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不朽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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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布是一位海巫，顾名思义是海底的女巫。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万物的欲/望永不止息，指引他们的女巫自然也无处不在。
梅布的太太太太太太奶从陆地迁徙到了海底，为这里的水族寻医问药、驱魔解咒。但她们这一支到底是异族，总是受排挤，只被当作半死之人最后求生的去处。
据说太太太太奶因为受不了海底封闭的环境，曾经想过重新回到陆地生活。然而已经随着环境变成海藻头发和鱼泡眼的她也不为陆地的人类接受。梅布一族只好在海底淹留，到了梅布母亲这一代，已经全然变成水族的模样，完全忘记了在陆地上呼吸的方法。这成为了梅布母亲永生的遗憾。
“又不会回去了，有什么可惜的呢？就像鱼不需要能在陆地上走路一样。”
梅布总是这样宽慰她。
“那怎么能一样呢，我们不能忘记自己从哪儿来。忘记就会迷失。”
梅布的母亲喃喃着这样的话，直到生命走到尽头也没能回到陆地看一眼。
梅布按照水族的惯例，用魔法将母亲的灵魂碎片变成了水生精灵朵朵——一只巴掌大的紫色小水母。朵朵没有自己的意识，每日只知随着海波上下沉浮，看着小鱼小虾傻乐。但它陪伴着八岁的梅布走过寂寞的少年时代，陪着她逐渐料理好周围的一切。
梅布今年二十二岁，已经是一位成熟的海巫了。整个海之国的水族都会来找她办理丧事。偶尔也会遇见些不客气的家伙，但梅布不在意。她并不像母亲一样始终怀念着陆地，恰恰相反，她喜欢海底。
“嘿，我说梅布，”大海龟嚼着海藻，含混不清地说着，“你既然精通魔法，去把你这祖传的黑斑去掉多好。免得大家都叫你黑斑梅布，多丑啊！”
“魔法都是有代价的。不能随便用。”
梅布皱起眉，把头埋得更低一些，背都佝偻了起来。
“好了。”
梅布言简意赅，交出超度后剩下的的海龟壳。
“你没有把我父亲的壳偷留下来吧？我们可是最忌讳这种事情的，你不能骗我！”
尽管梅布再三保证，大海龟也还是不放心地把梅布的小屋巡视了一圈，见没有藏奇怪的东西才悻悻然往外掏珍珠。
“你别涨价了，你太太太奶才收一颗珍珠呢，你都涨到三颗珍珠了！”
梅布心想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但只是默默收好到手的珍珠，没有多做解释。解释也没用。
好不容易将大海龟送走了，梅布才得以摸出一碗海菜沙拉，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
“又在吃海草？”
她闯进来，说话像是在唱歌。那头亮丽的红发在水里散开，在梅布脑后绕了个圈，像是将她整个人温柔地抱住。
“艾……艾莉儿……”
梅布不自觉地结巴起来。
艾莉儿离得太近了。她的脸凑到海草碗旁，脖子上的贝壳串啪嗒作响，带起海中的风声。
“梅布，偶尔也陪我吃顿饭吧？今天我可是带了好东西来。”
艾莉儿摆过鱼尾，灵活又稳当地坐在了梅布的蚌壳桌上。她一拽手上的海带，拉来两只绑好的大海胆。
像是脑子后长了双眼睛，艾莉儿一伸手就摸到了梅布的骨刀，撬了两下，就收拾好美味的海胆饭。
“谢谢……”
梅布捧着海胆饭，吃得很腼腆。
艾莉儿以为她不高兴，变着法给她撒灰黑色的粉末。
“哇啊哇啊——我在给梅布施加美味魔法！梅布你觉得变好吃了吗？”
梅布透过长长的额发，偷偷看艾莉儿亮晶晶的眼睛，自己也不禁跟着笑起来。
“好吃。”
梅布不假思索地回答。然而真的吃下去一口，她却觉得奇怪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不好吃吗？”
艾莉儿担忧地看向她，又吃了一大口自己那同样撒了“魔法”的海胆饭。
