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远行之人（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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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声重新回到耳朵里，示意着花夕节还在继续。在绝对的寂静过后，小花下意识觉得这样的喧闹显得亲切而生动。她看看四周，周围依旧是灯火璀璨的九安城。
“刚刚那是，撞到鬼了吗？”
心怦怦跳着，现在，小花的意识已经重新占据身体。像是从戏台下方重新回到聚光灯下，她一时有些不该习惯，感觉刚刚从一场梦中醒来。不过一个声音回答了她，告诉她之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可以这么说。他本来早该烟消云散，但出于救人的执念，并且身上带着我的血的缘故，他的残留被固定在了这里，最后被你这个血脉同源的人观测到。”
“你……是九安大妖吗？”小花的声音直接回荡在意识里。对于九安的出现，她一时间有些茫然。
“可以这么说……我是九安的一部分。”声音回复道，有些慨然：“我的意识，一直留存在我的血液里，你既然继承了我的血液，那自然就保存了我的一部分意识。”
“那……我还是我吗？”
她注视着眼前的虚空，似乎这样就能注视到九安的样子，问得很认真。她觉得九安似乎笑了，在她的意识之海里上下悠然游走。
“小花，你就是你，这是不会变的。我虽然在这里，但就像是你家里的客人，你看到的，听到的，我也能感知，但是能做决定的只有你自己。”当然了，偶尔趁小花喝醉的时候出来闻一口酒香，总不能指责吧？
“但是作为主人，我没办法把客人赶出去对吗？”
“哈哈哈，目前的状况，确实比较困难。唔……你可以当我是个有礼貌的室友。”
不请自来，怎么看也谈不上礼貌二字。但对方是传说级别的妖怪，不自作主张地行事，似乎已经算是恪守本分。
何况，她早已接受了它带来的奇迹。
“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她接受了身体里存在另一个灵魂的现实，不再抗拒。
九安不禁觉得有些稀奇。“这就完了？你也接受的太快了吧！”
“不，其实我一直在等着这件事发生。”
自受伤事件之后，她从路易对现场情况的叙述中已经对真相有着些微的察觉——她体内有另一个意识出现保护了自己。这点推断并不难得出，而如今只是有了确凿的证据罢了。
“反正我也没办法不是吗？那就好好相处吧，室友。”
“室友，倒是不错，哈哈哈哈……”九安放声大笑起来，显得很是高兴。
“那个男人……”
她又想到了刚刚消失在焰火中的男人，不禁有些黯然。
“那个人的爱人，是不是到最后都还在等着他呢？”
无人知晓。毕竟，这已经是一千年前的事，答案早已彻彻底底地消散在过去里。
“如果他能意识到是什么困住了他，他还能回去见到他的妻子一面。但是人一旦抓住了一直追求的东西，又哪里肯这么容易放手……比起放手，他大概宁愿去死。”九安摊手。“总之，这是好事。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他一心想救妻子，结果找到的希望反而成为了回家的阻碍，让他在家门口徘徊了一千多年……这也太残酷了。”小花道，“幸好，在他自己的意识里只过了七天……如果我不戳破他，他还会一直徘徊下去？存在下去？”
“小花，你觉得怎样才算活着？或者说，怎样才算有意识地活着？”九安突然问道。
小花愣了愣：“怎么才算？”
“那就是，与周围的连结。”
“小花，为何那人一得知自己已经身处千年后的世界就崩溃消散了？因为他突然明白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已经断了，无论如何想要挽救他，他都是沙盘上一个孤零零的点。无论他如何挣扎，他都无法影响到任何人，其他一切也都与他无关。”
“生命是一张网，每个人都是一个节点。一个节点消失了，周围的节点就会自动弥合。但如果他构筑的节点够牢固，即便他消失，他在节点上的位置也还将存在一段时间，直至他被慢慢遗忘。但如果周围的点一瞬间全部消失，那么他就立刻会陷入空虚。”
“虽然很不甘心，但这就是人类能够遍布大地，而妖族式微的原因。作为生命，我们必须学会连结。因为说到底，我们每个个体都不是那么强大，多多少少都需要周围的人作为锚，来将自己的存在固定。”
“它既是束缚，又是生命的组织方式。原子化的个人在连结中才能形成细胞，组织，乃至器官，最终诞生新的生命。”
小花似懂非懂。
“我感觉你在说的生命，是个很大的东西，我们都在其中，都是这个生命体的一部分。你说的，是九安城吗？”
“九安城，还只是一个胚胎。”它道，“也许有一天，它真的能诞生出我说的那种生命吧。”
小花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九安你……最初就是为了这个‘生命’，才建立起九安城的吗？”
“我只是想撒下一颗种子……至于它能长成什么，”它笑笑，“我也和你一样好奇。”
“九安城的诞生，并非我的刻意为之。最初只是顺手，救下了一些逃难的妖族。然后慢慢的，数量越来越多。他们甚至建立起了自己的城市。不知不觉间，它就在这里了。”
“啊……那时候人族和妖族是在打仗吧。”小花明悟，“乱世之中，九安城成为了无辜者的庇护所……真是了不起。”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小花。”九安停顿了一会儿，说道：“那场战争的起因，本来也是因为我。”
“啊？”小花愣住。
“虽然仔细想来有许多的缘由，但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我的意气用事，为报友人之仇，一怒之下剑指明光城。结果牵涉的人越来越多，仇恨也日益增加……今日妖族的局面，我确实难辞其咎。”
小花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追问。
“……算了，都已经过去了一千年了，不管是朋友还是仇人，现在全都已经变成尘土了。”九安笑道。“这些恩怨都不重要了。”
“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九安城流传下来了。”
它注视着花夕节欢乐的人群。他们成群结队，呼朋引伴地从它身边走过，对这里的对话无知无觉。
“这就是一千多年后，我与这个时代的连结……是我存在的证据。”
零点的钟声响起来了。有花灯从远方升起，一朵，两朵，缀在黑色的背景上，在天空中形成小小的光点。随后，越来越多的光点缓缓上升，在夜幕中组成队形混乱的阵列，在风中摇晃着。
此时，成千上万的人与妖正和他们一样，抬头看着花灯升起。
“花夕节快乐，小花。”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远行之人（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