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沉溺不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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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纸页，岁月失语，无尽的笔墨泼洒成一本厚重的暗恋日记，或者说，是未说出口未送出手的情书，字字句句，缄默无声，却又震耳欲聋。它一直被留于过去，蒙上一层曲终人散、人走茶凉的忧伤，不为人知地被埋葬。
万幸，它再次见到阳光。
万幸，它经过岁月的沉淀依旧出尘的亮丽。
舒望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冲动，前所未有，让人心跳加速，难以自已。
少年遗憾又怎么样？相隔多年又怎么样？他想，他敢，他愿意去赌，去弥补，去找回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
刚好不久前的同学聚会上，舒望听说了周于归的现状，他已经回国接手了父亲的企业，听那些人说，周于归本被安排直接接手京城的本部，但他自己提出回到江城接管分部。彼时舒望并没有什么感想，只觉得错过就是错过了，他们也不一定会遇见，可现在他的想法变了，他决定去赌一把。
舒望这个人，向来迟钝，连他的少年肆意与冲动都要慢上一拍，迟来好几年。
他带着日记本，跑出教室，飞速下了楼。他大步穿过荣誉墙的走廊，倏然想起，老校长说这里翻新了。他停在了自己的照片前，相片里的他，笑容淡淡。
几缕金色的光线透过楼层的缝隙，舒望站在那里长久地静默，面前荣誉墙上他与周于归挨在一起的照片闪闪发着光。
舒望跑向校门口，恰好遇上了巡视回来的老校长。他现在也顾不得形象，喘着粗气问老校长：“校长，您还记得周于归吗？”
老校长笑得一脸慈祥，无比自豪：“记得啊，那孩子以前就好，现在是更优秀了呀。”
闻言，舒望又问：“他真的回国接手周氏集团分部了？”
老校长点点头。舒望从没这么激动过，他此时的心跳声响大的快要让旁人听见。
舒望急切道：“抱歉校长，我现在有急事找他。”
老校长十分善解人意：“那你现在先去找他吧。”
舒望谢过后便匆匆向校门跑去，老校长看着他慌忙的背影，有些困惑，小声嘀咕：“刚不还好好的吗……什么事这么急。”
“对了，周于归那小子前些天也来了，还给我带茶叶了呢……”
老校长喜滋滋地念叨着，背着手晃悠回了办公室准备泡茶喝。
“周氏集团分部…叫…桂魄公司……？”舒望站在街口，一副慌张无措的样子，但他只是因为心情太过激动忐忑。他抓着手机，查了地址，“离这里不远，跑过去应该会比打车快。”
说走就走。舒望在街道上奔跑起来，过路的人纷纷侧目，想着这人那么急忙忙的要去干什么。
迎着那么绚烂的太阳，舒望的影子被拉的老长，头发被与他擦肩而过的风带起，在空中张牙舞爪。他似乎还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年，目光坚定地向前追寻着什么，一如当年另一个少年带着他第一个跨过终点线。
“快到了，快到了……”
舒望经过一家花店，他停住脚步，片刻后推门而入，他整个人瞬间被花香包裹。花店老板是个知性的女人，她微笑着走过来道：“您好先生，请问需要买什么花呢？”
舒望平复了下呼吸，清了清嗓子：“……表，表白送什么花比较好？”
可能是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此刻舒望的脸微微泛着红。
店长笑容更甚，推荐道：“玫瑰花吧，现在的女士们都很喜欢玫瑰。”
舒望顿了一下，望向对方的眼睛，坦然又无畏：“他是男士。”
最终，舒望抱着一大束开的灿烂的向日葵走出花店，花朵缝隙里插着店长送的贺卡，上面印着的“LOVE”的烫金字样在花间熠熠生辉。
桂魄一楼大厅，舒望的冲动被前台小姐拦了下来，小姐保持着标准的职业微笑，无奈道：“先生，您没有预约真的不能上楼去找周总，这是规定，您就别为难我了。”
舒望垂下眼，抿着嘴唇：“能不能通融一下？我真的有很急的事情找他。”
六年了，他怕再晚就真的留不住了。
前台小姐犹豫了一下，说：“我们马上就要下班了，您可以在大厅那边的休息区等周总，不过周总经常加班几小时，平常都是全公司最后一个走的，您看……”
“我等。”
前台小姐下班离开的时候，给舒望留了一盏休息区的灯，舒望坐在软绵舒服的沙发上，低着头，鼻尖抵着向日葵花瓣，馨香淡淡，他却有点不安。
整个大厅里只有他头顶那盏冷白色光的灯还亮着，现在尚未到路灯亮起的时间，透过玻璃看，外面也是昏昏暗暗。
不知道等了多久，舒望听见了“叮”的一声，他猛地站起来。
角落的电梯显示屏上蓝色的数字逐渐降低变成了“1”，舒望紧紧盯着那个方向，无声的吞了吞口水。
会是他吗？