“很新鲜的味道呀！我今天很幸运才在岸边捡到的，比盐还好呢。不过你不喜欢的话，我还带了生蚝，你吃这个吗？”
“不难吃，就是有点奇怪……”
梅布如实回答，却紧张地觑艾莉儿的脸色，纠结着还是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你又去岸边了？你不能被那些人类看见，太危险了……”
“我很小心的，不要担心，”艾莉儿摸摸梅布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最近总是有船队路过，他们在沙滩上野炊，总留下些好东西。我一直喜欢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不过你放心，我都是等他们离开了才去拿，没被人发现过。”
“这些东西搞不好还会有毒的，又或者对你的身体不好。你下次不要直接吃，最好……最好我先给你试试。我是说……我……”
梅布说了一大段话，差点喘不过气来，最后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我知道，”艾莉儿低下头，温柔地注视着她，“我都知道的，谢谢你梅布，总是默默关心着我们每个水族。”
梅布低下了头，被夸得不好意思了。艾莉儿趁机将一串彩色的玻璃珠子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人们喝的水瓶里有很漂亮的珠子，海底从未见过。我攒了好久，终于做成这条项链了。如果我能流泪就好了，我会将第一串泪珠编成项链送给你。但现在只找到了这个。”
艾莉儿笑起来，顺手帮梅布编好耳边的头发，为她束起编发王冠。
“梅布，生日快乐！”
“谢谢……”梅布呆呆地看着那璀璨的项链，却又因自己灰扑扑的袍子感到羞耻，“真好看，只可惜我衬不上……”
“怎么可能！”艾莉儿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暖热源源不断地传递，“梅布，你是海底最纯粹的彩色。不需要怀疑。”
梅布怦然心动，说不出话来，任由艾莉儿的足迹遍布整个屋子、整个胸腔、整个心房。
光华散去，海底变得又暗又冷。然而女巫的小屋聚满了磷虾和夜光游水母，泛着蓝绿色的光亮。
梅布和艾莉儿并排躺在贝壳床上，仰头看海底的夜空。
“上面的夜空也是这样的吗？”
艾莉儿不厌其烦地听梅布讲陆地上的事情。那些细节刻在梅布的血肉里，显得平平无奇，然而对艾莉儿来说却新鲜得令人心潮澎湃。
“有些像，但还是很不一样的。”
梅布难得没有排斥，而是徐徐讲起母亲讲过的故事。朵朵在她耳边沉浮，也像是陷入了回忆。
“天空是没有水波的，但有游动的云彩，游得很慢，但形态万千。太阳落下去之后，紫色蓝色不知不觉爬上来。月亮嵌在天上，阴晴圆缺变换着，周围撒满了大大小小的星星。刚看的时候很容易忽略，要仔细看才能发现星星一眨一眨，像是直接跨越了遥不可及的距离，跳到了你眼前……”
艾莉儿听得如痴如醉，不知是被奇特的景色打动，还是被梅布语调里的温柔打动。她闭上了眼，在全然黑暗中跟随梅布的声音，游过熟识的海域，破水而出，大步跑过广袤的陆地，飞上造化神奇的青天。
一连好几天，梅布都开心得不得了。她后知后觉自己居然哼着歌在工作，就连平日里单调枯燥的超度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梅布，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梅布羞涩地笑起来，送走来访者，坐在蚌桌旁摆开瓶瓶罐罐，研磨魔药。里面有治疗伤处的，有改变鳞片颜色的，还有隐藏气息的……
梅布终于研究出隐藏水族气息的一小瓶魔药，等着交给艾莉儿。她是不会放弃探索的。梅布不要求她放弃自己的好奇心，唯愿她安全，一切都好，继续做海底最自由畅快的人鱼公主。
五天过去了，梅布选好了最漂亮的罐子，用来装隐藏气息的魔药，可是艾莉儿没有来。
十天过去了，梅布又改良了配方，减少了头晕的副作用，增加了入口的甜味，可是艾莉儿没有来。
