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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大哥别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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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物种。
他们能从一切事物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将身份和情感施加到所有物体上,用自己的形象去塑造世界。
……
人和人之间是不能相互理解的。
越鸣一直坚信着这一点。
这个世界上其实很多人没把对面当人看。
就是意识到对方是和自己一样的、活着的人类这点上。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深陷于自身妄想症的疯子,男的有26岁女房客,女的有□□爱上在白宫做保洁的我,大家都疯的坦坦荡荡,不过在自己的剧本里想当绝对的主角罢了。
但这个世界并不只有你一个人。
又是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像一块融化的黄油一样摊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看不见的夜里,墙皮在攀爬生长,分不清是随时可以拧开门进来夺走黑暗中的光源的脚步声,还是杯弓蛇影的错觉。
呕吐。
反胃。
失眠。
生理性泪水挤满眼眶,烧灼的痕迹从食管蔓延至口腔。
泡烂的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混合着半硬不软的胶囊一起淌进厕所洞里。
手上黏糊糊的。
好恶心。
即便如此。
这也不过是家常便饭的一种。
花了钱吃下去的教训被自己吐了出来。
说起来,本来也很难吃……
她借着这股劲儿起来又写了一段曲子,然后继续吐。
根据经验以及预感判断,这种感觉将持续到胃里那点东西吐干净为止。
这算是什么感觉?上吐下泻吗?说起来,人类的消化道本身就是一根连通管……
像呕吐一样把所有情绪倒出来作为创作的调料,哭泣的时候不知道是情绪在驱动还是灵魂在旁观。
不知不觉又到了天亮的时候,依照着正常选项进行洗漱,距离上学竟然还有些许空隙时间,但她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感觉胃部残留的火烧感还在持续。
“听说今天‘特殊招生’的报名开始了。”
“先报名去试试吧。”电话那头的亲妈尚女士这样说着。
这是……把她当核动力驴使呢?
即使她真的是天才,也不一定有这样的精力去同时处理好几件大事。
她原以为那句八手抓只是个笑话,没想到还会进化,成了她最喜欢的地狱笑话。
但她好像并没有拒绝的权力。
这从来都不是个选项,只是通知。
有时候也会想着逃走,但好像这样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
她真的有自己生存的能力吗?
而且,相比之下她的家庭真的没什么问题了。
物质充裕,表面和谐,比起那些真正悲惨的故事,她的痛苦显得如此矫情。
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
——那就只有自己的问题了。
“呵呵……”她低声笑起来。
Whatever,能撑到成绩出来那天再说吧。
她可不是什么崇拜这种要命的教育的傻子,她只是不甘心自己的投入还没收获就要被收走的现实。
我是谁?
我是这无趣绝望生活里唯一的斗士。
我的付出必定为我带来胜利。
一如既往。
……
昨晚是个平安夜。
——虽然这样形容很奇怪,但的确如此。
没有惯例的噩梦环节,也没有代入视角的解谜游戏,他甚至……睡了个好觉?
太宰治一开始甚至恶趣味地猜想自己这个“bug”是不是已经被系统悄无声息地“修复”了。
然而,当他踩着预备铃踏进教室,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那个座位,看到那个像一袋被抽去骨头的棉花般瘫软在桌子上的身影时,他立刻找到了另一种更符合逻辑的可能性——
这家伙通宵了。
早上到晚上一整天被填的满满当当的时间表配上通宵,即使是猝死的方向,那也不免让人想到著名的睡眠剥夺实验,不死就属于纯受罪。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现在他得找另一个突破方向。
除了依靠系统BUG和拥有特殊权限的人,从始至终能以自己意志看破这层迷障的,当然还有别人。
但是这个人……他不愿意。
或者说,他并不想做出行动。
周六的下午,预示着短暂解放的放学铃声终于响起,如同一声赦令,教室里瞬间充满了桌椅挪动、书包拉链开合以及迫不及待的喧闹声。
教室里一个嘴里叼着棒棒糖、顶着一头乱翘黑发的少年,毫无征兆地“啪”一声合上了摊在桌上的习题册,抄起书包,动作利落地甩到肩上。
“江户川同学?”旁边贴图未加载完全的同桌下意识抬头,“今天不去福泽主任家补习吗?”
