口气,下一秒,便被东方仗助抱着坐到了身上。

      岸边露伴瞥一眼仍对着自己的镜头,看看微笑着的东方仗助,放松下来,将小腿搭到椅子的扶手上,身子窝进恋人的怀里,打个哈欠:“你又想做什么了?”

      “我想亲亲露伴。”

      “你要用券吗?”

      “不用的话,就不给亲了吗?”

      “……我很累了。”

      “给辛苦一天的恋人一个奖励的亲亲?”

      “你辛苦什么了?举着摄像机吗?”

      “我是说,我给露伴一个奖励呀。”

      这么说着,东方仗助收紧揽着岸边露伴背部的手,让他的头仰起来些。没有反对的意思。东方仗助慢慢凑过去,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一口,又啄了一口,再一口……

      “停停停,你是小鸡吗!”

      东方仗助嘿嘿笑着,在他的脸颊上亲上一口,又凑过去亲他闭上的眼睛,接着是眉毛、额头,收尾是用鼻子蹭乱他的头发。

      “干什么!”

      “就是感觉,好喜欢你呀,露伴。”

      “……到最后完全不是什么给我的奖励,只是在满足你的想法而已吧?”岸边露伴咧着嘴,伸手捏东方仗助的脸颊,“那个摄像机,你还开着?”

      “是啊。”

      “前面还有我录的素材,一直运转着的话,内存会不够哦。”

      “唔……”东方仗助抱着岸边露伴,努力往前伸手,将摄像机够到手上,对着镜头眨眨眼,比个爱心,按下停止键。

      岸边露伴从下面伸手拿过去,翻过来在预览框里快进着看他刚刚录制的内容。

      一开始是对着工作室环视着拍了一周,跟着重新审视一遍这些换新了的家具又让岸边露伴牙痒痒起来。接着是岸边露伴全身的镜头,这里还比较容易理解拍摄者的意图,但又过了一小时,镜头莫名其妙地变得很近,本来分辨率就不算高的画面更是模糊,只能从那小到只框住四分之一张纸的画面里看到来回进入的手指和笔尖,这样完全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画面竟然持续时间最久,让他怀疑东方仗助或许已经靠着墙举着手臂睡着了。直到他快画完时从椅子上站起来,画面才终于又缩到远景,接着是随着拍摄者逐渐走近过来,在画面里变得清晰起来的自己。岸边露伴按了几下按钮跳过这一小段,到了最后的部分,东方仗助对着镜头比了个爱心,用嘴型说了些什么。

      往前倒退一点,恢复原速播放,因为刻意每个嘴型顿了一下,所以相当好理解:东方仗助,揽着怀里的岸边露伴,对着镜头无声地说「我喜欢你」。

      “……好自恋。”

      “什么?!……不对,我不是对我自己说啊!都是用露伴的摄像机录的了,肯定是给你啊。”

      “你的拍摄手法像狗屎一样,就只有稳定性可以夸了。”

      “好过分啊。”

      2.

      “露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的时候吗?”

      “唔……一大早的说这个?”

      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岸边露伴翻个身朝向屋内的方向试图续上一个回笼觉,这一点点的意图却被突然塞入手心的纸条打断。他半睁开眼,团了团手里的纸,看向就侧身躺在眼前的年轻恋人。东方仗助看起来早就醒了,散发着一股牙膏的薄荷味道,正带着笑意支着脸看打着哈欠,明显不是很清醒的岸边露伴。

      “回忆过去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东方仗助说着,伸过手来,将岸边露伴的发丝绕到食指上,他似乎总是喜欢触碰岸边露伴,哪怕是不带着体温的部分。

      “你已经到了这种缅怀过去的年纪了?”岸边露伴皱着鼻子,还是努力调动了一下尚未归位的大脑,“你是指刚见面在书房的那次、还是隧道的那次?”

      “那都不算吵架吧!我是说……我第一次在你家里留宿的时候。”

      岸边露伴蹭了下枕头,终于放弃睡回笼觉的念头,打起些精神:“什么?因为你要亮着床头灯而我要关灯所以吵起来这件事?”

      “对啊。”

      “这有什么好回忆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连原则性问题都称不上。”

      “这就是生活嘛!”

      “真是搞不懂你……”

      东方仗助第一次留宿在岸边宅,也就是不到一年前的事情。那是他们刚开始交往不久的时候,因为天色有些晚了,也混杂着一些其他的原因,岸边露伴开口问东方仗助要不要直接去他家留宿一晚。还在别别扭扭试图以一种自然又隐晦的姿势牵住漫画家的手的东方仗助,簌地一下跳到了两米开外的地方,还没牵上的手心虚似地收到背后。

      “什么!太、太、太突然,我是说,太好了吧!”

      “你刚刚是要牵我的手吗?”岸边露伴侧过头来。

      “哈哈……这不重要啦!”东方仗助四处乱瞥了几下,下定决心似的,迈着正气凛然的步子又走到岸边露伴的身侧,猛地拽住他的手,“还是很重要的,嗯。”

      “真是在意外的地方表现得纯情,”岸边露伴捏捏他有些汗津津的手,“所以,晚上,你要来吗?”

      “去,我肯定去!这里会有拒绝选项吗?哪怕是个陷阱仗助君也会欣然迈进去的!……但说真的,你不是要用天堂之门读我读上一整晚吧?仗助君会哭的哦。”

      “初次约会的晚上,就算是我也不会做出那么不解风情的事啊。”岸边露伴把手指挤进东方仗助的指缝里,形成了一个十指相握的姿势,比东方仗助之前那样蹩脚的试探要自然得多,就好像他做过很多次似的。

      “露伴,发生什么了吗?”

      “什么?”

      “明明交往两个月连个拥抱都没有,到现在才进行第一次的约会,还是我提出来的,结果就立刻开火车似的飞速进展——”

      “哦,你不乐意的话就算了。”

      “……说真的,我能亲亲你吗?”