半个月过去了，又一个月过去了，艾莉儿仍然没有来，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梅布在寂寞的等待中逐渐枯萎。
艾莉儿还从未离开过这么久。梅布心急如焚，难得跨出自己的巫师小屋，到海之国的皇宫附近逡巡，希望能看到艾莉儿的身影。
只要看见她，确认她很安全就好。梅布这么想着，笨拙地游动，想要眺望艾莉儿的房间。
“喂，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守卫一呵斥，梅布就赶紧拉下帽檐，让阔大的巫师袍将自己整个遮住。她逃到角落，并未走远，等上一会儿找了个更加隐蔽的视角继续眺望，但什么也没有看到。
反倒是年迈强横的海之国国外在宫殿内大摆宴席、寻欢作乐，多半又在吹嘘五天荡平岸边人类的大话。宫殿外，传菜的虾侍蟹婢络绎不绝，残羹冷炙堆积在角落，等待着统一的运输和清洗。
梅布忧心忡忡地回到小屋，躺在贝壳床上整个失眠。她拿出夜明珠照亮房间，呆坐在床上，忽然发现枕头下有一缕艾莉儿的红发。她双手握住那缕红发，蜷缩在贝壳床上，后知后觉眼泪流得眼睛发痛。
门忽然响了。
梅布一个翻身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艾莉儿从门缝外钻了进来。
“梅布，你还没睡！真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但是……”
艾莉儿还没有说完，就被梅布一把抱住。
“你回来了……”
梅布呜咽着，像某种受伤了的小动物。
“遇到了点意外，但是有惊无险，我回来了。对不起梅布，让你担心了。”
艾莉儿说得很轻，柔软的手指抚过梅布的额发。
“意外？你受伤了？是人类干的？”
梅布紧张地拉住艾莉儿，检查她的鱼鳞，见上面没有伤口才稍微放下心来。
“不是我，是人类。一个多月前，在鹦鹉螺海湾那有一艘小船翻了。那儿对人类来说最是凶险，我发现的时候船上的其余人都已经死去了，唯有一个年轻男人抓着浮木还有一口气。他被浪头打晕，我看不下去，将他推到了附近的礁石洞里。原本指望有别的船路过将他带走，但等了几天也没用船来。所以我只好……”
艾莉儿紧张地看了梅布一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声继续说下去。
“我只好每日在那片海域附近游荡，时不时丟些椰子和鱼上去。然而人类太脆弱了，那可怜的人很快便生了病，烧得动弹不得。我记得你之前用的药方，找了海草给他吃下，他总算活了过来。我这才直到他是陆上王国的王子，这次贪玩跑出来行船，却差点命丧大海。他感激我救了他，一定要报答我，邀请我去王宫见国王，说是会以国家的名义答应我的一个愿望。”
“你不……”
梅布不忍心说出口。
艾莉儿用力攥住她的手，眼睛里燃烧着足以让整个海洋沸腾的希冀。
“我一定要去！”
“梅布，这是一个百年、千年难遇的好机会。如果我能上岸，就能和陆上国王达成友好协议，让他答应不再让人类打扰水族自由生活的区域，同样水族也不会干扰人类的生活。我们两族可以不再互相仇视，而是能够和谐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就如同我们诞生之初那样！”
艾莉儿天真又执拗的话语让梅布心惊肉跳。
“梅布，到时候海底也会大不一样。不再会有纯水族和非纯水族的区别，我们中的每一个都能以自己的名字自由自在地生活。”
艾莉儿亲吻梅布红肿的眼睛，恳求她。
“梅布，帮帮我好吗？请给我能够长出双腿上岸的魔药，我们来一同实现这个伟大的理想，创造一个万物共享的更美好的世界。”
梅布无法拒绝她，也无法拒绝她们的理想。然而那无形的恐惧和未知将她攫住，让她难以自抑地颤栗。
艾莉儿以为她冷，用力抱住她，用灵活的鱼尾将她圈住。梅布也将她抱紧，似乎想要让她整个塞满自己的胸腔，满满当当，安全无虞。然而这种因为填满而带来的幸福瞬间潜藏着危机，梅布总是在拥抱她的时刻重新确定自己终将失去她的命运。