少年转过头,脸上扬起一个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
“嗯、不去了。”他的声音轻快,“今天……我爸爸妈妈回来了哦。”
话音未落,他已经脚步轻快地冲下楼梯。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出教学楼时,书包带子被人从后面不轻不重地扯住了。
是太宰治。
他的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神情:
“今天晚上不是还有数学考试吗?就这样走了吗,江户川……同学?”
“那还真是抱歉啊,”江户川乱步嘴里的棒棒糖又转了一圈,“我有假条,主任亲批。”
“这么说,这样的生活你很满意咯?”太宰治微微歪头。
“听起来你好像有些不同的意见。”江户川乱步收敛了笑容,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也不能说完全不同,”太宰治耸耸肩,语气里掺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我只是觉得像这样无知无觉地生活下去,某种程度上,挺可悲的。”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乱步身上。
——你明明看得见,却选择和他们一样,为什么?
“你想带他们走。”
江户川乱步用的是肯定句。
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虽然偶尔改变一下生活方式很有趣,但那也至少得是他们自己的想法。他们应该是鲜活的,是拥有全部记忆和选择的、完整的‘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很少如此直白地袒露心迹,因为他期待着乱步的反应——或许是认同,或许是嘲讽,但总该有些什么。
然而,江户川乱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他忽的笑了:
“对你来说真的是这样吗?”
什么……意思?
“你真的是为他们好吗?”乱步的声音很轻,“还是说这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因为你的清醒让你感到孤独,所以你需要拉上他们,来证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来分担你的痛苦?
太宰治的瞳孔微微收缩。
“在真正替别人做判断前,还是先看看你到底期望的是什么吧。”
说完,他像是失去了所有交谈的兴趣,用力拽回自己的书包带子,转身大步离开,只留下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影:
“好啦,不和你这种连自己都没搞明白的人说了,我爸妈喊我回家吃饭呢。”
“回见,太宰同学。”
……
太宰治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黑发少年消失在校门涌动的人潮中,脸上的假笑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疲惫。
四周是喧嚣的、充满活力的放学场景,但这热闹与他无关,反而衬得他像个站在玻璃窗外窥视的幽灵。
满意?
他怎么可能满意。
这个看似平和的世界,每一天都在消磨他的意志。
他渴望真实的痛苦,真实的欢笑,哪怕是真实的毁灭,也好过这精心编织的虚无。
他当然想揭开这片虚假的幕布。
这个念头,在他于这片虚假的阳光下重逢他们时,就无比清晰地扎根了。
这愿望如此强烈,几乎成了支撑他维持清醒的唯一支柱。
……因为他们并不属于这里。
但现在,那些话迫使他将目光从“他们”身上,转向了那个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自我”。
有时候说话毫无顾忌的家伙还真的挺讨厌的,对吧?
“真是的,还不如森先生醒着呢……”他低声嘟囔着,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看天边缓缓下沉的夕阳。
至少他还挺有干劲的。
……
人类在极度恐惧时的三种反应,僵直、逃跑还有反击。
但没人告诉她在这种时候该怎么做。
最开始是消失的字幕。
虽然时髦的发色属于分辨测试的标杆,但也有不那么炫彩、更贴近“现实”的,比如隔壁牧媛他们班的禅院真希,于是这时候字幕就成了最好的分辨方法——让她在最快时间分辨对方意图的同时还能在现实里使用“skip”。
可以说如果是日语生那就是最赚的一集。
但没有可是。
高二的晚自习官方下课时间是晚上十点,当然对从高一就开始跟着高三时间表走的他们班而言这属于天方夜谭。距离班规定下的十点半下课还有整整一节晚自习的时间。胃部的空虚感让她决定下课后立马掐着点冲去小卖部买点夜宵。
就在这时发现了那个窝在角落零食货架前猫猫祟祟的二次元纸片人主角。
在他面前的则是干瘪到需要用撕咬来咽下的红豆面包。
越鸣摇摇头,打算给予这倒霉孩子一点善意的提醒:
“别选这个,贵死难吃的。”
然后她就看到了物理性质的“吓一跳”。
他整个人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弹了一下,手里的面包差点飞出去。
等到穿着高一校服的中岛敦尴尬地爬起来,然后左顾右盼,最终不太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那个、学姐,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不然还有别人吗?正想要这么说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了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唉?你说话怎么没有字幕?”
