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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Head Empt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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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教中心,一个神奇的地方。
在遥远的古代,我们一般称其为“锁妖塔”。
当然,近些年治安好了,政府投入也大了,崭新的教学楼和实训车间立在那里,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倒是少见动刀子的事,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譬如去年食堂里两伙人用餐盘互抡的场面还让人记忆犹新。
只能说,在这里你可以不活,但不能没活。
因而在接到这起报案的时候派出所的民警老陈着实为自己捏了把汗。
虽然他儿子在月城二中念高二,算是省重点的苗子,但这个年纪的男孩冲动起来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分寸,很多和他儿子年纪差不多大的青少年容易头脑一热下手不知道轻重,死伤率比起成年人更严重。
警车“呜哇呜哇”地开到职教中心门口,老陈的心先凉了半截——此刻职教中心门口吵吵嚷嚷围了三大圈人,最外围的踮着脚伸长脖子,中间层的举着手机拍摄,最里圈的人表情各异——有憋笑的、有愤慨的,还有几个染着炫彩头发的学生悄悄往后缩。
等老陈和同事拨开人群来到现场,才发现事有蹊跷。
没有预想中的头破血流,只有一辆银灰色五菱宏光歪停在政教处门口,车门大敞,像只搁浅的河蚌。
七个学生垂头丧气地蹲在花坛边上,校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眼下的乌青诉说着彻夜未眠的疲惫。
“通宵爽不爽?”一个声音从车前传来,“要不要老师给你们买份早餐,豆浆油条管够~”
说话人身高一米九,白衬衫皱得像咸菜干,却还在优哉游哉地啃着茶叶蛋。
老陈倒吸一口凉气——这年头老师的抓捕方式都这么野了吗?
好在目前没人伤亡,老陈把现场中心的几位全部请回派出所做笔录,包括那位不像老师的老师,以及一个意外卷入此事的美团骑手。
询问室里,老陈看着穿美团骑手服的青年,意外发现还是个派出所的常客,甚至也是职教中心的校友,于是决定从最基础的问题下手:
“怎么读到初中就不读了?”老陈翻开笔录本。
“有人就不喜欢读书,就算他成绩再好,也不喜欢读书。”青年答非所问。
“你成绩好嘛?”
嫌疑人佐藤太郎咧嘴一笑:
“不好。”
事实上,虽然只是个路过跑单的外卖骑手,但佐藤太郎此人极其幸运地看完了事发的全过程。
事情也很简单,对职教中心来讲只要男的不死女的不生就是好事,对比起其他高中而言管的不严,许多同学会在晚上翻墙出去包夜。
就在那个平常的早晨,在同学们经常去的网吧,一辆银灰色面包车摇下车窗。
司机是个一头白毛的一米九大高个,戴着夸张的墨镜,看起来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职教中心,五块,坐满走人!”
蹲在路边啃包子的白濑等人眼睛都亮了,我靠!专车,还这么便宜,傻子才不坐!
于是一会就坐满了。
有人一上车就歪头大睡,还有人兴奋地讨论着昨晚打赢的团战。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神秘的弧度。
这司机服务真是贴心到家了,绝对的良心。
他甚至没有让这些学生在离学校很远的地方下车,也没让他们在学校门口下车,而是把车直接开进了学校,停在了政教处门口,并且还有等候已久的由政教处王主任、宿管阿姨以及几名体育老师组成的“仪仗队”的热烈欢迎。
……就是有点贴心过头了。
“Surprise~宝贝们!欢迎返校!”司机摘掉眼镜,露出那双著名的苍蓝色眼睛——没错这司机就是月城二中的政教处老师五条悟。
那一刻,车内的空气凝固了。
白濑手里的半袋豆浆,“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老陈在做笔录时大受震撼:
“你为什么要假装专车司机?”
这操作实在超出了他二十多年片警的经验范畴。
五条悟两手一摊,一米九那么长条一人坐在看守所椅子上像个竹节虫。他甚至还调整了下坐姿,让那双无处安放的长腿稍微舒服些。
“那我不是帮人家学校找学生吗,夜不归寝多严重啊!”他说得理直气壮,“上个月有俩翻出去遇到传销的,上上周有个掉水沟的……我这是防患于未然,寓教于抓,让他们体验一下社会的复杂与人心的险恶!”
老陈一直在想当时车上的同学心情是怎样的。
对此,被抓的包夜学生白濑表示:不白来嗷,全都不白来!
碰到这么机智的老师,就连老陈也只能说:同学,你们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老天这么整你?
做完笔录已是日上三竿。由于情节过于离奇,且未造成实际人身伤害(除了心理创伤),最终以批评教育为主。
老陈看着五条悟潇洒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追出去喊道:
“五条老师!下次再抓学生……也不要用这种方法嘛!影响不好!”