      “……你真的是个相当会顺杆子爬的人。”

      接下来的一切很顺利。既然在街边就偷到了初吻的体验,那在关上门后,离了路灯的屋内,要发生些更进一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互相推搡着,在丢掉身上衣物的同时挤进淋浴里,哗啦的水声掩盖了大部分的声响。素描本被丢在玄关的地板上,本子的主人却正被揽着腰高高地靠在洗面池的台面上,起了水雾的镜面仍然有些冰凉,激得他的背部生出些鸡皮疙瘩。

      就这样反复冲洗了好几次,才终于擦干身体换上睡衣,被半裸着身的东方仗助抱到床上。

      岸边露伴抬手按掉台灯。

      东方仗助沉默了两秒,半起身越过他,按着按钮将台灯打开。

      “……”

      “……”

      咔哒,台灯又熄灭了。

      咔哒,台灯又亮起了。

      “东方仗助你找茬吗?”

      “不是啦。黑着灯我睡不着。”

      “你是小孩吗!?”

      “就开着呗!”

      “……开着灯我睡不着。”

      “……”

      咔哒。

      咔哒。

      咔哒。

      咔哒。

      “有完没完啊!”岸边露伴忍着腰疼,踹了东方仗助一脚。“说到底,就算关了灯,也能从窗户透点光,又不是完全看不见。”

      “我都开着灯睡了十九年了!”

      “我关着灯睡了二十三年了!况且这里是我家!”

      “可是……”

      “没有可是!”

      屋子又暗下来。

      ……

      “……你到底在乱动什么?”

      “太黑了我心慌!至少让我抱着露伴吧。”

      “随你。”

      ……

      “别乱动了!你这样闹腾,我怎么睡觉?”

      “对不起啦!我、我努力。”

      ……

      “……睡着了吗,露伴?”

      “……”

      “你不要睡着啊啊啊别留我一个人醒着!”

      “烦死了!”

      岸边露伴伸手把台灯打开,瞪向一脸衰样的东方仗助:“要么你回家睡?”

      “明明是露伴邀请我留宿的。”

      “我后悔了,我需要休息。”岸边露伴掀起睡衣的下摆,指了指自己被陶瓷台面的边角硌得青紫的腰,又扯下衣领给他看那些一块一块的红痕,“你看,这都是你干的,而你现在甚至不让我睡觉。”

      “……非常抱歉。”

      “现在,我不管你睡不睡得着,要么你乖乖地闭上眼不要再乱动了,要么你就在凌晨两点一个人走回家。”

      “呜呜……”

      ……

      “你好吵啊。”

      “我明明都没有在动了!”

      “你呼吸好吵。”

      “你怎么不干脆说我的整个存在很吵?”

      “看来还有些自知之明。”

      “……喂!”

      ……

      也不知道到底是灯光的问题,还是单纯不习惯空了这么许多年的床边凭空长出个人,折腾了许久,也没有谁真的睡着了。台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虽然已经是半夜了,两人还是断断续续地嘟囔着吵了很久。但岸边露伴终归没真的把东方仗助踹出门,东方仗助也没真的赌气越过他的位置彻底霸占台灯。

      到了最后,实在是折腾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对于如何睡着的记忆都没什么具体的印象。只不过到了第二天快中午时,被饿醒的岸边露伴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把脸埋在东方仗助的胸口,而背后的台灯光亮在透过窗帘照进来的阳光映衬下已经不再显眼了。

      “结果那次到最后还是我做了让步啊,”岸边露伴支起身子,瞄了眼东方仗助身后亮着的台灯,“你也是时候适应关灯睡觉了吧?”

      “可是开着灯的话露伴就不会主动抱过来了啊。”

      “……该不会,你打一开始就是这种主意吧?”

      “没有啦,那得多坏啊。只不过最近,发现只要在露伴身边的话,关了灯也能睡得很好了。”东方仗助露出个笑来,“说到这个,今天下午露伴有安排吗?”

      “排满了休息。”

      “所以我们出去约会吧!”

      没等岸边露伴拒绝,又是一张纸塞到眼前。话被堵在嘴边,岸边露伴憋了会儿,叹口气:“你真的要把它用在这种事上?”

      “哎~?露伴都说了这是‘任性的权利’吧?做些平时会被露伴拒绝的事情,不是绝妙的用处吗?”

      岸边露伴盯着东方仗助看几秒,伸手拿住那张纸条,揉了揉头发,越过他的位置挪下床:“好吧,要去哪?”

      “去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3.

      第一次的约会是东方仗助提出的。距离他在毕业那天用豁出去的气势对漫画家告白,并且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大获成功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一点儿进展的东方仗助,终于还是在假期的一次偶遇时试探着向岸边露伴提出两人单独出门的邀请。

      本以为会遭受拒绝,但岸边露伴想了一会,还是答应了他,不过约会的时间和地点由漫画家决定。有这一点的发展已经足够东方仗助开心了,他提前做好了面对一切稀奇古怪地点的准备,哪怕说是要去连夜爬富士山或是钻进什么原始森林他都会面不改色地跟上。

      不过最后岸边露伴带他来到的地方还是有些让人意外,那是个带着杂乱草丛的斜坡,踩上去是松软的泥土触感,坐到斜坡上,往下看是一段从左到右顺着斜坡底部走势建造的铁轨。从他们坐着的地方直视下去,正好是一节铁轨分开成两段的分岔口。

      岸边露伴带着速写本和铅笔,也没有嫌弃泥土会弄脏他的裤子,就那样盘腿坐下来,比划着对着眼前的风景画起速写。东方仗助便跟着在他身边半米的位置坐下来,歪头看他。

      “那时候,这段铁轨还在运行中呢。”东方仗助站在他们当时坐了一下午的位置,往下指着,“前段时间因为货运量的调整,这一段被列入停止使用的范围了。”

      “嗯。”岸边露伴看起来不是很意外,只是侧头看着东方仗助的脸,没有顺着他的手指往下瞧。

      东方仗助与他对视,眨眨眼:“我们下去看看?”

