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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萤火芝(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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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观的马匹原是皇宫里出来的上贡骏马,神行十余日,便到了升州。
 升州气候较长安湿润不少,让阮玉树想起家中气候来,阮氏只她父亲这一支和其余旁支镇守淮南道,余人皆在长安一带,儿时戏水湖泮,只道寻常。
 阮玉树催着容宴休息片刻,拿过他手中的缰绳,驱车赶往句容城,行了半个时辰,隐约能看见山原耸立。
 在城际驿舍寄存车马后,师徒三人便往良常山走去。
 小径上本无多少行人,阮玉树正将短弓系于腰侧,抬首但见一鼠目猴腮老人赶上来攀谈:“几位道长可是要上山?”
 “正是。老施主何事?”扶玄山人住了脚步,一甩拂尘,问道。
 “那良常山有妖鬼啊道长!半月前许多进山采药材的人都没回来!官府去人也是无人返还!良常山封了半月了,你们外地人岂敢上山呐!”老人眼中惊恐不似假装。
 阮玉树听了此话,暗自启开天眼,但见这“老人”身上鬼气盘桓,于是皱眉诘问:“哦?官府岂不通报到长安大理寺,便放任此事不管了吗?”
 老人诺诺不敢语,垂头片刻,只道:“那官府贴了告示,令人不得再上山,只要不去便无事了。”
 “老丈,此地危险,我三人有些本事在身方敢进山查探,您还是早些家去吧,多谢您提醒。”阮玉树不动声色,暗自将自己袖中的萤火虫放出去一只,那萤火虫隐没亮光,停在了老人后颈衣领处。
 这萤火虫是前岁她及笄时回到家中,见到了圆滚可爱的幼弟后,幼弟拉着她去水榭边捉到的。一共有四只被她带回了长安,一路上用术法护着吊着,本该只能活三五日的成虫,硬是被她拖到十余日还活生生的。
 回到观里,她借着古籍倒腾丸药齑粉,和着露水和奇花花蜜给这萤虫吃下去,又恰好在满月夜将它们放归腐草之上,一夜过去,竟给她成功养出了古籍上的灵虫“追萤”。
 追萤,成对而生,灯火幽幽,互相感应同类,能够用亮光呼唤彼此,可以当作定位器放到妖鬼身上,是很有灵性的小灵虫。
 这一成就让师父扶玄山人认定她是个好运气的,当着观中众人面夸赞她,奈何师父除了养人之外,养什么灵物都养不活,所以阮玉树不曾叫他如愿把玩到这小东西,转手就交给了同样眼馋不已的无尘无绝两个小师弟照看。
 这厢扶玄真人瞧见这只追萤从她袖口飞出,脖子一梗,也没再跟那有问题的老人讲话,扭头就往山脚走去。
 阮玉树摸摸鼻子,朝容宴招招手,毫不愧赧地跟上了师父。
 三人皆轻功绝佳,攀山所费的功夫大大缩减,只是越往山中去,天色愈晚,寒凉殊甚。
 “怪哉怪哉,如今三月中怎得山中如此阴冷。”扶玄山人立在半腰,紧了紧道袍。
 “这山中多是奇花异草,也难辨山精树怪或是妖鬼之气,但徒儿仍觉不妥。”阮玉树有些疲累,抓住容宴在前面伸过来助力的手,足下用劲攀到他身旁来。
 容宴索性一手引师姐一手拉师父,先随二人休息了半晌,“师父,论理环境愈温暖多数植草生长愈茂盛,但此处山中比往昔寒冷,若能觅得萤火芝,也应当有妖异了。”
 彼此对望片刻皆心照不宣,阮玉树想起师父出发时说长安城中已有了这种早早成熟的药草,不免有些担心,这些药草可能大有问题,流入长安城中,背后指不定发生什么怪事。
 有容宴给他二人借力,不多时,趁着暮色尚未侵遍,他们上了山顶。
 不料,正如那老人所言,山顶的景象很是骇人,四处是尸身,分明是处在寒凉气候中,有些却已有了腐烂的惨状,难以分辨伤处,有人穿布衣,有人着官服,共计一十五具,三民十二兵,横七竖八集中在山顶四周,再望别处却不见。这么看来,那鬼气森森的老人没有说谎。
 “怪在这尸身竟是像被什么东西聚在一处了,本该四处散落才是。”阮玉树见多了尸首,仍觉胃部翻江倒海,心里怒意四起,这些邪物!怎么敢滥杀无辜戕害凡人!
