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得意须尽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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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敦在做梦。
这是一个温暖得近乎不真实的梦。
有一个小女孩牵着他的手，开心的对他说：
“走，一起去游乐园玩！”
她的手，软软的、暖暖的。
但，好违和感！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小女孩诧异地回过头，纯黑的眼睛里闪烁着不解：
“怎么了，大哥哥？”
他半蹲下来，视线与她齐平，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脱口而出：
“这……是梦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态度立刻冷下来，似乎刚才高兴的火焰立马熄灭一般。
她松开了他的手，面无表情的说：
“嗯，是的。”
“……唉？”
中岛敦愣住了。
然后，当他彻底、清晰地意识到“这里是梦”这个事实时——
咔嚓。
梦，如同玻璃一般碎了。
从他与女孩接触的地方开始，蔓延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
整个梦境就颠倒旋转。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仿佛被抛入了无尽的漩涡。
……
他醒了。
或者，是进入了另一个诡异的“梦”？
他正坐在一个冰冷的座位上，周遭是绝对的寂静，只有一种无形的、压抑的嗡鸣充斥在空气里。
面前，是无垠的、死寂的海。
深色的水面上起起伏伏漂浮着无数大小不一的茧。它们随着看不见的暗流缓慢移动，彼此轻轻碰撞，发出沉闷而黏腻的响声。茧里似乎包裹着模糊扭曲的影子，看不真切。
他所处的地方像一个纯白色的车站，浅浅的露台延伸出去，仿佛随时会被那无尽的墨色吞噬。
本能疯狂地叫嚣着，让他远离那片不祥的水域。
他试图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找到其他人，但目之所及，只有他一个“活动”的存在。
一切都是静止的，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在车站空旷的一角，他看到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幽灵。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是一团凝聚不散的悲伤。
中岛敦鼓起勇气靠近，试图与它对话。
“你……你好？请问这里是……”
……
魏尔伦老师，身高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月城二中物理教研组扛把子，行走的中央空调（冷气版）。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是一种无形的威压。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一丝不苟的金发，以及那对一切漠不关心的蓝色眼眸，共同构筑起一道生人勿近的屏障。
这种外貌气质条件本来应该在失去教资的悬崖边缘岌岌可危，奈何，能打败魏尔伦老师那极具权威感的脸和模特般身材的，是让学生避之不及的强度和无处不在的低气压，俗称上压力。
他甚至不需要动用教师特有的说教话术，只需要一个眼神扫过，就足以让心理承受能力稍差的学生直接吓哭，并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持续做关于被重力碾压的噩梦。
除了对伴侣兰波老师和他那两个正在上学的弟弟（其中一位正焦头烂额）稍显温和外，貌似他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据不可靠的小道消息传言，他能如此“拽”的原因，是上面有人（此刻正在教育局里悠闲品茶的波德莱尔先生莫名打了个寒颤：总有种不详的预感.gif）。
因此，没有人敢于挑战他在课堂上的权威。
也没有人会试图打扰他在课余的自由——
但越鸣会。
这个拙劣的越鸣。
实际上她对于课堂睡觉这件事早有防备，尤其是数学物理这两科硬茬，何况还是森鸥外和魏尔伦这俩大山的课，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陷入“困境”。
然而生理反应会给予人最重的一击。
即使猛猛灌了两瓶咖啡，生吃风油精这样的狠活也做了，但一夜没合眼处理完表演要用的新曲的代价就是，她甚至没能坚持到魏尔伦开始讲解那道关于电磁感应的压轴题，脑袋就一点一点，小鸡啄米般，最终彻底垂下去，胳膊下还压着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彻底沉入了梦乡。
中也在旁边拼命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甚至不惜在课桌下上手去薅越鸣的胳膊，然而越鸣依旧呼吸平稳，已经不知道天地为何物了。
他们小组的积分，会变成什么样子……中原中也在内心哀嚎，仿佛看到了本周流动红旗无情远去的背影。
魏尔伦固然会照顾他，但问题是今天负责年级巡查的福泽主任也在窗外啊！或许魏尔伦还会因那层特殊关系可以对他网开一面不扣个人分，但小组分眼看就要垫底了啊！
然而越鸣的睡眠质量就像那什么无能的丈夫。
于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教导主任福泽谕吉那标志性的银发和严肃面孔出现在门口。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径直走到越鸣的课桌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同学，醒醒！”
睡眼朦胧爬起来的越鸣：
“啊？哦……”
在全班同学（尤其是心如死灰的中也）的注视下，越鸣打了个哈欠，用一种近乎理直气壮的语气解释道：
“老师，我吃的药有副作用……”
福泽谕吉那总是紧锁的眉头似乎动了一下。他看了看越鸣确实不太健康的脸色，又瞥了一眼讲台上抱臂旁观、表情莫测的魏尔伦。
“……那上课也还是尽量醒着吧。”他看起来像是没招了，最终只能干巴巴地挤出这句万能台词，“坚持一下。实在不舒服可以去医务室。”
是的，这就是有人民医院官方背书的病号的额外豁免权。
——好想像她这么嚣张的活一次啊！后排有同学在心中默默流泪呐喊。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特权”的。
下午的小组会议上，陈川终于忍不住带着点情绪对越鸣说：
“你能不能上课别睡了？”