      “好。”

      一列运货的列车经过,比起普通的客运列车,载货车的外表看起来要更粗糙也更陈旧些,满载的重量让它经过轨道时发出尖锐的吱嘎声,在途径分岔时与铁轨撞击出哐当哐当的响动。碎石子在震动下从地面上微微跳起,东方仗助撑在草地的手心如实地接收到这样的颤动。岸边露伴盯着那辆朝着上方轨道笔直走过的列车,又去看那截岔道在机械运转下改变方向。

      东方仗助现在就站在那块Y型的交叉口上,用脚尖点了点已经不再活动的尖轨,“听说老式的岔道口需要人工用手动杠杆来改变方向,不过近期已经用电子化的设备替代了,时代真是一直在改变呀。”

      他说的这种人工的装置,当时也被岸边露伴画在了纸面上。这里的路段基本没有人经过,只有时不时行驶的货运列车或是朝上、或是朝下地远去。有些无聊的东方仗助便将视线停在唯一在改变的部分,也就是是岸边露伴的画纸上。他在画的似乎不止是眼前这条铁轨,有许多相似却又不太一样的部分依次出现在他的笔下,东方仗助便一直看着,也记到了脑中。

      “虽然现在已经被废弃了,但听说会有称作‘废线协会’的民间团体发掘一些旧铁轨的风景,打造成观光路线的一部分。虽说这里不像仓吉线那般有漂亮的竹林,但说不定会有那种被当成景点的未来吧。比如……唔,‘布满蒲公英的废弃铁道’。”东方仗助说着,弯下腰从石子的缝隙间拔起一株蒲公英,举到脸前,对着岸边露伴的方向吹一口气。白色的飞絮在两人的中间扬起,遮住岸边露伴的神情,又被一阵从侧边扬起的风吹散,朝着更高的天空飞去。

      “为什么要画蒲公英?”东方仗助指着岸边露伴笔下一簇簇毛绒绒的植株,“这里只有杂草啊。”

      “或许未来会有吧。”当时的岸边露伴是这样回答的。

      而现在的岸边露伴,只是从四散着远去的白色间收回视线,淡淡地看着东方仗助。他看着东方仗助朝自己的方向伸出手,翻了下手指,变魔术似地在指尖捻着熟悉的纸条。

      在这两天中,已经被他玩笑似地消耗了许多,此时在他的动作下,那手工撕下的带有毛边的纸条还剩下最后的两张。他就这样展示着,笑着朝岸边露伴说:“告诉我你的秘密吧。”

      岸边露伴眨了眨眼,拿过一张来,团进手里,“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呢。”

      “直到昨天推开门前,我也这样以为。”东方仗助回答。

      4.

      岸边露伴是名天生的时空旅行者。

      “这种突然的设定是可以的吗?明明都有了替身能力了?”

      “要听就闭嘴。”

      岸边露伴是名天生的时空旅行者,这意味着他可以毫无代价地在任何时间点间跳跃。这是他很小时就知道的事情,就像刻在本能里那样。所以当他四岁时躲在床底下的那晚,他回到了更早的过去。

      他起初只是觉得有意思,即使遇到危险也能立刻再跳到新的时间点里,或者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无数遍经历同一件事情,遇到同一个人。很快,日历就失去了意义,时间也是。日期没有意义、星期几没有意义、年份也没有意义。在无数段的跳跃间,能够积累的只有岸边露伴自己的记忆。

      “那你认识的那些人呢?不管在哪段时间里,你总会遇到谁吧。”

      “那也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只要我跳到新的时间点,那之前的一切都会变成‘从未发生过’的状态。这并不是那种一个改变可以引发无数个平行世界的机制,世界线只有一条,而我在里面行走。假如我从十年前的世界里跳到百年后的世界,那么世界将会重置,重置成一个‘我本来就在百年后’这样的世界。”

      “你是说,对于十年前的世界来说,你从来就没去过?而你认识的那些人,也没有见过你。”

      “是的。就像这条铁轨,我见过这块土地本来的样子,见过铁轨在上面建造时的样子,见过它运转,也见过它停止。可是对于‘这条’铁轨来说,它只在几个月前和今天见过我。”

      岸边露伴觉得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的。他没有需要维持的人际关系,也没有必须要停留的地点,他所做的事情也并不会对世界造成任何的伤害。对于他来说,在不同的时间线中跳跃,与旅行也没有什么差别。

      在感兴趣的地方待上几个月或是几年,结识些有意思的人,画些有趣的故事。他会将画好的漫画发表出去,无论是第几次,都会有很多读者愿意购买阅读。不过当他走到新的时间,那些曾经诞生过的故事就从未存在过了,偶尔这让他感觉到可惜,但也仅仅如此。总有新的事件在发生,下一个灵感、下一个故事、下一个地点、下一个……世界。

      这一切都没什么不同,直到东方仗助出现。

      “这听起来怪浪漫的。”

      “说真的,给我闭嘴。”

      替身能力是在他回到这个“最初”的时间点时,在杜王町这片土地上突然出现的。虽然用“最初”来称呼,但岸边露伴只是挑选了按照自己的年龄自然发展时,自己此时应该存在的时间点,所以实际上它已经不再是最开始的那个世界了——从来都不会有重复的世界。

      在这里,他是个出生于杜王町,但从四岁到现在的经历都不详的人。因为这突然到来的替身能力,让岸边露伴意外地停留在这里许久。他一边画着漫画,一边研究着替身。在这期间,他因为探索能力也曾数次跳跃过时间,有时为了验证替身能力是跟随自己存在还是跟随特定的时间,有时只是规避一些危险。

      然后一切令人意外的事情就都一齐在1999年的夏天发生了。这是岸边露伴第一个真的记住的年份,也是第一次他没有在遭遇危险后立刻跳回之前的时间点。

      他被一个顶着奇怪发型的高中生在自己的书房里痛揍了一番。即使跨越这么多次的时间里都没有休过刊的岸边露伴,竟然因为住院而开了天窗。他在医院病床上躺着,看着天花板恨得咬牙,但他没有去修正这件事情。

      他其实见过东方仗助。不是在这个时间点,但他见过几次。杜王町是岸边露伴出生的地方,无论如何都是有着特别的意义,所以当他在不同时间里游走,他也总会下意识回来看看这地方,这也是他如此熟悉那段普普通通的铁轨的原因。杜王町只是个不大的小镇,所以他几乎遇到过大部分的人,当然也包括这个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了的发型。

      他见过小时候的东方仗助,也见过长大的东方仗助,甚至偶遇过他更久后的样子。因为他一直顶着同样的发型,所以很简单就会注意到。他与其中的一些交谈过,真要说的话,或许有的时候他们差点成为了朋友。但在那之前,岸边露伴就已经离开了,于是从前的所有「他」都不再存在。

      是什么让这一次变得特别了?岸边露伴说不上来。他只不过是第一次直面这样的愤怒,也第一次真的看到他的灵魂,看到一个人。哦,不过,一开始岸边露伴还是相当讨厌这个东方仗助的,特别是当他找上门来要零花钱,还把自己的家烧了一半的时候。

      “所以你到底对那个骰子做了什么手脚?”