“任何魔法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艾莉儿。哪怕只是短短三天，变出双腿也需要用最珍贵悦耳的声音来交换。三天里每走一步都会痛得像走在刀山上一样。三天过后，你的鱼尾会再度变回来，可声音却会被永远收走，你也永远不能再度上岸！这不值得，艾莉儿。”
“我认为值得，”艾莉儿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如果能实现长久的和平，我的声音算得了什么呢？我还能看见，还能听见，最重要的是还能够触摸和感受这个世界，已经足够了！帮帮我吧，梅布！”
“可是为什么非要学会走路上岸呢？”梅布迂回地劝她，“你本来就是水族，你们就在岸边谈判不好吗？这样对大家都公平啊！为什么一定要你先退让，先伤害自己，去融入他们的世界！他们太傲慢了！”
梅布越说越激动，甚至站了起来，指天骂地。
“梅布，我不是在退让。一味的刚愎自用并不是一个好方法。我在用我的方式去达成理解。我想始终要有一个先行的使者去让对方感受到诚意和善意，这样才能带动更多的理解。”
梅布无话可说，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无法拒绝她的请求。接下来的半个月，梅布都将自己关在小屋里调配魔药，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日子。
艾莉儿在贝壳床上平躺，两只手合十搭在胸前，显的虔诚不已。
“艾莉儿，”梅布拉开弯匕首，跪在床前，“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是否成功，第三天的夜晚你一定要回到海洋。不然等太阳出现的那刻，诅咒就会生效，你会被阳光灼烧成泡沫，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答应你梅布。”
艾莉儿朝她微笑，用眼神安抚她的不安。
“我一定会回来，会回到你的身边。”
梅布帮她合上双眼，唱念起古老的咒语。艾莉儿昏沉睡去。梅布用匕首轻轻割开她的喉咙，紧接着立即将整瓶魔药灌了进去。红色的亮光从喉咙飞出，消失在了大海深处。魔药流尽，伤口飞速愈合，只留下一个微微凸起的白色疤痕。
艾莉儿突然醒来，开始剧烈地咳嗽、翻滚和呕吐。梅布抱着她，和她一起抵御痛觉。终于，她闪亮的鱼鳞开始簌簌下落。
梅布背起她，用大斗篷罩住，迅速出门往上游动。在浮出海面的那刻，艾莉儿的鱼尾崩开，两条血淋淋的腿无力地支着。艾莉儿被水呛到，在空气中大声咳嗽，剧烈呼吸，却又因浑身剧痛而发出叫喊。
看见她这样，梅布已然开始后悔，用自己的巫师袍将她包裹住，哀声恳求她。
“艾莉儿，我们不去了好不好？只要不上岸就都还有后悔的机会，我们回去吧？”
“不……”
艾莉儿的手挖进沙子里，她用力爬行，匍匐前进。
“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浪费，我们约好了明晚就参加舞会。我现在就要马上学会走路。”
梅布无法上岸，只能泡在水里，眼睁睁地看着艾莉儿在海岸上越爬越远。她逐渐学会跪，学会站，终于学会用那两条血淋淋的腿行走在天地之间。
“我学会走了！我能做到的梅布！”
艾莉儿披着巫师袍，张开手挥动，最后转身消失在了海岸尽头。梅布目送她离开，早就热泪盈眶。
艾莉儿要前往附近的蓝色海滨庄园，据说皇家会在那里邀请众人登上大船，开往临近的一片海域，举办特别的海上舞会。
梅布擦干眼泪，重新扎进海里，奋力往那片海域游去。夜晚到来，海洋变得暴戾难耐，梅布有不好的预感。她又开始最煎熬的等待，直到又一个日升日落，大船才满载着人们姗姗来迟。
船上张灯结彩，表演的艺人唱跳不停。船头上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有雍容华贵的国王高坐看台。
梅布仰着头，在起伏的海面上拼命地看，却没能看见艾莉儿的身影，反而被金银珠宝闪了眼。
人们彻夜狂欢，直到第二天拂晓才沉沉睡去。梅布沉在海底，一手抓着锚，迷迷糊糊间听到有声音在喊自己。她惊醒后钻出海面，瞧见盛装打扮却仍显憔悴的艾莉儿。
