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醒》红尘不到

3、毕业快乐

　　【2016.7.9
　　舒望，生日快乐。
　　可惜我们两个不在一起。我幻想我可以在你身边给你庆生，拉着你的手带你进蛋糕店，买一个你喜欢的大蛋糕，在你吃掉之前把奶油抹一点在你脸上，然后我也不会给你拿餐巾纸，我会凑过去吻掉。
　　我疯了吧。】
　　暑假的两个月内除此之外没有记录任何东西，下一篇便是高二上学期的了。

　　【2016.9.8
　　我又见到他啦，还好还好，座位没调，我还是坐在他后面。
　　我不知道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虽然我们也才两个月没见。用什么作为开场白似乎都不太合适，索性也就不说了，我把手心里快要融化了的糖，塞进他的手心。】

　　【2016.9.16
　　眼睛看着课本，心里想的却是他。
　　平均没三秒抬头看一眼，他好像在复习历史，好认真。】

　　【2016.9.18
　　突然不喜欢周末了，因为见不到他。】

　　【2016.9.22
　　站在他后面时，突然好想抱抱他，可我胆小不够勇敢，最终还是没能抬起手。】

　　【2016.9.29
　　做梦了。在梦里他都是故事主角。】

　　【2016.10.10
　　体育课上把脚扭了，真的水逆啊啊啊！！不过这下有理由让他扶我喽。
　　我说：舒望同学，我是伤员，所以你这么好看又善良一定会扶我回教室的对吧？
　　他于是就扶着我慢慢走。他比我矮了半个头，我就倾着身子微微压在他身上，这样也不会被推开。
　　这脚扭得值！】

　　【2016.10.14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

　　【2016.10.26
　　偶尔课间听到他轻轻哼着《雨天》的旋律，我问：你很喜欢这首歌？
　　他笑着点头，我便唱给他听，他小声问我：以后可不可以经常唱给我听？
　　当然，只唱给你一个人听。
　　那你能不能也只给我一个人糖。】

　　【2016.11.9
　　他和别人聊天聊得好开心哦，都没注意到我在看他。算了算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还跟个小女生一样小心眼儿。
　　周于归你真的疯了吧。】

　　【2016.11.15
　　我看着他，看着他，看了好久，他回头的时候我本能地低下头，错开了他的目光，欲盖弥彰地拿笔在纸上写字，可笔尖下意识勾勒出的，是他的名字。】

　　【2016.11.28
　　我太想拥抱他了。我小心翼翼，却又必须大大方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盼望他可以明白我的心意，又怕他真的会察觉出这见不得光的感情。
　　或许朋友的身份才适合我们吧。
　　我可以以朋友的名义，陪他去食堂，给他唱歌，找他要糖，偶尔一下肢体触碰。我只能以朋友的身份，我别无选择。因为我见不得光。】

　　【2016.12.1
　　时间好快，追不上它。】

　　【2016.12.5
　　我望着他，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足两米啊，我不自觉叫了他一声，他困惑地回头，我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于是就盯着他。落进他的眸色，我看见自己的倒影。
　　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2016.12.16
　　他应该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被我拖进深渊。他应该继续闪闪发光，哪怕与我越来越远。】

　　【2016.12.21
　　又是一年冬至。
　　可是我看背影知道是他，看鞋子知道是他，看衣角知道是他。
　　明年冬至的时候会不会可以和他一起吃饺子嘞。】

　　【2016.12.31
　　一年就这样，又结束了。
　　新年愿望：
　　1.明年还坐在舒望后面
　　2.舒望平安喜乐
　　3.开开心心！】

　　【2017.1.1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王国维】

　　【2017.1.3
　　舒望，你多看看我好吗。】

　　【2017.1.8
　　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又不太一样。】

　　【2017.3.6
　　庆幸的是我可以偷偷喜欢他，遗憾的是我只能偷偷喜欢他。】
　　舒望不想看下去了。他已经不想知道那三年周于归的内心世界了，他后悔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决不会翻开这本日记了。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为什么要在分别五六年之后再让他知道？永远埋葬在过去不好吗？就让它湮灭吧不好吗？
　　舒望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他当然清楚，时光不能回溯，青春不能重来，一场疯狂肆意的梦结束后，他什么也留不住。
　　梦醒了，又好像没醒。
　　毕业那天，舒望犹豫了好久都没有说出来一句“喜欢”。拍毕业照时，他刻意站在周于归的身边，三年过去，少年比他高了好多，现在照片褪了色，少年们的笑容却永远璀璨耀眼。
　　后来站在顶层的走廊上，看学生们尖叫着撕试卷，大笑着拍照片，微笑着抑或是哽咽着拥抱告别……舒望侧头，说：“周于归，我有话想告诉你。”
　　“……什么？”
　　他不知道，那一瞬间，周于归是期待过的，幻想过的。
　　只是少年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也太怕这世界的恶意。舒望沉默了好久，偏回目光，说：“毕业快乐。”
　　“嗯，毕业快乐。”
　　——我喜欢你。
　　我太喜欢你了，所以我太害怕了。
　　我如履薄冰，我慎之又慎。
　　我怯懦到不敢开口。
　　我以为我可以淡忘，放下，释怀，但是为什么阴差阳错的威力这么大呢……
　　这场梦做了五六年，他依然未醒，依然不忘。