      “……你怎么还在想这件事啊!”

      如果倒退时间再来一次,或许就能看到他的手段了。这是作弊,岸边露伴的自尊不允许自己这样做。但也许不仅仅如此,说不上来的,一些待在杜王町时逐渐发生的细小的事情,让他不再经常想到去往新的地方探索了。

      「或许就这样按照正常的时钟运转、日历翻过的方式过一段日子,也很不错」,最初是这样的想法。

      等他停留了许久,久到东方仗助竟然在毕业式后红着脸朝他告白,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已经在同一个地方待到足以与人产生这样的联系。抱着些新奇的探究欲望,岸边露伴答应了他的表白。

      他坐在咖啡厅的椅子上看东方仗助,试图透过他去回忆以前那些已经不存在的部分。但似乎不太一样,这个东方仗助,与那些东方仗助。不同的点就在于他是否在1999这一年遇见岸边露伴,这可真够奇怪的。自己成为了这个东方仗助的锚点?又或是东方仗助成为了自己的,在那么长的望不到尽头的时空里,唯一特别的地方。

      第一次的约会地点在铁轨旁边的斜坡上。岸边露伴多少是带着点试探的意思,在纸上描绘出那些不一样的,也就是他在不同时空中遇见的同一条铁轨。但画到最后,还没等到旁边的人发问,他却发现自己早就有了答案。

      坐在这里,既看不见列车前半段驶来的方向,也看不到经过岔路后它走去的终点,但他能看到这一小截。他能看到这一小段铁轨的现在,也能接着一天一天地看到它的未来。

      这只会扭扭捏捏牵过来的手,最终他还是主动握住了。

      “你会在意吗?我并不是第一次遇见你这件事,我或许已经在无意中扼杀了许多关于你的未来的这件事。”

      “唔……听起来很复杂的样子。但实际上,既然没有什么蝴蝶效应或是平行世界的概念,那么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就是唯一的世界,不是吗?”

      “即使我随时都能让这样的世界不再存在?就像你问的那样,即使让我们的相遇从未发生过。”

      “那样的话,其实我在你的记忆里呀。”东方仗助凑近过来,拉住岸边露伴的手,“就像那么多个世界、那么多个人,虽然‘从未存在过’,但实际上,都留在你的记忆里了。我对自己姑且有些自信,并不是能轻易忘掉的类型吧?”

      “但你没有自信到能留住我,不是吗?昨天你录了那么多内容,结尾却是把摄像机留给我,把那句喜欢留给一个或许会去新的地方的人。只是一句话语你就满足了吗?”

      “满足?远远不够的。我希望露伴永远待在这里,不止是留在杜王町,留在这个时间线,我指的是在‘我的’身边啊。”

      “你明明知道我给你那叠东西的意思吧?”

      “「什么都可以」。”

      “就是这样字面上的意思。一个拥有替身能力的时空旅行者,实际上能够做到的事情有很多,改变过去就是一项最基本的、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有想要更改的结局、想要救回的人……这些都比留住我要重要许多,不是吗?”

      “……你真是个残忍的人,露伴。”

      “而你明知道这个,却把那些机会用在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就算是问我的秘密也同样如此,你其实早有预料了。”

      “因为它们都不是无关紧要的,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在昨天下午想要亲亲你,这就是那时候对我来说重要的事情。今天早上我看着亮着的台灯,想到第一次为这件事在大半夜争吵的事情,这让我觉得开心,所以谈论它对我来说就是重要的事情。第一次约会的时候,露伴在这里决定了要留在我身边,所以我想要在这里告诉你我的答案,这也是重要的事。”

      东方仗助牵着岸边露伴的手翻过来,在他的手心里放上有着他的字迹、自己的体温的,最后的那张纸条。一阵风从铁轨的另一端吹过来,但纸条稳稳地夹在东方仗助的指腹和岸边露伴的手掌间。

      “无论过去、现在、未来的你想要什么,我希望你能永远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在一阵扬起的蒲公英的飞絮里,东方仗助这么轻轻地说,“Whatever you want。”

      END

      【彩蛋】

      *是前面15:00停靠站的彩蛋
      *彩蛋部分9k,HE
      *正文在这 ,请先看完正文再吃彩蛋…!

      1.一些「不存在」的过去

      自岸边露伴四岁以后,对他来说在这样碎片化的断断续续的生活中,对日期进行具体的计数便是件困难而麻烦的事情。可能在三月过上了一周,又仅仅因为想看一场初雪而立刻去到了某一年的一月。但为了维持一定的生活秩序,岸边露伴还是有记录下所有历经过的天数的习惯。他尽量在某一天的结束时才进行跳跃,终点则是某一天的起始。

      所以当他又一次降落在零点零一分的杜王町时,他便习惯性地拿出本子,在上面加上一个标记。5479天,这是岸边露伴出生至今的天数,倘若按照1979的那一年往后计算,加上本应该有的闰年日期的话,那么今天应该是他的十五岁生日。但岸边露伴的时间表不是如此走的,它只是单纯地累计,所以今天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现在的杜王町正是由秋转冬的时候,岸边露伴在跳跃前便换上了一件稍厚些的外套,但显然没能料到这一天突然的大幅度降温。大风从小巷的另一侧刮过来,让他不得不缩到一旁的电线杆旁稍作躲避。岸边露伴对于到新地点后如何快速地找到落脚点并融入有着一套相当成熟的应对方法,但显然一切都要等到天亮才能实施。

      前几秒他还在1970年的夏天,而此时则是在2018年。距离他上一次到达相近的年份已经过去了许久,想要在脑海里搜寻到这个时间段在杜王町附近可以找到的遮风的地方不算太容易。就在他缩着脑袋猜测隔壁街区的便利店在这时候是否存在时,一个黑漆漆的身影从小巷的拐角处走过来。

