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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山风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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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你也没有告诉骆成辉你真实的家境?”
“……没找到机会说。我爸妈也没给过什么巨额零花钱,没转正前差点我都还不起房贷,晚上去逛超市是因为八点后会打折……我觉得我就一普通人,算不上什么富婆,我也不想别人因为钱才来讨好我。”
姜椿捂嘴轻笑起来,“你爸妈就是想把你培养成这样的人呀。”
三观正的有钱人,真好。如果舒鹤以后有了孩子,他也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这样经历风雨慢慢长大吧。
她被自己这种想法唬了一跳,搓搓手腕,呵了口暖气。
怎么会想到他呢?
“前方到站,珍珠峰,请乘客有序下车,携带好随身物品……”
两个瓷娃娃一样的精致女孩走进了淮城的阳光下,她们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在梧桐叶降落的柏油马路上,伸向远方。
骆成辉和舒鹤在临湖的客座包厢等候多时,歌手摘了帽子口罩,姜椿盯着舒鹤头上的一根翘起的呆毛许久,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捋了一把。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任由姜椿把那撮碍眼的头发理顺了,头顶的温度才渐渐离他远去。
大明星的头发保养得好好,手感和丝绸一样。
这是姜椿的想法。
她的手好暖和,被摸头原来是这个感觉,还挺舒服的。
这是舒鹤的想法。
一进入暧昧状态就大条神经的萧助理和骆助理没有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从工作聊到生活,再聊到最近热播的《上弦月》。
这是姜椿和他们商量好的一个讯号,骆成辉一旦开启《上弦月》这个话题,舒鹤就可以准备假装接个电话,然后和姜椿一起溜走了。
《既见君子》的钢琴前奏如约而至。
舒鹤还挺专业,姜椿想,做戏就做全套,都找好人掐着时间打电话了。
下一秒某人就展现出了拙劣的演技,他甚至呆了一下,才从桌子上拿起手机。
“喂,云姐……”
他听了十几秒,捂住麦克风,给姜椿做个手势,“工作上的一些事情,我们出去一下。”
姜椿等的就是这句话,忙不迭把包提起,和萧乐说了一声抱歉,跟着舒鹤出去了。
舒鹤也不含糊,边走边扣上自己的装备,下楼右拐找到服务台,对台里的领班说:“麻烦帮我开一个新的包厢,两个人。”
姜椿:啊?
原本计划不是这样的啊,她和舒鹤两个人之间出门走了就好了啊,难不成舒鹤还想搞一出隔墙有耳,偷听好哥们的恋情?
这个想法很快被否决了,领班带着他们走到角落里的小包间,和萧乐他们坐着的那间隔了半个湖。
“只有这里了,您看行吗?”
舒鹤点点头,“可以的。”
姜椿带着满头问号坐在了舒鹤对面,他把口罩取了下来,手机电话已经挂了,屏幕上是满屏密密麻麻的字。
“出了一点小岔子,刚刚真的是我经纪人云姐给我打的电话,主要是来说一档节目的邀请……”
姜椿的手机屏幕也亮起,舒鹤的侧脸被消息挡了一道,但那身暗红西装还是十分显眼。
舒鹤顺势投去的目光凝固了一下,“这不是之前……”
照片是发在群里的,他当然也看到了。
姜椿赶紧解锁开微信转移话题,“我经纪人刚刚也给我发了,是一档跨界对话综艺,名字叫做……《让我们开诚布公》?”
“对,”舒鹤松了口气。她看起来不是很抗拒的样子,说不定有机会能说动她一起参加。
“具体是什么综艺啊,我看看……”姜椿划了几下屏幕,大致浏览了一下策划案,“六位畅销书作者和明星对话,从不同角度谈不同的人生,体验对方的职业生活,邀请莫惊春和……歌手许树禾组队参加。哦,还要出外景啊。”
舒鹤推推眼镜,低下头试探着问道:“你……有没有兴趣?”
“要想一想,”姜椿把玩着手链上的宝石,“据说综艺很多都是有剧本的,我不太擅长演戏。”
他翻到尾页列出的合同那里,指着出品方和最末尾的条款对姜椿说:“和去年口碑很好的那一档慢综艺是同一位导演,合同里专门写了——除了部分粉丝问题外,其他任何台本都由嘉宾自己撰写。”
“你这么说会让我很容易冲动决定的!”她绞着手。
女孩气鼓鼓的样子就像吹起来的透明气球,看起来气势十足,内里装了什么一清二楚。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一戳!
咕——的一声。
舒鹤把菜单朝姜椿推推,“刚才没怎么看你吃主食,反正已经坐下了,要不要再来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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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真的有命运吗?
姜椿本来是不信的。但是她的人生有时候比狗血剧还精彩,有时又幸运得恰到好处,她隐隐约约就觉得命这种东西是存在的。
再往前推几年,她哪敢想自己会认识当红歌手,还和人家在山道上散步?!
