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深巷》有剑凌虚

2、人约黄昏后

　　筵席再怎么格调雅致，也逃不过喧嚣。
　　大堂之上，张知府端坐中央，而贵客则坐在他的右侧，与他举杯相对。看这铺陈摆设，应该算是家宴，因为这位麒麟子虽有功名在身，却还未被授予官职。而张知府的左侧也坐有一人，身着紫衣，不知与张知府是什么关系，连家宴也被邀请了。
　　于蓝正帮着江挽歌收拾，准备登台。依着江挽歌的规矩，其他人是不能直接看见她的，只能隔着一层轻纱，欣赏从里面传来的乐声。
　　初时吟、揉，只觉深情婉转，袅袅余音，勾起人心中的伤怀过往，若只是如此，寻常练上十年的艺者也能有此技巧；但紧接着，扫拂交错，节奏有力，气势铿锵，满怀豪情从胸腔喷薄而出，让人心中大快，酣畅淋漓；最后当心一画，戛然而止，让人沉吟其中，久不能自拔。
　　一个歌女有如此胸怀气魄，令人钦佩。
　　不知过了多久，掌声响起，正是那位据说偏爱舞蹈的麒麟子。他没吝啬夸赞，“今日闻君琵琶曲，乃我之幸事。”
　　于蓝刚刚也沉浸在曲音之中，听得此话，在江挽歌行礼之后连忙将她扶下台。
　　今日一来，算见识了这位麒麟子，姓宋名子衡，他的样貌也果真俊雅，眉目星朗，气宇轩昂，非池中物。
　　此行的目的算是达成，挽姐也没丢了脸面，于蓝想先行离开，到处走走，就跟筱琼打了声招呼，哪知这小姑娘正盯着宋子衡看呢，眼都舍不得移开。于蓝不禁心中好笑，人家已经心有所属了，你还总盯着，到底是没说出口。
　　谁知正巧走倒门口被人喊住，“那边那个，你在这乱晃什么呢，没看到人手不够吗，跟我来。”
　　因为于蓝穿的不是歌坊的衣服，被人误认成了侍女，来不及开口解释，就被那人匆匆忙忙拉着走了。
　　一阵兵荒马乱，最后模模糊糊变成上菜的了。想着来都来了，就老实地端起了盘子。
　　忽然那边一阵骚乱，一打听，原来是红袖坊定好上台的柳韫不见了，马上就要登台，只能无奈换了他人。
　　“据说那柳韫早就对红袖坊不满了，想要赎身，老板娘却抓着不肯放。” “那柳韫今日是故意失踪，让红袖坊下不来台？”两个小丫头在那边讨论的来劲，于蓝还想仔细听听，又被抓着端菜了。
　　“看到没，这份菜是那位紫衣公子的，你不要上错了，宋公子饮食清淡，可吃不了辣。”厨娘交代的很清楚，怕一不小心触怒了贵人。
　　于蓝惯性点点头，却没往心里去，直至走到大堂，才想起刚刚厨娘好像叮嘱了几句。现在再跑回去也不现实，看着前面的那个侍女把菜端到了紫衣公子桌上，想着菜总要一人一道的上吧，不能总上一个人的，又想起刚刚厨娘像是提了嘴宋公子，于蓝就往宋子衡的方向走了。
　　于蓝刚把盘子放下，正想起身退下，宋子衡疑惑地开口道“你是不是今早卖杏花的那个姑娘？”原来今早把杏花全包下的人就是宋子衡。
　　于蓝在心里想，可不是，早就算到你今早会进城，特意在城门口候着呢。
　　“你藏在杏花里的纸条是什么意思？”不等于蓝回答，宋子衡继续追问。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你找的人就在那里。”于蓝只回了一句便走了。
　　但走时总觉背后凉飕飕的，回头一看，又没发现什么异常。
　　上完这道菜整个筵席差不多就接近尾声了，于蓝也不再有顾忌，找个间隙溜走了。筱琼要找她自然会去她家。
　　路过五斋坊顺手买了个新出的杏仁酥，不过五斋坊今日的生意好像格外的好，远远还看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路旁，似也是在等糕点。排队花了不少时间，等走到院子门前时筱琼就已经在等着了。
　　她好像有不少问题要问，于蓝直接开口：“想知道为什么，跟我去趟城门口就明白了。”
　　二人来到城门口，筱琼忽然惊呼：“那不是······”
　　于蓝一把拽住她：“先别出声，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她们来到了茶楼，找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刚好能看见城门。
　　“宋公子与柳韫为什么会在那里？”筱琼再不问出来就要憋坏了，“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柳韫今天没登台就是为了来这见他？”
　　于蓝慢慢引导她：“你还记得我今天下午去了哪吗？”
　　“你说你有事要出去一趟，难不成你去找了柳韫？”筱琼很惊讶。
　　于蓝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两认识？”未等于蓝回答，筱琼接着说“哦，你算出来了。”筱琼早已习惯了于蓝异于常人之处，好像对于一些事，她就早料到会发生，所以从不慌乱。她也不知道于蓝这是从哪学来的，每次问她，她只说这种事要天赋，一般人学不会的。
　　二人之间一时静默，好在八卦之火从不会轻易熄灭。
　　“你说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呀？”筱琼望向城门口，却看见宋子衡好像很激动地握住柳韫的手，看不清柳韫的神情，但看得出她对宋子衡的动作有所抗拒。
　　月儿皎皎，高挂柳梢，但柳树下的二人却没心情欣赏着这景致。
　　“这十年你到底去了哪里？”宋子衡声音沙哑，紧紧地盯着柳韫。
　　“还能去哪，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柳韫神情淡漠。
　　“我是听说江陵有一个柳韫，但没想到是你。”宋子衡脸上浮现出悲痛，“十年前你家出事之后，你就突然不见了，即使之后多番追查，还是渺无音信。”
　　“如果你真有心的话，不至于现在才找到我。”柳韫轻薄地嘲讽。
　　宋子衡一时失语。
　　“行了。”柳韫不耐道，“如果你真想帮我，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
　　“你说，我一定竭尽全力。”宋子衡急忙想表现。
　　茶楼上的二人看这两人的神色也能估摸出个大概。
　　“话说，你为什么要掺和进他们的事？”筱琼疑惑，如果说是单纯帮助江挽歌，于蓝完全没必要帮柳韫和宋子衡约好在城门相见。况且于蓝这一道讲究顺其自然，大多时候不会主动干预他人的命运。
　　“身在其中，当谋自解。”于蓝端起茶杯轻抿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