      岸边露伴警惕地看过去,在触及到那身警服时稍微放松了一些。等那人走到路灯能够覆盖的范围时,岸边露伴便又下意识地松懈了下来。岸边露伴见过这个人,距离这个时间点更远的未来里,在杜王町的小镇报纸上占了一大段篇幅,似乎是报道这位东方警官因伤退役的文章,花了很大的笔墨去吹捧他的功绩。

      那人也很快注意到岸边露伴,脚步顿了一下,在确保岸边露伴已经看见他且没有任何害怕或者躲避的意图时,才扬起一个友善的微笑,一边慢慢走过来,一边开口朝他打招呼:“你好呀。”

      岸边露伴抓着自己挎包的带子,略仰着身,冲他点点头。

      “我是东方仗助,你可以叫我仗助。”他这么说着,停在两步远的地方。一般来说,像这类警察为了显示平易近人,会在与小孩说话时蹲下来仰视、或是半蹲着平视,但这个人明明长着极高的个子,却一点儿迁就小孩的意思都没有,唯一的体贴大概是站得稍远了些好让岸边露伴不需要那么费劲抬头,“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岸边露伴沉默了会儿。作为一个明显的未成年人,此时应该回答什么才能避免被带去警局问话?离家出走显然不行,旅游也很奇怪,就算说只是出来跑腿,对于这个时间点来讲也透着不对劲。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随便应付一番,一旦事情往麻烦的方向发展就重新选择时间吧,于是说出来的话语也带上了敷衍:“散步。”

      东方仗助显然也被他这样短促的回答震住了一瞬,愣了两秒才接话:“站在电线杆旁边散步。”

      “我在躲风。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告诉我附近在营业的便利店。”岸边露伴想了想,又接着补上:“谢谢。”

      “你要在便利店过夜吗?”东方仗助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没听懂他话里「没事就别管我」的潜台词,视线在他单薄的外套和装不下太多东西的挎包上停留一会,“你叫什么名字?”

      “……岸边。”岸边露伴已经感觉到麻烦了,声音低下去,有些提不起来兴致。这样的流程中通常下一步就是问他家住在哪里,如果答不上来还是得被带去警局。

      “唔,那……岸边,你愿意去我家里避会儿风吗?天气预报说明早就会转为正常的气温了。”

      岸边露伴本来都快挪开的视线突然又黏到东方仗助的脸上,不知为何在夜色里看起来亮亮的,他猛然往前凑上一步,仰着头,语气带上了些不同寻常的亢奋:“恋童癖吗!?”

      “嘘!嘘!!你在说什么啊!”东方仗助在缩短的距离里下意识后退一步,“对着离家出走的小孩的体贴!不要说成犯罪行为啊——”

      “哦。”岸边露伴失望地撇嘴,“还以为那份报纸上能多个爆点呢。”

      “什么报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要实施犯罪然后登报了吗!”

      岸边露伴盯着这位表情丰富的警官看了一会儿。从外表上看,他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即便是深夜才下班也没有显出疲态,看似很热心,但在路边遇到疑似离家出走的未成年没有选择带去登记而是试图领回家收留一晚……不是那种会完全遵守制度的警察,与读到报纸内容时预设的形象有着不小的差别。

      “东方警官,”岸边露伴突然对这条时间线上的偶遇产生了些兴致,“你还没有结婚吗?”

      “……因为结婚了就不会领陌生小孩回家?还是说在你那我的潜在罪犯形象上又增添了一笔?如果担心的话,我也可以找另外的公共场所让你过夜。”

      “我要跟你回家,警官先生。”岸边露伴弯着嘴角,朝东方仗助伸出手,手心朝上,在两人身高差的衬托下,像是在撒娇着要牵手的样子。

      东方仗助不明所以地将手握上去,但在这个动作转变为一个“牵着”的姿势前,岸边露伴便抬起另一只手,一起抓住了他。维持着那样的抓握,他的两个拇指从东方仗助的掌心位置按压着向四周摸去,研究着什么一般将脸凑过去就着路灯的光亮看。在经过东方仗助大拇指根部、虎口、食指侧面的茧子时停留得久些。

      “唔,这还是我第一次摸到枪茧呢。”岸边露伴低着头,自顾自地说,“拇指根部和虎口是承受后坐力时承受枪柄压力,食指这儿是与扳机护圈反复摩擦。杜王町还算是个比较和平的小镇,即便如此,训练还是很认真啊。”

      “事到如今由我说有点奇怪,但你对于陌生人的距离感是不是太过奇怪了?”东方仗助叹口气,放任了小孩抓着他的手摸索的行为,在他终于结束了探索时却又一把拽住他往回收的右手,这下真的是牵小孩的姿势了。东方仗助没理会他抗拒地往回收的动作,就那样转身朝前迈起步子,“招惹大人是会有后果的哦。”

      岸边露伴努力了两下,见握着自己的人没有松开的意思就放弃了。他将视线转到地上拖长的影子上,在吹来的寒风中,从手上传递来的体温更加明显,让岸边露伴想起捏过雪团后刺痛着发烫的指尖。

      他沉默下来,被这个才见面不到十分钟的陌生警察牵着,在凌晨的街道上迈着步子。在他身侧半步朝前位置的人走得并不快,连带着岸边露伴的步伐也慢下来,就如同他最开始说的借口似的,此时此刻,倒像真的只是在杜王町的深夜里,伴着月亮和路灯的光亮散着步。

      因为天气的原因,灯光下并没有聚成一团的飞虫,看过去时只有些灰尘星星点点闪着。东方仗助在经过一处老旧的闪烁着的路灯后停下来,他松开握了一路的手,转而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借着时好时坏的灯光找到正确的那把,插进旁边的那扇木门里。

      岸边露伴在腰间的布料上蹭了蹭手心,又别扭地抓握两下,这才终于确定自己夺回了右手的掌控权,抬眼去观察眼前的屋子。是个并不算太大的房子,只有一层的高度,门已经朝里推开,东方仗助的手握在门把上,回过头来看他,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如果现在转头就跑的话,不知道警察先生是会抓住他,还是放任他呢?岸边露伴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要在夜晚闹出太大的动静,嘴里说着打扰了,便从东方仗助的身侧溜进他的家中。