骆助理的计划一路推进,他没活在姜椿的小说里,自然不可能表白前夕出车祸,或者说出心意前遇上前女友。
舒鹤听到姜椿说的这几个假设桥段的时候,一脚踩在一块晃动的石头上,还是姜椿拉了一把,才勉强维持住了平衡。
“第一,成辉这种钢铁直□□本没有前女友;第二,你的写作风格一直都是喜欢在主角即将甜甜蜜蜜的时候扎刀子吗?”他无奈地说。
“有起就得有落,太平淡的剧情抓不住眼球,等读者能和主角共情了,反转就可以开始了。”姜椿坐在边上的石凳上休息,鞋跟一下一下点着地面。
舒鹤哭笑不得,“如果更高维度还有一个作者是在写我们现在做的事情,那幸好他没把成辉的爱情写成你想象的那样。”
“没那么夸张吧,就是读者老是在评论区里喊能不能别让他们在玻璃渣里找糖了。”姜椿抬起头看月亮。它今天好大啊,感觉离他们特别近。
在她的世界里,月亮上有一棵巨大的桂花树,每年会有一只兔子来啃掉它的一段树枝,那一天它就能变成一位女仙,下界从世人的梦中路过。
她今天似乎颇有兴致,也不管舒鹤听不听得懂,在山道上跳跃着告诉他。这些天马行空的幻想早已变成了单元剧的小故事,写进了她传统音乐题材的第二本小说里。
舒鹤想,就算她最后拒绝了那个综艺的邀请,他也不觉得有太大的遗憾。她在鹿海说的,现在讲给他一个人听的,都是不同人生的对话。
他们走到了山顶的古塔下,姜椿选了从塔背面上来的路线,因此他们能够站在不起眼的阴影中,远观高高瘦瘦的男孩女孩畅谈。
骆成辉提前托人带了一束花上来,他从售票亭边上找到了那个袋子,萧乐再看到他的正脸时,他已经捧着一束碎冰蓝玫瑰站在她面前。
在恋爱这方面反射弧超长的萧乐终于明白了即将会发生什么,跺了下脚。
“小姜这个大坏蛋,居然还骗我!”
姜椿在暗处幽幽说:“怎么光骂我一个人,不骂许老师呢?”
舒鹤在她旁边笑呵呵,“可能怕我打小报告把她工作弄没了吧。”
“你居然是这种人?”姜椿斜眼看他。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打趣内容就此结束,舒鹤比姜椿先看到后面让单身狗吃柠檬的环节,他转了个身,挡在姜椿面前。
姜椿气的牙痒,“我又不是没谈过恋爱,你给我让开!”
“我有更重要的东西想给你看。”
一片温热的羽毛遮住了她眼前的世界,那是舒鹤的手,他把他的手盖在了她的眼睛上。
她心里紧闭的房子忽然又出现了,她知道里面关着一个真正的姜椿,在写作、画画,但就是不肯开门。
明明晚间的山上有无数声音,可她能听到的只有一声。
咔哒。
那是一个盒子被关上,也是一个人转动了房子的门把手。
遮住她眼睛的手拿开了,舒鹤的手握成一个拳头在她鼻梁前,这只手一松,落下一块圆形的月光。
银链子在他手指上晃动,最底下是一个椭圆形的小环,就像一枚戒指。
“要不要试一试?”
姜椿听到了钥匙串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一位从远方来的客人带着钥匙站在了她的房子前面,他走过木框的琉璃窗,也曾试图敲响那扇门。屋子里的女孩没有给予这种声音回馈,他就靠在窗台上,看她修剪一束茉莉花。
日复一日,相思成疾。
“你是想跳过表白直接求婚了吗?”她故作开玩笑的样子。
“如果在这方面人生能开倍速的话我一定充会员。”舒鹤站在台阶上,无不惋惜地说。
他本来就比姜椿高,再加上台阶的增幅,姜椿只能仰头看他,脖子微微发酸。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拉了一把青年的衣服,把他从高处拉到了一个能与她比肩的位置,满意地笑了。
舒鹤把手上的东西再晃晃,“那你是要,还是不要呢?”
“你就没有别的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这么直接?”
“哦——”他把手一收,从大衣内里胸口处的袋子拿出一个信封,放进姜椿的口袋里,“都在这里呢。”
他摁住姜椿的手,耳朵尖都是红的,“回去再看,可以吗?”
姜椿迟疑了一下,还是松开手。
“好。”
舒鹤手里的光晃得她心慌,姜椿退了半步,深吸一口气,“我们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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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山道只有墨黑和月白两种颜色,地灯发出幽暗的光,堪堪只够照亮前进的路。正月十五最热闹的是沁潭边的古街和湖面,他们往山下看,那里倒是截然不同的彩色世界。
这个时间点在还会上下山的多是晚练的人,大家的影子都拖在身后,面容藏在夜色里,舒鹤与他们并无二致。
“你经纪人知道这事吗?”