中原中也心里咯噔一下，不禁捏了一把汗，实在是在他的印象里越鸣这家伙说话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自尊心又极强，上次对回学校分享成功经验的学长禅院直哉都敢直接开嘲，要是又出事那他作为组长该怎么办？是拉架还是帮腔？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或许对待“活人”、尤其是自知理亏的情况下，她的态度要软和得多。
趴在桌子上的越鸣不可置否地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好吧，我尽量。”
声音有气无力，但确实没有反驳。
这算是……妥协了？中原中也有些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他看向不知何时刷新在门边正笑眯眯地望着这边的太宰治，后者对他做了一个“看吧，我就说”的口型。
“那……”陈川还想说什么，但又感觉没什么话说，但又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半天憋出来一个，“那你加油？下次注意？”
“嗯。”越鸣把头埋进臂弯里，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中原中也此刻有种奇怪的“原来大家都是忍人”的复杂欣慰感。
小组会议结束后紧跟着就是乐队演出节目的讨论会，被拉进来的芥川龙之介正好也有空（或许是因为去医院开了新药，咳嗽稍微好转了些），于是几人就在空教室里提交议程。
“身体好点没？”越鸣觉得有必要问一下情况，毕竟这位学弟看起来依旧是那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尽管这里病号就他俩。
芥川龙之介点了点头：
“多谢学姐关心，好些了。”
他上次去医院还真就按照越鸣说的办法办了，结果流程异常顺利，连午休都没过就拿着检查结果和药回了学校，走的医保报销后，反而比平时在校外药店买的药更便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关系”起了作用。
无论如何，他会感谢学姐的帮助的。
……就是下次在噩梦里不要那么划水就好了。
不知道太宰治从哪里忽悠过来的多媒体钥匙，u盘下载完成后越鸣给他们听了要表演的新曲，遗憾的是她并没有时间也没有财力调校虚拟歌姬代替，于是最终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阵录制。
“……我要将蜚言，撕碎，”
“朝着我的明天，全力去追……”
“丢掉崩溃，也丢掉眼泪……”
说实话，太宰治没想到会是这种……呃，比较激烈的风格？
录音设备简陋，环境音也没完全滤除，但断断续续的歌词和不太清晰的音质也没办法完全盖住演唱者本身优异的嗓音条件和蕴含在其中的、近乎执拗的力量感。
虽然作曲略显稚嫩，编曲也简单，但就是这点青涩的感觉才正正好弥补了技巧上的空白，透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劲。
“……你以前没试过自己唱吗？”太宰治听完后，饶有兴致地问，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不错啊！”中原中也眼睛亮了，他是真心觉得这歌和她的声音很搭，“其实你如果想主唱的话我觉得完全可……”
“如果这算夸奖的话我就收下了。”她迅速打断，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改变计划，再说了，你比较有节目效果吧？”
……那你倒是压住嘴角啊。太宰治在一旁看得分明，心里暗笑。
这些天折腾下来他算是看明白了，越鸣这人其实挺吃软不吃硬，也挺喜欢别人夸她的，但偏偏要装作一副浑不在意、甚至有点炸毛的样子，实际上心里高兴得要死。
接着他就演出方案提出了更实际的异议：
“我们的校内汇演节目只需要搞定这一首就行，但之后和其他学校联合排练的文艺汇演呢？目前就我们四个，乐器加上人声，是不是人少了点？”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越鸣点点头，承认这是个短板，“但这个也好说，我这就去给你们骗……不，是招一个。”
芥川龙之介：……听起来怎么怪怪的？好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你刚刚说了‘骗’对吧？”中原中也听得清清楚楚。
“不要在意这种细节，”越鸣面不改色地摆摆手，“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能卖你们吗？”
太宰治抽了抽嘴角：
“难说。”
……
福泽主任多灾多难的一天还没结束。
到了高一年级的楼层，靠谱的国木田独步正在讲课，看到门外的福泽谕吉，先是让学生自己做新题，然后快步走出来汇报班级情况。
福泽谕吉点了点头，对国木田的负责表示满意，正打算离开，结果又发现有打瞌睡的，不止打瞌睡，旁边居然还有个带手机的！
高二的越鸣同学的情况倒是传的满学校皆知，因为她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每个月都得固定去医院一趟，开的药里也有比较促进睡眠的成分，这属于不可抗因素，更何况她在一班，森鸥外带的班，即使对森鸥外本人有点意见，但福泽谕吉不得不承认他的班级属于整体学风优良，根本不需要太多担的心。
……而且他自己受托照顾的江户川乱步好像也不怎么守规矩就是了。
上次月考那精准的、刚好卡在及格线上的控分让他不禁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是不是有点问题？
但怎么高一也接二连三出问题了啊！
他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上前几步，沉声问道：
“那边的！上学为什么带手机？”
“这是我妈妈给我的……”泉镜花同学眨巴眨巴眼睛，从桌子底下碰了下打瞌睡的中岛敦。
这时，被惊醒的中岛敦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正好对上福泽谕吉不赞同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国木田老师赶紧再次小跑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小声附在福泽谕吉耳边急切地解释道：
“……主任，确实有情况，泉同学她妈妈那边……有点特殊安排，之前跟学校报备过的……”
福泽谕吉沉默地听着，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国木田继续上课，然后转身离开。
福泽主任今天也很心累。
作者有话说
第151章 得意须尽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