      从玄关放着的鞋子来看,这里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居住。屋里面要显得宽敞一些,或许是家具和物品并不是太多的原因。与其说这里是常住的“家”,用宿舍来形容可能更为恰当。岸边露伴扫了眼鞋柜,确认并没有拖鞋一类的东西,便直接穿着自己的鞋子走了进去。沙发上丢着几件外套,桌上还有没有收拾的牛奶杯,电视机的上方落了一层灰。

      “你住在这是因为通勤更快吗?”岸边露伴终于在脑中扒拉出附近的地图,从这里到最近的警署只需要十分钟的步行时间,若是说为了工作而租住会更合理,“这里的家具看起来年份很久了,从墙边的涂鸦和身高尺来看这里曾经住过小孩,但你又是一个人住。所以是你租的房子,而且还没有勤快到要将这些痕迹收拾掉。”

      东方仗助正脱掉外套,惯性地要往沙发靠背上扔过去,听到他这么一说,又唰地抓住已经抛在空中的衣物,转了个身,把它挂到门边的衣架上。他将衬衫的袖口纽扣解开,向沙发的方向走过来,松了松领带,长长地舒口气。他身上那些略带着紧绷的氛围随着这些卸掉的东西一起脱落了,似乎放松了许多,但垂眸下来看向岸边露伴时还是带出了些危险的意味。

      不知是身高和体格带来的压迫感,又或者他真的在故意做出一副吓人的样子,岸边露伴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被他唬住了,短促地吸了口气。但他又很快想到眼前这个人因为自己的一句嫌弃将衣服乖乖挂到衣架上的样子,即使他已经贴近到伸手就能碰到自己的地步,岸边露伴的警惕心却已经提不起来了。

      “吓唬人就很恶趣味了,东方警官。”岸边露伴拍掉他探过来的手背,毫不留情地拆穿:“我不是那种需要‘警告’或是‘教训’才能意识到危险的小孩,跟着你到家里也并不是缺乏防备心的表现。”

      “因为我脱掉了警服所以特意用称呼来强调我的职业吗?”东方仗助眨眨眼,露出个笑容来,只是一点表情的改变,给人的印象便完全不一样了,他看着岸边露伴下意识按住的地方,问:“你的包里装了什么,□□吗?”

      “或许吧。”岸边露伴咧嘴冲他挑衅地笑笑。他的依仗并不在物理层面上,自然不会在包里装一个攻击性的物品。他的挎包内的东西并不多,只是一些通用的可以换钱的物品,以及一些纸笔,不过姑且算是在他的旅途中唯一带着的东西,他按住只是条件反射地护着自己的“旅游伙伴”不要在跳跃中丢失。

      “唔,看来是我多管闲事啦。我小时候也不愿意听大人念叨,但实际上到了这个年纪,看着小孩毫无防备地在街上晃悠还是会忍不住提醒一下,这就是到了年龄了吗。”东方仗助垮下脸。

      “我倒是觉得你的提醒方式一点儿也不像你这个年纪该有的处理措施,更何况你是个警察。”

      “因为你也不像会被吓到留下心理阴影的普通小孩嘛,我觉得自己看人还是很准的哦。”东方仗助耸耸肩,弯腰从桌上把牛奶杯拿起来,三两步走到厨房的水池边上打开龙头冲洗起来。

      水流落在玻璃杯壁的声音、洗碗布摩擦的声音,只是这样细小的声响而已,立刻就将场景拉入了更家常的部分,无论刚才发生了什么,都能在这样的潜移默化中让最后一点儿的警惕心也散去了。岸边露伴抱着手臂看着东方仗助关掉水龙头,甩掉手上残留的水,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未开封的牛奶,戳入吸管递给自己。

      岸边露伴的视线从递到眼前的牛奶盒一路往上,看向东方仗助带着笑意的眼睛,突然说:“你很有当诱拐犯的潜力。”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东方仗助的表情一点儿也没动摇,只是将手里的东西往岸边露伴手中又递了递。

      “洗完杯子后又用洗手液洗了手,从冰箱里拿出密封的牛奶盒,但是又是由你拿着吸管戳进去的。明明要让人完全放松下来的话,只要原样将塑封好的吸管递过来就好。但又是这种‘破绽’反而让人相信你没动什么手脚……”岸边露伴接过带着冰凉的牛奶,没有多做检查,只是张嘴含住吸管,一口一口喝起来,“唔,或者说,当个以杀人为乐的恶人,也不是不可能。镇上有名的警察实际上背地里是连环杀人犯,不是很难让人猜到吗?听说二十年前的那个连环杀人犯,是当初还是高中生的你协助抓到的。”

      “你是说,有这种可能:实际上我才是那个连环杀人犯,在16岁的时候就可以完美杀掉那么多人还成功嫁祸给别人,并且现在当上了警察,完美隐匿一切?”东方仗助看着点点头,端着牛奶盒吸着而显得有些乖巧的岸边露伴笑出声来,“但是你还是会从这样的人手上拿起牛奶喝。如果失去行动能力的话,无论是□□还是别的什么,都没法施展了吧?”

      “确实如此。”岸边露伴咽下最后一口牛奶,牙齿在吸管上咬了几下,让它从规律的圆形变成方方的形状,用牙碾着磨了磨。

      “那你有觉得困吗?”

      “困。”

      “你要睡觉吗?”

      “……不。”岸边露伴打个哈欠,绕过沙发背,把自己扔到软乎乎的沙发垫上,“我看到电视柜的下面有碟片,我可以看吗?”

      “哦,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不会问、直接去拿的类型。”

      “因为我困了。”岸边露伴踢开自己的鞋子,将脚也踩到沙发上,抱住自己的腿,冲着那堆碟片的方向指指,“如果你也要看的话,你可以挑选。如果你要睡觉,我会自己去挑一个看。”

      “竟然没有拒绝的选项!”东方仗助夸张地喊一声,但看到岸边露伴已经一副霸占了沙发正中,淡然地盯着自己的样子,还是老老实实、任劳任怨地蹲到电视机前从那堆很久没看过的碟片中挑选起来。

      就那样,从凌晨的十二点半到早上七点半,两个人就这样在看电影、吃零食、换碟片中循环着,过完了这有些不同寻常,又过于寻常的一晚上。东方仗助早上是被岸边露伴戳醒的,他警惕地睁开眼,看到小孩的脸,懵了几秒,又去看电视机上放到片尾的影片,估摸着自己大概睡了两个小时。

      “刚看个开头你就睡着了。”岸边露伴说,“现在七点半了,你几点上班?”