舒鹤把手揣进大衣口袋里,失望道:“我以为你会问‘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或者是‘为什么会喜欢你’这样的问题。”
姜椿笑笑,“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必须要知道的答案。”
“也是,喜欢上一个人有时候是毫无理由的。”
“所以比起这个,”姜椿转头看他,“我更想问的是,你想过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吗?我们一个是素人,一个是公众人物,本身就存在圈层壁垒。粉丝和资本成就了你,你的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踏错一步,随时有可能从钢丝上掉下去。”
舒鹤却摇头,“我没有意气用事。”
“而且,”他伸出左手,捉住姜椿的手,拉进自己的口袋里,“我的存在并不依赖于别人的认可。”
她的手僵了一下,还是默许了这个动作。舒鹤的手宽厚有力,姜椿却在掌边摸到了几个粗糙的硬块。
“是以前干活留下的老茧,其实本来更多,这几年消了不少。”舒鹤解释道,“你刚刚问我经纪人知不知道我和你的事情,云姐是知道的。他们连危机公关备案都做好了,不过你也没什么黑历史,不用太担心。”
“真的考虑好了?”
“嗯。”回答是毫不犹豫的。
她试探着说:“我是高敏感人格,玻璃心,卡文的时候还容易暴躁,可能和你想象得不太一样。”
舒鹤默默看她一眼,“我也没把你想得那么好。”
姜椿跳起来准备打人。
舒鹤说:“只是觉得你一直在照顾别人,那我可以来照顾你。”
姜椿心里的门咯吱咯吱作响。
曾经她也把自己的真心捧出去过,哪怕被扎了一刀,还是念念不忘,如同溺水濒死之人总在幻想还有浮上去的那一天,然后被伤得体无完肤。
她能敏锐察觉到身边许多人的情绪变化,稍有异样,她就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日积月累,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懂得如何开导和劝解,成了一种行走的树洞,接收到了许多情感。
小她两届的学妹对她说:“姜椿学姐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知心大姐姐。”
已经有很多年了,很长时间,再没有人能够看到她心里的那间屋子,里面住了个玻璃做的孩子。
姜椿停下脚步。
“我想我已经有答案了。”
话题转换得有点快,舒鹤呆了一下:“你说什么?”
姜椿说:“我说,我们谈谈吧。”
“这不是在谈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下一秒舒鹤已经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前,那枚戒指又晃动在她眼前,他眼底都是笑意。
“不许反悔。”
他只需要稍稍低头,呼吸就能萦绕在姜椿耳根处,她素来怕痒,脑袋一下别开了。
她被舒鹤牢牢抱在怀里,好听的嗓音说出了他一直藏在心里的话。
“你是不是怕我们看起来的位置不对等,会给彼此压力和束缚?”他指着刚才踩过的台阶,“我不怕这些,你不需要走上来,我可以去找你。抛开歌手这个身份,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站在门后的那个女孩已经伸出手——她早已期盼。
玻璃做的姜椿打开了门,和他一同进来的是风,吹走了他的礼帽,把一个完完整整的舒鹤放在她面前。书法作品里放着茉莉花,送给了远道而来的第一位访客。
送君茉莉。
劝君莫离。
而现实中的姜椿掰开舒鹤因为紧张而握紧的手,拿出了那条银链子,她解开搭扣,把它举到舒鹤面前。
“帮我带上?”
她踮起脚,在舒鹤的唇上一扫而过,仿佛花瓣触碰水面。
舒鹤的手擦过她的鬓角,挡住脸的碎发被撩到耳后。他托起她的后脑勺,两个人像是忘记了时间的孩子,在无人处接吻。
—
“那个综艺邀请不会是你特意安排的吧?万一我今天没答应,你还能借口录节目和我见面?”
舒鹤敲了下她的脑门,“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那真的是个意外之喜。”
“说好不公开的话,一起上节目更容易露馅吧?”姜椿不解。
“迟早会被知道的,”舒鹤又敲了下她的脑门,女孩五官皱成一团,他也心软了,伸出手帮她揉揉,“我和云姐仔细讨论过,我们之间的互动明面上只有盛典那一次,突兀公开会引起热议。一起录节目,时不时互动,以后再公开,粉丝就不会那么抗拒了。”
“是你谈恋爱又不是他们谈恋爱,他们怎么比正主还激动……”
“如果有冲动的粉丝冲到你那里去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你的情绪会受影响,对事业发展也不好。”
“你一直在强调这件事情对我的影响,”姜椿抬起头,“那你呢?”
“我吗?”舒鹤笑笑,“我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