看着面前清澈而愚蠢的眼神,他显然无法理解这个问题。
越鸣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回到教室的。
……人说话,是应该有字幕的吗?
最后中岛敦还是买了那个面包锻炼咬合肌。
因为足够大块而相对有性价比,最重要的是,可以吃两天。
然后是罕见无梦的几个夜晚。
似乎一切又回归了原先的正轨,即使妄想贴图依旧存在,但好像也没什么人来给她找麻烦。
这样想着的时候,桌面的光源被什么东西盖住了。
抬头对上了一双漂亮蓝宝石般的眼睛。
哦呼!
——在这种时候就不需要因为脸“哦呼”了喂!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组长中原中也面色凝重,声音压得很低,“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
……所以说人不要立flag。
走在半道上越鸣又开始惯例的胡思乱想,试图从最近的行为中找出可能的坑。
作业都按时交了,虽然正确率不敢保证;周末考试森鸥外属于有仇当场报的那种,改完就上讲台1v1“亲切交流”过了,没理由事后算账……是魏尔伦?她物理测验虽然砸了,可他当老师仿佛只是个副业,根本懒得管学生死活,再说了中原中也是数学组长,怎么管起物理的事了?难道是因为节目?她刚发了demo选样在群里,负责衔接的杰哥也看了,总不是要退队吧?——还好她也准备了plan B。
“我今天来找你,是要说一件事的。”
中原中也停下脚步,转过身,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点……忧心忡忡?
完了。
她心想。
这大爹可能真要退队了。
预定的最大卖点吉他主唱兼门面担当跑路,这打击堪称毁灭性。
不过好像也不奇怪,毕竟魏尔伦太融入了,导致上了双重教师子女debuff的中原中也完全是进了玻璃鱼缸——她都还能打时间差呢,这边直接无缝衔接了。
只见面前的二次元知名烫门男角色(本地mod版)紧紧盯着她,让她几乎想落荒而逃。
然而他开口,问出的却是完全超出她所有预想的问题:
“这几天你好像没做梦,所以没时间当面问你……我问过于佳了,你们当年的节目被毙和你的职务更换是你们当时的班主任赵老师的意思。”
“以及,我不觉得遇事自己一个人躲在厕所是个好主意。”
任她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这人开口讲的是这件事,什么行动力……不对,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和于佳的事?果然这种尴尬又丢脸的丑事只要有别人看见就是无所遁形的吗?
不对。不对。不对。
哪里有问题?
字幕、对了,字幕呢?
她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出些许漏洞,然而结果是——
没有。
空空如也。
只有真实的呼吸,真实的担忧,和真实得令人恐惧的“知情”。
“你怎么会知道……?你是真的?你是真的?!”
大脑还没来得及分析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具体意味着什么,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砰”的一声轻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越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下了:
“对不起!大人有大量,大哥别杀我!”
她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脸上写满了求生欲。
头一次被人扒着裤子跪下,说实话,中原中也现在心里比谁都慌。
“喂你……起来!像什么样子!”