　　【2017.3.28
　　下午第二节课还没下课就被老妈接走，然后直接赶回老家，车上一路低气压，我莫名心慌。
　　我问：妈，爸出差还没回来呢，我们这么突然回老家干吗？
　　妈专心开车目不斜视，沉默了一会，说：你外婆病重。
　　我有点心慌。】
　　看到这，舒望心里咯噔了一下。
　　高二下那年，某天下午周于归突然被家人接走，一连请了好几天假，弄得舒望那几天心神不宁。周于归回来后的几天，一直沉默寡言，变得有点不像他，舒望想方设法逗他开心，给他塞了好多糖，他还是回不到以前的样子。

　　【2017.3.29
　　外婆走了。很突然，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时候外婆一直陪在我身边，虽然长大后就不常见面了，但是，她以前说要陪我一辈子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不能哭。不能……
　　爸不在，妈妈只有我一个。
　　我不能哭。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不能在妈妈面前哭。】
　　天还没亮起来，医院的走廊寂寥无人，耳边模糊一片，只听得见病房里仪器的“滴滴”声和哭声。走廊太长，尽头也看不到光，周于归安静地蹲坐在长廊一边，没有掉一滴眼泪。
　　不能哭啊，他还要照顾好妈妈，不能情绪崩溃啊。
　　他说不开心就吃糖。
　　他说不开心就吃糖。
　　他说不开心就吃糖。
　　不要哭。
　　周于归抖着手去掏口袋。
　　万幸，那里静静躺着一颗那人给的水果糖。周于归咬开糖纸，低头含进嘴里，舌尖晕开甜腻一片，是草莓味儿的，很甜，甜的他眼尾通红一片。

　　【2017.4.3
　　你骗人，你不要我了。】
　　舒望垂下眼，指尖轻轻抚了抚纸页，像是一种无声的迟来的安慰。
　　那天下雨了，舒望没带伞，他跑进楼梯间避雨。楼梯间一般都没人来，可刚巧就在那一天他遇到了周于归。那么高的男孩子躲在昏暗空间的一角，只到他膝盖一般高，而自己带着潮湿的气息不敢靠近，怕惊扰了他的沉默。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过了好久，门外面的雨声都小了些，舒望才轻声叫道：“周于归……？”
　　周于归没抬头。
　　舒望走过去，靠的近了，他才借着从老旧窗户里投下来的光看清少年通红的眼睛和湿了半边的衣领。他微微俯身，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上对方的头顶，说：“不哭了，不哭了，没关系啊我来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就好了，你看，从嘴巴里憋回去了还是从眼睛里流出来了呀。你说，我听着。”
　　周于归愣了一下，猛地控制不住声响，反抓住舒望的手，一整张脸埋进掌心，嚎啕大哭。
　　多大的男孩，遇到生离死别，还是会哭的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舒望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背，听着他的脆弱与哽咽。
　　“我……我没有外婆了…舒望……她骗我，她说要陪我一辈子，她说只要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她就一直给我做好吃的…她骗我的……”
　　舒望的手腕被掐的泛白，他并不挣脱，只是一边听一边安慰：“外婆她会在天上看着你的，会很开心的看你长大，看你考一个理想的大学，看你……找一个很好的女孩成家，然后立业。”
　　周于归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嘴里还在重复些什么，彼时舒望并没有听清。
　　——“不要。”
　　我不要和一个很好的女孩成家，我只想要你。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可近不可亲的人递过来一颗糖，说：“给你糖，不哭了。”
　　他接过糖，抬手抹了一把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不哭了。你……哈哈，你说得对，我要好好生活下去，不能让外婆在那一边还担心我。”
　　周于归站起身，身影却晃了一下，舒望立马抓住他的手臂：“当心。”
　　周于归：“没事，就……腿麻了。”
　　舒望似乎短促地笑了一声，随即另一只手也扶了上来，道：“扶你回教室吧。”
　　“嗯。”周于归吸了吸鼻子，闷着声音，“舒望，谢谢你。”
　　“谢什么呀，咱俩谁跟谁。”
　　——朋友？兄弟？对手？还是别人口中说的“模范前后桌”？
　　周于归想的入了神，一步一步缓慢地上着楼梯，他出神地摇头，然后望向身旁的人。
　　他想，那都不是他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