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深巷》有剑凌虚

3、十年一觉扬州梦

　　月光洒在地上，如同一层薄薄的纱，风一吹就散了。
　　这倒让于蓝想起了极少回忆的从前。当时双亲刚离世，她与兄长两个半大的孩子没有谋生的手段，勉强靠着别人接济，只能说是饿不死。有一天晚上她爬上屋顶，依稀记得也是这样的月光，兄长也爬了上来在她一旁坐下。他们就这样坐着，看了很久的月亮，谁也没说话。到最后兄长开口说他能靠抄书挣钱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她一直存着这样的信念，不管怎么过，终归是越来越好的。
　　“于蓝。”筱琼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在，“你说当年宋子衡是不是给柳韫伴奏呀？”
　　她说的很轻，让人听不真切。
　　“应该是吧。”也许人喜欢的并不是某项特定的东西，而是那件事承载的回忆，和带来回忆的那个人吧。
　　溶溶月色在江面上随波泛起涟漪，精致的画舫里传来歌声阵阵，流光铅华，幽兰葳蕤，这就是红袖招展之楼了。
　　一阵训斥夹杂在这作乐声中也不显突兀。
　　“你说，你今天到底去哪儿了？”老板娘显然十分生气，柳韫今日私自离场，不仅使得准备好的演出出意外，只能临时找人替补；而且她本想借此机会压闻莺坊一头，现在只得作罢。
　　“陈姨，咋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我去什么场子由我自己定。”柳韫不慌不忙。
　　“那今日的演出不是早就定好了吗？”老板娘不肯善罢甘休。
　　“那您说的时候我有答应吗？”柳韫反问。
　　“好呀，翅膀硬了是吧，那件东西我看你是别想拿到了。”老板娘气愤转身离去。
　　柳韫放松下来坐到塌上，回想今日那个小姑娘找到自己的场景。她对这小姑娘有所耳闻，但也不过是聊到江挽歌的时候顺带提一嘴，并不熟悉。下午她突然找到自己，问自己愿不愿拿回在老板娘那的东西，如果有意的话，傍晚等在城门口，自会有人与她相见。
　　但她没想到来人竟是宋子衡，十年未见的故人。
　　过了这么些年，她其实对往日的事早已没了当初那么大的怨气，只不过是为了博得宋子衡的愧疚，使她的计划能更顺利。
　　第二日一早，于蓝尚且躺在被窝里就听到了敲门声，昨天兄长一夜未归，只有她一人待在家中。
　　“来了。”她起身回应道。洗漱过后打开大门一看，却是宋子衡。
　　“崔姑娘，这么早冒昧来访实在失礼。”宋子衡彬彬行了一礼，“可这件事压在我心头，我实在夜难入寐。”
　　“行。”于蓝打了个哈欠，“你用过早膳了吗，我们边走边说。”
　　二人来到了江陵的招牌老字号，点了几样小食，即是宋子衡求人办事，自然要有求人的姿态，所以全按崔于蓝的口味来。
　　菜端上没多久，又有一人走进店里，喧闹的店瞬间安静，来人气度不凡，身姿挺拔，有一股逼人的贵气，正是昨日宴席上的紫衣男子。
　　“楚兄。”宋子衡赶忙招呼道，让人来这落座。楚昱神态淡然，迈步走向这边。
　　落座之后宋子衡为两人相互介绍：“这位是崔姑娘。”他指了指于蓝。
　　“这位是楚兄。”他又往楚昱那比了比。
　　二人同时抬手拱了拱，“幸会。”
　　不过这楚兄的目光让于蓝觉得格外熟悉，好像不久前有人用这的目光盯着她过。
　　见楚昱一直盯着她没挪开眼，于蓝冲他挑了挑眉。
　　宋子衡像是没发现二人间的眉眼官司，自顾自地跟楚昱讲了柳韫的事。
　　“所以你们是想在柳韫赎身的同时，拿回属于她的那件东西。”等宋子衡讲完，楚昱才移开目光，看向桌上的小食。
　　“对。”宋子衡蹙起眉头，“现在难办的是那老板娘不知听到点什么，死死地攥着那东西不肯松口。”
　　“今夜去会一会她就知道了。”楚昱听后悠然地端起茶，细品了起来。
　　宋子衡看向崔于蓝，见她忙顾着吃着东西，不知听没听进去，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宋兄。”于蓝从桌上抬头望向他，“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急。”说完还示意他看向品茶的楚昱。
　　察觉到二人的目光，楚昱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
　　是夜，红袖坊引来了三位奇怪的客人。像是两个兄长带着一个弟弟，第一次来这地方开开荤。风月场上的女人见惯了这些人模人样的公子哥，有几个不是负心人，却对看着唇红齿白，涉世未深的弟弟充满兴趣，一进来便将他团团围住。
　　于蓝真是后回来走这一遭，刚刚防住左边的姐姐往她身上靠，右边的趁她不注意竟往她脸上啄了一口，左一句小弟弟，右一句有多大，真令人招架不住。偏偏这时那两个还在那作壁上观，甚至还放下风凉话“崔兄，你就慢慢享受，我们先上去了。”
　　彼时二人正踏上台阶，楚昱突然开口：“为什么不带上崔姑娘？”
　　“有些时候，知道了太多并非好事。”宋子衡半个身子掩映在阴影之中，不再像白天那个谦谦如玉的贵公子。
　　二人径直走入一个雅间，点了好些个姑娘都不满意，直到引出老板娘。
　　“诶呦，二位爷呀，我们这的姑娘是个顶个的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老板娘扭动着丰腴的身材朝这走来，脸上挂着献媚的笑。
　　“听说你们红袖楼有一位柳姑娘舞姿乃为一绝，不知今夜是否有幸得见？”与楚昱不熟的人很容易被他唬住，他好像天生就带着上位者的气息。
　　“这可真不巧，我们柳韫今日累了，就不接客了。”老板娘打量着二人的神情慢慢说道。
　　“若我们非要一见呢？”楚昱垂头饮酒，悠然发问。
　　“二位这是什么意思？”老板娘渐渐收敛神色，察觉出不对劲，莫非这二人今夜是来砸场子的。
　　“今夜若是见不到柳姑娘的话，也可以见见老板娘的珍藏让我们开开眼。”楚昱不再开口，宋子衡直直盯着老板娘。
　　红袖楼里依旧喧闹不堪，但细心的人却会发现，刚刚被众人围着的那位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二楼雅间，老板娘见形势不对赶忙屏退众人：“敢情二位是那小妮子请来的帮手。”
　　“帮手倒是算不上，不过老板娘愿意听一桩旧事，想便会改变主意。”宋子衡看向窗外，脸上带着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