五条悟背对着他挥挥手,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远处,职教中心的起床铃响了,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佐藤太郎在送完那二十份炒米粉后特意绕到围墙下,果然发现又有了新的垫脚砖——这次换成了更防滑的水泥砖。
豁,这是贼心不死啊,颇有他当年风范!他摇摇头,骑着电驴驶出校门。
其实这纯粹是五条悟的临时起意。
你问为什么这么干?那是因为原本负责今天早上来职教中心交接工作的,是他的好友兼同事夏油杰老师。
但众所周知,月城的早高峰是很吓人的,能把脾气最好的人逼成路怒症晚期。夏油杰老师很不幸地被堵在了高架桥上,寸步难行。
而因为临近联考被调课的五条悟闲得发慌,正好趁开车送同事(结果同事没送上)交接的时候替友校排忧解难,而这份热心肠迅速得到了职教中心王主任等人的支持,不过就是有一个小问题——
夏油杰在电话那头无奈地说:
“……你不觉得你有点太显眼了吗?”
“这个好说。”五条悟嘿嘿一笑。
而这份曲折离奇的大戏在通过各个渠道传到月城二中的时候就有些变味了。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有早起的老师看到高三的夜蛾主任行色匆匆地出门,说是因为五条老师又整新活了,但好像这次比较严重,然后到了课间,消息传到隔壁二班就变成了“五条老师终于进局子了”、“五条老师被抓了”,等传回森鸥外带的一班时,已经演变成了“五条悟开车冲进职教中心,绑架了七个学生,现已被警方逮捕,据说要判刑”的惊天奇闻。
一般的八卦,学生们可能左耳进右耳出。但是离谱到这种程度的八卦,没人不想听细节。
“什么叫‘五条悟七进七出绑架通宵犯’?”越鸣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太醒,或者这就是今天的噩梦。
特地小跑过来和青梅分享一手信息的牧媛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后小声附在越鸣耳边说:
“五条老师今天早上都没来上课,而且有人看到夜蛾主任和福泽主任好像都往夏目校长的办公室去了……”
回到教室,依旧处于精神恍惚状态的越鸣宣布:
“我要回三院。”
她觉得自己的 san check 快要失败了。
苏扬神经兮兮凑过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分享欲:
“听说了吗?隔壁五条老师被抓了,好像要判!”
“那还真遗憾,我听到的已经是绑架了。”越鸣有气无力地纠正,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但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做不出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梦。
“咳咳,”森鸥外拿着他那泡着枸杞的保温杯到了讲台上,敲了敲桌子,“某些同学啊,不要听了点风就是雨,不要乱传谣、信谣,更不要乱讲话!学习为重,来,把周六考的那张卷子拿出来,我们讲一下最后那道压轴题……”
这时又听见隔壁班一声巨大的欢呼,也不用站起来,只需要头一歪就能看到窗外那被簇拥着的一米九大高个——不是五条悟是谁?
他甚至还在路过一班门口的时候,特地停下脚步,往里面瞟了一眼,嘴角噙着那让人牙痒痒的笑容:
“哟,森老师,讲卷子呢?”
森鸥外端着保温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课。
……
好消息,下课了。
坏消息,好像不是梦。
五条悟活蹦乱跳地回来了,谣言不攻自破,但故事的真相似乎比谣言更离谱。
越鸣感觉自己脑仁疼,然而还有更重量级的。
还有俩活爹等着她孝敬呢。
“我觉得我们应该研究一下怎么避免在你的噩梦里团灭。”中原中也往那儿一站跟个政委一样,“还有,你是不是又没休息好?”
太宰治就很从容:
“反正你肯定比我们知道得多咯~”
如果要聊成绩那越鸣容易红温,但要说跟别人扯淡,那就是她的兴趣所在了。
她自己总结的梦分三类,逃亡类、生存类地图类总结起来就是自身无攻击手段的解密,地图限时。
而另一类就是有一定攻击手段的战斗类,并且地图恒定。
“那你怎么不说?”中原中也皱眉。
“你们也没问啊。”越鸣两手一摊,表情无辜,“我怎么知道你们是真的还是假的?”
“还有的时候,”她顿了顿,补充了一个更惊悚的细节,“我也会梦到自己成了追逐战里的‘怪’,视角完全不同。”
“那你当时在迷宫里……”至今回想起那个充满不信任和互相背刺的迷宫,中原中也依然有些耿耿于怀。毕竟他当时可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欺负弱小多没意思啊,反正都没血条,当然是痛殴看起来比较强的有成就感吧?”越鸣是这样解释的,但眼神飘忽,可信度明显不怎么高。
“咳咳——”眼看着又要谈崩,滑向互相试探的深渊,太宰治挑了挑眉。
他朝越鸣使了个眼色,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旁边还在消化信息的中原中也。
越鸣恍然大悟,对啊,眼前这哥们还没意识到自己进了别人的鱼缸呢!
……不过好像也自带缸。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中也,对方正一脸“你们在打什么哑谜”的表情。
越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诱惑力,像那些游戏里的引导NPC,尽管她心里觉得这台词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你,想要掌控自己真实的人生吗?”
