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醒》红尘不到

5、月亮光芒

　　【2017.12.24
　　上个破高三把我这辈子的脏话全骂完了。】

　　【2017.12.29
　　可能是我在晚饭饭桌上提到舒望这个名字的频次太高，我妈在我书包里塞零食的时候放了双倍，我说：我的书都快没地方装了，我妈还在自顾自地狂塞：你要是不饿就给同学分分呗，我给那个舒望也装了一份，听你说的，那孩子挺好的，之前不还帮过你嘛，跟人家分享分享。
　　我一听也就不再拦着她，想着，明天全都给舒望。】

　　【2017.12.31
　　2017年的最后一天！我不想让时间过得这么快，还有半年我们就要毕业了，然后，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说，想要考去京城。我说，你一定可以。
　　可是爸要安排我出国念大学。这种分道扬镳的狗血剧情即将发生在我身上喽。
　　舒望，我不想离开你。
　　我真的不想离开你。】

　　【2018.1.1
　　新年快乐。】

　　【2018.1.3
　　好冷。】

　　【2018.1.8
　　再不多找机会增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就真的来不及了。】

　　【2018.1.9
　　我问他：寒假可以一起复习吗？
　　他回答：好啊。
　　我说：去市图书馆还是来我家？
　　他说：都可以。
　　我说：来我家吧，到时候约好时间我去你家接你。
　　他愣了一下，却脱口而出：不用！
　　我有些奇怪，他又说：不用麻烦你，把地址给我我自己去就好。
　　见他态度坚决，我也没有再说什么。
　　奇怪。可能是他有自己的秘密吧。】
　　舒望家住在老城区，十分破旧，小巷子阴暗潮湿，楼梯间的灯明明灭灭，有断掉的电线垂下来，多少年没有修……舒望不想让周于归看到自己的窘迫。
　　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他已经很幸运了，他不敢再奢求太多。

　　【2018.1.19
　　舒望来我家了，他给我讲物理，我给他讲英语。
　　他写题的时候很认真，三年了，一直坐在他后面，看的不清楚，今天终于得以好好看看他。他写题的时候总喜欢抿着唇，微眯着眼睛，做阅读理解的时候，嘴里念念有词。他的字很干净利落，像他这个人一样，我刷完了两套卷子，开始模仿他的字迹，他一侧目就看到我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舒望”二字。
　　他一愣，有些疑惑，我心虚地用手挡了挡，尬笑道：你字挺好看的，我模仿一下。
　　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妈留他一起吃晚饭，他显得有点不知所措，结结巴巴说：谢谢阿姨，我就不麻烦你们了……
　　我妈给我递眼色，我立马get到，于是说：你就留下来吧，就当是感谢你今天下午给我讲那么多道题，嗓子都有点哑了。
　　我笑着朝他疯狂眨眼，他终于答应留下来，不过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我妈震惊的目光，斜着眼一瞟就看到她抽搐的嘴角。
　　……形象跟留人比起来也没那么重要。
　　吃完饭我彻底没有理由再让他留下来了，我送他去公交站台，短短一段路程，我们走了十几分钟，我故意走的特别慢，幸好他也没催我。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不知是路灯的光还是今晚月亮太亮。舒望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抬头，说：也没有很晚呀，月亮就出来了。
　　我也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明月高挂，周围晕开淡淡的光芒，我道：冬天里月亮都会出来的特别早。
　　他笑笑：也不怕受了风寒。
　　我被他的话逗乐了。片刻寂静，耳边的风都变得清晰，我又开口：我从认识你第一天起，就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舒望，倒过来是望舒，就是月亮的意思。
　　舒望低下头，又笑了：月亮不发光啊。
　　我原本轻松的步伐倏地一顿，我皱眉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真的挺好的。】
　　周于归陪舒望等到公交车来了后他才离开，舒望上了车，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他远远望着周于归的背影，红了眼圈。
　　在那一天舒望终于明白，人和人生来就是有差距的，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弥补不回来，他配不上的不只是周于归，还是光明璀璨的前程万里。
　　高中时期最后一个寒假，舒望被邀请去了周于归家很多次，两个人一起写题背书，每每都从冬日午后细碎的阳光里，到傍晚透明澄澈的月光中。
　　然而假期很快就这样结束，他们能见面的时间随着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不断减少，像不停向前奔流的小溪，任何人将手伸过去也只会被时光浸湿，拦不住一分一秒。
　　开学之后，所有人都在忙着冲刺，课间走廊上的喧嚣都少了些。
　　周于归抬头望了一眼前面那人的背影，低下头继续背书。