 容宴将一具看起来较晚的尸首翻过去,底下竟生着一丛极茂盛的药草,他敛眉提醒,“不,师姐你看,他们似乎是被药草吸引到一处的。”
 扶玄山人借着拂尘施力,一连翻过好几具尸身,果见其下皆是蓬勃异常的奇花异草。
 他尝试启开天眼看这些尸首死状,却正如阮玉树所说,奇花异草本就有灵异之气,天眼也难得分辨。
 阮玉树也觉天眼朦胧,遂关闭不启,“尸身完好无兵器所伤痕迹,也无中毒状,除却腐烂这几具,其他倒像是昏迷,只是没了生气……想必正是邪物作祟。”
 “怪哉,有金蝉草,怎能无萤火芝?”扶玄山人仍没忘了初心,奇道。
 “师父要寻萤火芝做什么?”阮玉树四下张望,也并未瞧见萤火芝的亮光。
 扶玄山人哼了一声,“还不是扶清那小子,说要给他那两个小徒儿启开洞明眼窍,我倒觉得,不如让那俩天眼都打不开的傻小子先把心窍开开。”
 “师父真是嘴下不饶人。”阮玉树翻了个白眼,“怎么难得这么好心帮师叔的忙啊?”
 “要不是他许诺给山人新得的蘘荷根和炼好的云白鸟,山人怎么会为他驱使!”扶玄山人半点不脸红,想来他眼馋那能啄食人魂魄的云白玉鸟好久了,但因自己养什么活物都不长久,所以需要师弟炼好了的寿命长久的鸟儿。
 云白鸟本是用于诛灭夺人魂魄的多魂邪鬼,但也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害人失魂,历来是件濒临失传的灵禽法器,也不知扶清真人何处得来,竟也舍得给他,倒真是疼爱那两个傻小子。
 扶玄山人想到自家两个徒弟,半点不心虚,这萤火芝多是丛生,且药性霸道,无尘无绝两个顶多能每人吃下两枚,寻到余下的也可分给自家徒儿食用。
 “师父师姐,这片有萤火芝!”一旁容宴将几具堆叠在一处的官兵尸体挪开,便见得熠熠闪光。
 “阿宴别碰。”阮玉树下意识提醒师弟,实际容宴历来谨慎并不冲动,只是小时有一次他因自信不惧邪物而急于出手,遭了邪物暗算受伤,阮玉树记了许久,如今每次出门有险情都忍不住提醒他。
 容宴没伸手去碰,走过来站到师姐旁边,微弯唇保证:“师姐放心。我不动。”
 扶玄山人伸手到袍袖里掏摸,扔出一张符纸,符纸飘到这一片发光的萤火芝上并未因鬼气燃起,也未被妖风吹动,他便吩咐,“这草无事,可食,摘走吧。”
 阮玉树从袖中摸出锦囊,但见这萤火芝莹莹发光,草株矮小却茂盛,容宴挽剑去割,共得七枚之数。
 取了灵草,也未见奇诡之事发生,师徒三人心下疑惑。
 良常山山阳险峻多药草,山阴平缓植物疏,寻常采药人皆走山阴面下山。
 三人正要下山,阮玉树却忽然发现一个大为疏忽之点,“等等,这采药人上山,为何背篓药筐全不见?”
 “官吏佩刀还在。”容宴也敛了神色。
 “奇哉怪哉,我们上时并未见山阳有异处,想来这山阴面大有秘密。”扶玄山人肃容道。
 三人沿着山阴小道间行,明显感受到这一面阴冷更甚。
 不多时,山上迷迷蒙蒙升起了岚雾,这山气来得邪肆,在极快的时间内凝成又分散,月光也被云雾层叠掩住,黑暗中,容宴站得稳当,仍是在中间一手牵师姐一手让师父搭着。
 除却行走,他们未曾妄动,摸索着往山下走出半里路,忽然到了一片开阔平地,一座破败小庙立在远处。
 扶玄山人撤了手,容宴仍牵着阮玉树,她心里也有些发怵,攥着他的指节,手臂挨着手臂,凑得很近。
 两小无猜嫌,到这时也未曾有过多的避讳,心中都明净坦荡,两只温暖又干燥的手交握着,总能带给彼此勇气。
 有内功之人本就耳目聪明,三人屏息凝神,便听见寺庙里有人言语。
 “他们要什么?”一阵喑哑声音道。
 “有金蝉草,怎能无萤火芝?”“寻萤火芝做什么?”“这片有萤火芝!”一个奇怪的声音接过话来,连说了三声,竟是重复他们方才说的话!
 “萤火芝……给他们吧,多多益善。”喑哑得难以辨别的声音阴森森地响起来,“反正还能让他们吐回来……”
 一切归于寂静。
 迷雾之中忽然有幽微的亮光显现,好似驱散了岚气,他们忽然能看见脚下蔓布着许多萤火芝,比方才所见的更明亮、更茂盛。
 容宴将阮玉树拉到自己身后侧,另一手持剑,虚空一挥,剑尖彷佛浸透了月光,剑气倾泻到那一丛萤火芝上,冰霜染上,将幽微的光华冻透了。
 容宴这一柄剑,名为揽星辰,剑气催动,白日创口如日光灼烧,夜间伤处如月光侵寒。据说是宫中所藏无名神剑,认了他为主,他取了这名字,问其原因,便是“剑藏日月,我揽星辰”。
 剑光熄灭后,山间重归无边黑暗。
 扶玄山人取出一颗夜明珠,方一照亮,脚下响起了桀桀的笑声,带着追魂索命般的森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