      “什么!!”东方仗助从沙发上弹起来,差点撞到岸边露伴的头,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往旁边闪了一下。他一边喊着要迟到了要迟到了,一边快速地将仍穿在身上的衬衫拽平整,扣上纽扣,系上领带,拿起挂在门口的外套甩到半空中快速地穿上。但就在要冲出门前,又想起了什么,往头上摸了摸,惊叫一声“我的发型!”然后又往里冲进了洗手间,叮叮咣咣两分钟,等他出来时,又是那个看起来一丝不苟的东方警官了。

      岸边露伴跪在沙发上,反身扒着沙发背,看着走来走去忙碌的东方仗助。只是一个晚上的相处,也只会是一个晚上的相处。但是他确实窥到了一些眼前这个人内里的部分,就像在他平整的外套下,因为在沙发上蹭了一晚上所以皱起的衬衣衣摆。

      “冰箱里有面包和牛奶,餐桌上有零钱,送餐号码在电视机旁边,有事的话可以去警局找我。”东方仗助走到门口,回过头来与支着身子看他的岸边露伴对视一眼,“嗯,如果你要走的话,至少留张纸条让我知道你不是被拐走的。我去上班了,拜拜啦。”

      “拜拜。”岸边露伴冲着关上的门挥挥手。

      2.一些「什么都可以」的未来

      “我回来啦!”

      岸边露伴坐在沙发上翻着书,听到身后关门的动静和踩着拖鞋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又翻过一页。可惜落在文字上的视线在下一秒就被从身后揽过来的胳膊挡住了,还没等他拽住这碍事的小臂往下扒拉,就被这个闯入者进一步侵占了空间,半个身子都被牢牢地禁锢在热烘烘的胸口上。

      “喂!一股汗味,快放开我。”岸边露伴伸手推拒已经凑到脸侧的另一人的下巴,“走开,走开。”

      “这里不应该是有一声‘欢迎回家’和一个久别重逢的亲亲吗!”被他残忍地推开的人,东方仗助,哼哼唧唧地松开手,绕到沙发的前侧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岸边露伴。

      “你以为还是热恋中的小情侣吗?更何况距离你拿到一个出门前的分别吻也才过了十几个小时而已。”岸边露伴在这样控诉的眼神下完全不为所动,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去盯着手中的文字了,“今天出外勤了?脏兮兮的。”

      “是我的记忆出问题了吗?总觉得即使在你所谓的‘热恋期’的时候,我也没有拿到什么额外的特权啊。”东方仗助显然对这种恋人在做其他事情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已经习以为常,没有过多地纠缠,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灰的衣服,三两下把扣子解开,将外套拎在手里,又接着去脱里面的衬衫,“唔,追了一个抢劫犯,速度很快,走的路线跟跑酷似的,害得我在四处都蹭了灰。”

      “快去洗澡吧,胡子都长出来了。”岸边露伴在翻页的间隙抬眼看已经把上半身脱了个精光的自家恋人,瞥了眼他的裤子蹭破的地方,“记得把衣服修好了再放洗衣机。用一楼的淋浴间,别把泥水带到二楼。”

      “知道啦知道啦。”东方仗助解着皮带蹬掉裤子,抱着团在一起的衣物,喊出疯狂钻石胡乱地对着它们锤了一通,这才塞进洗衣机里按下启动。走进洗手间里,又探出半个头来,冲着沙发上的人喊:“晚上吃什么?”

      “外卖!我叫了披萨。”

      “加了菠萝片的?”

      “加了菠萝片的。”

      “好耶!”

      等到东方仗助洗了澡,刮完冒出来的胡茬,穿上散发着柔顺剂香味的居家服坐到沙发上与岸边露伴挤在一块儿时,冒着热气的披萨已经放在桌上了。岸边露伴左手翻着放在腿上的书,右手戴着一次性手套拿着片披萨,视线仍落在下方,慢慢咀嚼着。东方仗助凑过去,岸边露伴便看也不看地将那片披萨往他的方向塞,东方仗助张嘴咬住上面那块完整的菠萝片,酸酸甜甜的汁水立刻在嘴里迸发开来。

      “你不怕披萨掉到书上吗?那是你上周让我从隔壁市的图书馆借来的吧?”东方仗助往桌上探着身,戴上手套拿到一块披萨,又靠回来,跟着岸边露伴的视线低头看。

      “我用天堂之门写上这本书不会沾上污渍了。”

      “不管多少次还是会感叹,天堂之门真是方便啊。”三两口吃完手上的,东方仗助干脆将装着披萨的纸盒整个放到腿上,从里头拿了片新的,先凑过去将菠萝片吃掉,这才递到岸边露伴的嘴边。后者则就着他的手咬一口,伸手拿住这片吃起来。

      “如果你弄掉到了我的身上或是沙发上,你得负责清理干净。”岸边露伴瞥一眼将自己团成一团,下巴凑过来搭到自己肩膀上的人,“困了就去卧室睡。”

      “困……但是饿。”东方仗助的声音闷闷的,在岸边露伴的颈侧蹭了蹭,伸手盲抓了一片送到嘴里咬住。

      “那你就起来吃。”

      “饿……但是困啊。”他接着这么说道,眼睛已经闭起来,没有戴着手套的左手抱住岸边露伴的腰,一动不动地,岸边露伴只能从肩膀上的震动判断出他正在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岸边露伴叹口气,从左侧的扶手上拿下书签夹进书里,将书合上放到一边。摘掉右手的手套扔到东方仗助腿上的披萨盒里,他挪开一些,让东方仗助下巴的重量从自己的肩膀转移到手上。就那样一只手托着他的头,另一只手摸上他洗完澡后散下来的还带着些没吹干的水汽的头发,用抚摸Bakin那样的手法略带粗暴地揉搓几下。