“梅布，你还在这里。”
艾莉儿勉强笑起来，眼神流露感激。梅布不必问，就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刻，梅布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便也只是露出苦笑，又提醒了她一遍。
“明天晚上，咱们一块回去。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
“嗯。再等等我梅布，我会努力到最后一刻。”
艾莉儿重振旗鼓，又回到船腹去了。
梅布继续回到船底补觉，等到入夜便继续精神百倍地浮上水面。船上歌舞依旧，人们醉生梦死。
梅布惆怅地望着，并不意外。但她没有资格帮艾莉儿后悔。她就待在这，做能做的事情。
夜深了，可却不见星月。天地融汇成黑融融的一片，只有船上的灯光摇曳。无形的海波再度躁动起来，浪越来越大了，几乎要将梅布打入海中。那种隐隐的不安逐渐变为现实——大海在发怒，眼看着就要掀起海灾。
“艾莉儿——”
梅布不顾一切地大喊。然而她的声音淹没在人们的舞乐之中。
船体慢一步剧烈摇晃起来，人们则又慢一步东倒西歪、抱作一团。
“艾莉儿——”
这次又被人声压住。人们的尖叫和哭喊一声高过一声。
梅布慌了神，抵抗着海波的击打，变着法绕着船呼喊，想要叫回艾莉儿。终于，那颗火红的头发出现在了船尾。
“艾莉儿，你没事吧？快走吧，时间就要到了！”
“梅布！有人掉下去了！”
艾莉儿绾好的头发完全散乱开来，在强风中扬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我去稳住船体，掉下去的人就拜托你了！”
艾莉儿护住一对依偎着的母女，就扭身往船舱跑去。她是海的女儿，有安抚大海的本事。
梅布纠结不已，但还是短促地叹了一口气，迅速游去捞人。她临时用了魔法，汇集了附近的浮木，让溺水的人都抱着浮木。
船上的人自顾不暇，船身又太高。掉下来的人绝望地哭喊，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梅布只好推着他们往附近的石洞走，奋力将他们都推上了干燥的地方。
“她长得好奇怪，是海妖吗？”
“妈妈，她是怪物吗？”
“……她救了我们……”
浸湿的人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梅布一言不发，钻进海里，争分夺秒回到船边。船终于稳定，可船上的人们仍然在慌乱地互相指责，各自逃命。
“都怪你非要邀请这些水妖，现在让我们遭了诅咒，都要死了！”
国王歇斯底里地大叫。王子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只是低着头。
梅布心痛难当，急切地呼号着艾莉儿，眼看着天边的黑色变得不那么浓烈。黑沉沉的天摇摇欲坠。
“艾莉儿——”
梅布声嘶力竭。
艾莉儿终于回到船尾。她抬起一条腿，眼看着马上就要跳下来，梅布也抬起手做好了准备。
一个巨浪打来，波涛再度摇晃起渺小的船。那对做打扫传菜工作的母女摇晃不已，在湿淋淋的甲板上跌来撞去。那小女孩滑到边沿，下一秒就要摔下吞噬一切的大海。
“啊——”
那母亲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小心！”
艾莉儿拉住了小女孩的手，抗拒着下坠的拉扯感，使劲往上拉，终于将她救了回来。
天边裂出缝隙，天光渗了出来。
艾莉儿一怔，反而释然地笑了。她的手开始变得透明，感觉很快消失。
“梅布……”
艾莉儿垂着头，明明笑着，眼泪却成串下落，化作晶莹的珍珠落入大海，发出扑通扑通的响声，敲在梅布的心头。
太阳升起来了。
梅布仰着头，看到一团彩色的泡沫越飞越高，终于消失在了天边。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不朽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