　　【2018.2.13
　　最后一学期果然更忙了，上课的时候也没空分出心思去看他。】

　　【2018.2.28
　　路过荣誉墙，他的名字和照片摆在这一届的第一位，我的照片也在上面，不过与他隔了几位，话说这荣誉墙不是没有先后排名的吗？为什么不把我和他放在一起啊，唉。】

　　【2018.3.2
　　爸爸想让我出国读书，可是我想和舒望考同一所大学，一起去他所向往的京城。
　　怎么办。
　　爸爸说，让我出国是为了我好，这样我才能有更光明的前途。我说，我想留在国内，我相信我一样可以有好前途。爸爸看起来很固执，坚持己见，不让我参加高考，过段时间就走。】

　　【2018.3.4
　　跟父母吵了一架，僵持不下。我真的不想出国。
　　争吵也不是办法，我们只好开始协商，最后的结果是，让我在这里待到毕业，然后去国外念书。
　　就这样吧，至少，我还有一点点时间和舒望在一起不是吗。】

　　【2018.3.19
　　三年，似乎还没有到我的极限。】

　　【2018.3.25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现在再说出来并没有什么意义。交给时间吧，我会慢慢忘记他，他也会慢慢忘记我，我们只是彼此漫长人生路中普普通通的一个过客，或许并肩走过一段路程，但这条路的尽头一定是分岔口。】

　　【2018.4.1
　　语文老师打趣我，问我是不是悄咪咪练字了，我一愣，没有啊。她又说：你小子绝对偷偷练了，最近这个卷面啊，看着赏心悦目多了，哦对，尤其你这个“望”字，八百字的作文里我一眼就看到了！不错不错，继续练。
　　我挠着后脑勺笑了笑，心想，可能是某人的名字写了太多遍，也渐渐有了他的笔锋。】

　　【2018.4.8
　　舒望。】

　　【2018.4.9
　　舒望。】

　　【2018.4.10
　　舒望。】

　　【2018.4.11
　　舒望。
　　我不想忘记你。】

　　【2018.4.16
　　舒望。
　　为什么三年这么快。
　　为什么我们就没有小说主角那样好的运气。
　　舒望，我不想走。
　　舒望，我想继续爱你。】
　　舒望用指尖满不在意地挑去面颊上的泪珠，手指湿漉漉的，温热一片。
　　他牵起嘴角，笑自己看不出，笑自己太迟钝，笑他们没有缘分没有好运。
　　舒望难以控制不泄出哽咽的声音，微微抖着手又往后翻了一页。
　　那一整面却只有两个字。
　　——舒望。
　　重复辗转，字字入骨，刻骨铭心。
　　舒望哭着，又笑着，一遍一遍喊着周于归的名字，哪怕等不来一声回响。
　　为什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啊。
　　为什么真的有人互相暗恋整整三年结果都不肯说啊。
　　舒望边擦脸边往后翻，直到最后，一切都来不及的时候——
　　【2018.6.10
　　他说，毕业快乐。
　　可是我快乐不起来。
　　再见舒望，都该结束了吧。不管是喜欢也好，不舍也好，对故事的结局而言并不会有什么影响。烂尾的悲剧，不会有人想要铭记，那就都留在过去吧，也是时候不得不说再见了。
　　这一天，周遭人声鼎沸尽是喧嚣，我置身事外，听着看着，恍若隔世。
　　舒望，记住我吧。
　　记住周于归。
　　只是我还没有给你一个漫长的拥抱，还没有走在林间小路牵着你的手，还没有吻你的额头说晚安，还没有让你捧着我送的花走在阳光下，还没有在一场大雪中将头埋进你的颈窝，还没有在你生日那天学着给你做一个蛋糕，还没有好好把《雨天》完整地唱给你听，春天没看花开，夏天没看夕阳，秋天没看落叶，冬天没看飘雪……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我都没来得及做，以后或许也没有机会了，很遗憾，在暮暮朝朝漫漫久久的人生中，我只陪在你身边仅仅三年，未来我们之间应当再不会有什么交集，那就祝你好运，就像很久之前你对我说的那样，考一个好大学找一个好工作，然后和一个爱你的女孩成家，祝你一生平安，要快快乐乐，因为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可惜再也不是对着我了。
　　那么既然错过了翻篇了就都留下吧，封存在这个满是回忆的地方，不带走了，我的青春期正式结束，再不能回头，如果要说有什么遗憾不舍的话……我的遗憾曾站在我身边，与我肩并肩聊着不切实际的未来。
　　平安喜乐，舒望，我爱你。】
　　我的青春如期落幕，而你和喜欢，都按照我讨厌的剧本留在过去，留在夏天。
　　毕业快乐，没有人快乐。
　　我们的故事就在这场看似声势浩大的平静水花下张扬又悄然地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