会是那个他六年没有见过的人吗。
舒望突然移不动脚步了。
电梯金属门缓缓打开。
“周于归——”
那脚步顿住了。
舒望的声音在偌大而空旷的空间里回响，尾声哽咽，轻易便可听出嗓音里的颤抖。置身黑暗中的男人不禁勾起嘴角，远远地望着唯一那束光下的人。
舒望此刻心跳如鼓，失了频率，他看不清男人的容貌，却无比确定那就是周于归。他看见男人似乎抬手看了眼腕表，旋即语气含笑道：“嗯，是我。”
“周于归。”舒望的脸很红，头有些晕乎，但语气十分坚定，“我有话对你说。”
周于归的眼角更弯了，他慢悠悠地朝舒望走来，一边在心里数着分秒，一边像多年前那样回道：“什么？”
“我……”舒望深呼吸。
“三…”周于归默数。
“周于归！”给自己壮胆似的，舒望拔高了音量，大喊。
“二。”
“我爱你！”
“一。”
巨大落地玻璃窗外刹那灯火通明，仿佛世界恢复了生机，公司旁边几条街的路灯全部按时亮起。辉煌灯火，为这场迟来多年的告白构出一幅浪漫而明亮的画。
向日葵与少年，如此耀眼，一如当年。
周于归于是笑着走近，一把抱住沐在光中的人，凑在他耳畔，低声“恐吓”：“真想好了？选这条路不会被……”
被接受？被认可？
舒望简直想转头走人，他一边气愤一边又心疼，都到这一步了，周于归还给他反悔的机会。
“周于归。”舒望说，“我爱你，舒望爱你，很爱很爱你，但是他特别笨，看不出你的喜欢，他也特别胆小懦弱，他喜欢你从来不敢说……对不起，对不起…周于归，我爱你，我爱你……”
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三个字，似是要把这些年迟来的、落下的所有都全部补回来。
这下轮到周于归愣了——舒望他什么意思？难道他也一直喜欢他？
那个瞬间周于归拥抱的动作都有些僵硬，耳边只剩下舒望诉诸爱的声音，从颈侧到脸颊被蹭上一片湿热，周于归才回过神，手足无措地用指尖去擦怀里那人的眼泪，却越擦越多，索性他直接落下一吻在那泛红湿润的眼睛上，“不哭了，好不好？我给你糖啊。”
——几年前光线昏暗的楼梯间里，舒望揉了揉少年的头发，递上一颗糖，他说：“给你糖，不哭了好不好？”
——我那么爱你。至少我们还有万家灯火，还有灿烂的花，还有深爱的彼此，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啦。
又抱了一会儿，舒望终于将情绪平复下来，他抹了把脸，把日记本递给面前的人，“教室没有被动过，你的日记还在那里，我看到了才知道……”
周于归压了压嘴角快要控制不住的笑意，接过日记本，掸了掸封皮上并不存在的灰，道：“老天爷都不忍心看我们错过。”
“周于归，我真的很后悔，”舒望说，“没能在当年告诉你。”
“那你现在说给我听。”
“啊……刚，刚才不是说了好多遍了么……”那股子冲动劲儿过去后舒望才开始觉得不好意思。
“没事，以后再说。”反正你我来日方长。
周于归又在舒望眉心吻了一下。
“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不要。”
“嗯？”周于归挑起眉，“不要？那你打算去哪啊？”
“……”舒望抿着唇不说话。
周于归把人领到了车上，又问：“真不回家啊？”
舒望眨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周于归直接看笑了：“那跟我回家吧。”
舒望抱着花，轻轻点头，随即便听到对方放柔的声音，像是在跟一个小朋友商量：“先说好啊，我家客房没收拾，今晚你只能跟我睡一张床。”
沙发不能睡吗？舒望短暂地蹙了下眉，但犹豫了一秒还是点了头。
一路无话。
到了周于归家，舒望沉默着换了鞋，然后便亦步亦趋跟在周于归后面，甚至周于归去厨房拿个筷子一转身都和他撞了个满怀。
“撞疼没？”周于归无奈地笑着揉了揉他的额角，“一直跟着我做什么？还怕我跑了不成？”
舒望眼神躲闪开，此刻也不知道还如何解释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好啦。”下一秒，周于归说，“我现在能一直在了。”
俩人在一起腻了几小时，没有久别重逢的陌生，没有轰轰烈烈的拥吻，仿佛他们并没有相隔多年，而是相伴行立世间，从未分别。
夜色笼罩时，舒望倏然被那人揽入怀中，他听着对方平稳而有力的心跳，觉得自己的双脚才终于踩实在了地面上，而不是往前一步一脚踏空的不安感。他小声开口：“周于归，我们错过了好多年。”
周于归应道：“没关系，我们的未来还很长。”
“有多长？”
卧室的窗户没关紧，有夏夜的细风和微弱的蝉鸣穿堂而过，惊起一阵心头的波澜，舒望呼吸着掺杂着枕边人的气息的空气，温顺地闭上眼睛，旋即便听见了对方的回答——
“一辈子。”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沉溺不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