      东方仗助还在唔唔地嚼着,被他的动作弄得既舒服又难受的,半眯起眼看他。这样的东方仗助岸边露伴看过许多次,毕竟他们已经在一起相处了二十多年了,不管是他做完任务累到直接趴在玄关呼呼大睡,又或是经过一整个休假而饱满到将散不去的精力化成无数个拥抱和亲昵,岸边露伴都已经体验过无数次了。

      即便如此,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每一次都有些不一样。岸边露伴说不出具体的差别,但是每一天、每一秒,不同的时刻看向他时,都有些细微的差异,总让岸边露伴觉得新奇。

      岸边露伴捏捏他的脸颊,已经不似很多年前那样可以捏出一块柔软的肉,但姑且还有些手感。他又转而去捏着他手腕上塑料的一角,脱去他的手套,将自己的手指挤进他的指缝里。岸边露伴很喜欢触摸东方仗助,特别是他的手。

      还是高中生时,可以在他的中指指节处摸到握笔造成的硬块。等他上了警校,训练的痕迹便出现在他的手上,有时候是磨蹭在哪的刮伤,有时候是撞到的淤青,更多时候,是长年累月握着枪,混着硝烟和血腥味道的摩擦伤口。还没等到长好,便又一次又一次破开,直到变成厚厚的茧,保护着那片本来柔软的部分,不会再轻易地受伤了。

      当他开始工作了,大多数时候,在他回家凑过来捧住岸边露伴的脸亲过来时,只是一些沾在手上的墨水。偶尔会出现混着灰尘和药水的味道的、被石子刮破的伤口。极少数的情况下,他会在进门后把手放进裤子口袋里,或是背到身后,以一种蹩脚的样子摆出一副时尚杂志上男模的姿势,岸边露伴就抱着手臂皱着眉看他,躲过他讨好地凑过来的脸,直到他乖乖把缠着绷带的手投降一样举到眼前。刀伤比枪伤更为常见,岸边露伴习惯于解开那一圈圈的绷带,帮他换药,再取出新的绷带灵巧地一圈圈缠上去,打一个胡闹似的可爱蝴蝶结。

      岸边露伴喜欢观察东方仗助,因为时间的痕迹停留在他的身上。不是断断续续地、从中间截断的某一瞬间、某一段时光,而是完整的,一点一点在他的身上流淌过的岁月。那是岸边露伴为之停留的部分,自然也能轻易地就吸引住他的目光。

      东方仗助看起来清醒了一些,回握住岸边露伴的手,带着困倦和好奇的视线盯上岸边露伴带着笑的眼睛。

      东方仗助早就习惯于岸边露伴在各种场合突然盯着自己看。像在观察什么,又像在确认什么的目光,自从他对他表白后便一直如此。

      东方仗助很早就知道岸边露伴有一个秘密,因为他几乎没有费心思去遮掩这些。所以东方仗助总能听到他说出从未去过的地点,在遥远的过去发生的鲜有人知的事情,也能看到他拿出一支出水顺滑的、根本没法在市面上找到的钢笔。东方仗助后来才察觉到,这是因为起初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如果被发现了,如果被质问了,只要走开就好,轻而易举到只是迈一个步子,岸边露伴就会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消失在所有的过去和未来中。

      今天是我的生日哦。东方仗助在高二的那年给不知道去哪取材的岸边露伴传过去简讯,得到一个代表疑惑的问号。露伴错过了我的生日!等你回来了,给仗助君一个拥抱作为补偿吧。这样带着手心浸满的汗水发出去的文字,终究是没能得到回应,也让东方仗助感到有些气馁。

      等到了东方仗助几乎已经放弃,在毕业时鼓起勇气对着岸边露伴告白,只是想着多少留下些什么时,岸边露伴才终于真的看到他似的,带着点惊讶地与他对视。

      啊,他喜欢我。

      东方仗助突然这么察觉到。只是没来由的直觉,伴随而来的是岸边露伴一下又一下,频繁起来的注视。东方仗助假装没有发现,但心里的某一块却随着这样的注目一点一点膨胀起来,终究还是顶开他强忍着闭上的嘴巴,化作一句约会的邀请。

      岸边露伴注视着的是不一样的东西。东方仗助盯着他笔下一截又一截的铁轨。分明声称着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却在纸上画着些绝非资料片或是想象就能解释的东西。呜呜、呜呜地驶过的列车声下,岸边露伴究竟想要对东方仗助说些什么呢?

      东方仗助避开那份他读不太懂的部分,只是在岸边露伴的眼前,一天一天地过下去。每一天睁眼时都要比前一天快乐一点,因为岸边露伴仍然在他的脑袋中,在他的记忆里,也在他的身边。

      直到又一个生日。寻常的一天变得不再寻常,在岸边露伴的日历中变得特殊起来的那天,看到那几张从折叠了几次的A4纸上撕下,带着毛边和刚刚写上去的字迹的纸时,东方仗助才终于读懂岸边露伴想要说的事情。

      一个永远都不会离开的承诺,一个摆在东方仗助面前的、让他能够将那份一直萦绕在心里的担忧拿走的机会。

      啊……

      他真的很爱我。

      我也真的很爱、很爱他。

      所以东方仗助接过那叠玩笑似的券,从岸边露伴那里索要了一个吻、一份思念、一次回忆,然后把他放到自己手心的,属于他的那份自由交还给他。

      岸边露伴拉着东方仗助的手,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颊,慢慢凑过去,直到能闻到那股带着酸甜的菠萝味道。东方仗助没有闭眼,他也没有,所以他们就那样在极近的距离里和模糊起来的视线中看着对方。

      呼——

      岸边露伴冲着东方仗助的眼睛吹了口气,就像那年在铁轨边,对面的人对着蒲公英吹的那口气一般。

      东方仗助眨巴眨巴眼,瞪大了看他。

      “清醒了吗?”

      “……清醒了。”

      “那就坐好了吃东西,吃完再去睡觉。”

      “不睡了。”

      “哈?”

      “我一定要把你刚刚欠我的吻给讨回来才行。”东方仗助往嘴里塞着披萨,含糊不清地说,“真的吗?在那种距离里,你能想到的弄醒我的方式就是对着我的眼睛吹气?”

      “唔……我不喜欢菠萝的味道。”

      “好吧,我会记得刷牙的。”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Whatever?you?w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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