“什么……?”中原中也脸上的迷茫不似作假,完全没跟上这跳跃的思路。
“咱仨聊了这么久你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吗?”越鸣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
她像倒豆子一样一连串地发问,试图砸醒对方:
“你没发现自己鹤立鸡群在这里显得特别突出吗?没觉得这个世界存在什么毛病吗?不符合你认知的事情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但你无法解释?比如你那个监护人……”
中原中也陷入深思,眉头紧锁:
“确实。”
“我总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他承认,然后抬起头看向越鸣,“但你怎么证明你不一样呢?”
很好,继二次元纸片人怀疑她的世界是假的之后,又有二次元纸片人怀疑她也是假的。
越鸣面无表情,内心的小人已经在撞墙:
“你看你的建模精致度和你的数值就知道了啊!我做梦要是能有你的数值那我还能被追杀得跟孙子似的?”
“换句话说,你时髦值拉满了。我们画风都不一样。”
中原中也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消化这个“画风论”:
“有点道理。但是……”
他仍有疑虑。
越鸣看向太宰治,用眼神求助:你也没搞定?
然而这货摊手,脸上写着“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那好吧,换个现实点的说法,”越鸣心一横,决定下点猛药,“按照现在的状况,你不觉得等你填高考志愿、选大学选专业,甚至未来找工作的时候,魏尔伦也会替你效劳吗?”
她这是参考现实社会新闻还有魏尔伦性格进行的恶意揣测。
中原中也的脸色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一下,显然是联想到了某种令人窒息的可能性。
然而她很快转变了脸色,给自己找补,也给对方台阶:
“你也别太在意我说的,万一我是在骗你呢?”
“不,我信你。”中原中也说,语气出乎意料地坚定,“虽然很多你说的我不太理解,但我相信你现在不是在骗我。”
越鸣哑火了,半天来一句,气势全无:
“那、那也不能全信啊……”
她有点狼狈地别开脸,最希望学会缩地成寸或者原地隐身的一集。
“所以你会骗我吗?”中原中也向前踏了一小步。
被那双蓝眼睛盯着的时候越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活爹。
果然,其实很好说话啊……
察觉到对方态度软化的中原中也心情似乎变得好了些,嘴角甚至牵起一个弧度:
“因为做伙伴最基础的就是互相信任啊。”
我靠,是人格魅力!
直球克一切!二次元的套路还得是二次元来啊!
越鸣,K.O.
太宰治在一旁挑眉,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看来这儿还有个研发出使用攻略的。
“……就当我欺负你心软吧。”越鸣小声嘟囔,试图找回一点场子。
预想中的尴尬或愤怒并未在中也脸上出现,他反而像是被这句话点醒了某种久远的记忆,眉头先是蹙起,随即又松开。
“啊……又是这样。”他啧了一声,视线在越鸣那张写满“摆烂”和“心虚”的脸上扫过,最终却落回太宰治身上,“你们这些家伙,总是用这种话来掩盖真实目的,别扭死了。”
“诶?我有什么目的呢?”太宰治无辜地眨眨眼,仿佛刚才那个刻意提醒的家伙不是他。
“你不想一个人待着。”中原中也说得斩钉截铁,“所以你才这么积极地要拉我们‘清醒’,要拉我们‘下水’。你需要确认不是只有自己特殊,需要‘同伴’来分担这种……‘清醒’的痛苦,或者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对吧?”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没有反驳。
越鸣揉了揉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胃里的火烧感似乎有复燃的迹象。
咱要不还是聊点虚拟的吧,现实的有点戳肺管子了。
“所以,”她打断了这短暂的沉默,“我们现在是要论证‘现实是假的’,还是先想办法从我的噩梦里通关?”
中原中也转向她,神情已经恢复了之前的认真:
“那先从具体问题开始。你提到的噩梦有没有什么规律?触发条件?”
“没什么规律,硬要说的话……”越鸣努力回忆,“如果是熬夜的话,可能有连环梦?就是接着上次被吓醒的剧情继续,跟连续剧似的。”
“类似于系统补偿机制?”太宰治冷不丁插话,“长时间不登录,就送你一个豪华体验礼包?”
越鸣:……我谢谢你啊,这个比喻一点安慰效果都没有。
“那你之前说的攻击手段是什么?”中原中也追问,更关心实战问题,“除了你变成怪的。”
“呃……就地取材?比如旁边有根水管什么的可以拿起来挥两下。”越鸣举起双手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下。
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评估这可怜的战斗力:
“下次,在梦里,试着相信我们。”
越鸣愣了一下。
“你的潜意识既然能把我们‘拉’进去,或许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利用’我们的能力。”太宰治解释道,他看起来对这个可能性很感兴趣,“当然,前提是你别再把我们当怪刷了。”
她惨笑两声:
“……我尽量。”
“你这样子最好还是先正常作息吧。”中也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皱眉,“到时候演出怎么办?还是说你想找替补?”
她有些意外这家伙还记得这个,明明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才对,而更让她觉得不适的是那个刺耳的“替补”,这会让她想起初中被李代桃僵的往事。
一种混合着屈辱和愤怒的情绪猛地窜起,压过了胃部的不适和精神的疲惫。
于是越鸣条件反射般地,扬起了一个极其尖锐、甚至带着点恶意的笑容:
“替补?谁能替补我?凭他们……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