“刚才外边人多,现在只有咱俩了,爹,我给你跪下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如果他意识到自己是被道德绑架了,那原著里就不会被一群小羊当成免费保护力了。
现在中原中也的脑子全是懵的,下意识想把人扶起来都觉得滑不溜秋的。
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浆糊,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堪称惊世一跪。
“为了活命,连‘爸爸’都叫出来了吗?”不知道从哪里刷新出来的太宰治幽幽地来了一句火上浇油。
然后他就一脸惊恐地看到这个家伙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位移到自己的地方想要再来一波复刻:
“爹——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到您老了——”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太宰治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嘴角微微抽搐。
“哪能啊爹,我是发自内心的!”越鸣讪笑着张口就来,表情切换自如,“当时年轻不懂事,您多谅解谅解……”
翻脸速度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已经不是撒一把糯米能够解决的事了,这个家里得请高人了。
看太宰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立马改口,语气带着试探性的谄媚:
“其实爷爷也不是不行……”
“我不可以!!!”意识到这时候就差辈了的中原中也甚至主动坐实了义父的危险身份——毕竟,只有爹才会对“爷爷”这个升级称谓反应如此激烈。
真是可喜可贺。
虽然他本人可能并不想要这份喜得好大女的喜悦。
“对了,爹,你俩需不需要排个座次,方便以后我孝敬你俩?”
这顺杆子往上爬的低劣的拱火让太宰治再次确认了她只是把这种称呼手段当做工具的现实,于是满脸期待地转向中也:
“对啊对啊,我也觉得有必要排一下呢~”
中原中也眼皮子跳了几下,看到太宰治那家伙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
鸡飞狗跳的一阵子过后(期间可能涉及中原中也的暴起,太宰治的灵活闪避,以及越鸣的抱头蹲防),三个人都很狼狈地坐在空教室的椅子上,幸运的是或许刚刚那些画面没人看见,也大概率不会有人闲得慌查监控——但愿如此。
太宰治对着正在假装自己乖巧懂事、眼神放空的越鸣率先发难,摆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
“你最开始说你是我粉丝,但怎么好像你一直在攻击我?我好伤心啊~”
“因为我喜欢的是纸片人。纸片人懂吗?死的、不能动的、安静的,唯独不能是活的。”越鸣眨巴着眼睛给活的二次元角色解释二次元的终极定义。
“……你这描述的好像是蜡像。”
“《恐怖蜡像馆》看过吗?那就是我看到你们活蹦乱跳站在我面前的反应。”
现在,太宰治意识到,越鸣实际上有一套自己的说话策略。
那就是选择性说真话。
这代表她在面对无法撒谎的情况下的确无比坦诚,然而遇到某些不得不回答的时候就会选择刻意隐瞒顾左右而言他。
从一开始她就默认说谎是无效的。
一味强硬下去不会得到更多的结果,所以适时示弱表达往往会得到更好的机会。
大多数人对于直指核心矛盾的话是潜意识否认的,倘若不讲点套话以博取情感上的认同,那很可能人家直接从感性上就否认了。
如果已经触及到脱口而出的否认,那说明问题的关键就是关键的问题。
最关键的一点是,在确定目标破绽后就会紧咬不松口。
而这种策略绝不可能是她自己就会的。
所以,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对她进行的这种……专业的训练?
办公室备课的兰堂老师莫名打了个寒颤,拢了拢他的厚围巾,疑惑地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
“天怎么又变冷了?”
太宰治勾起唇角,他似乎找到了这家伙的正确使用方法。
“既然这样,我觉得有关梦境的一些事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助呢,毕竟你可是‘中洲队’的顶梁柱啊~‘张杰’队长~”
以前都只知道破坏气氛,现在居然会接梗了?
越鸣有些疑心是自己的妄想加重导致他们开始通人性了。
还是说……他们学习的速度快得惊人?
至于现实点的补救措施,她想了想,从兜里掏出几张大额纸币(十块二十块五十块)排在桌子上:
“你们自己分吧,这算是我给你们的补偿。”
中原中也看着那几张零钱简直哭笑不得,一拍桌子: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思维。怎么就突然发展到用钱解决了?
现在太宰治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压根对钱没概念。
准确来说,是对自己的生活品质没概念。
钱在她眼里似乎只是用来解决麻烦的工具。
“你想拿钱收买我们?”他挑眉,觉得十分有趣。
“俺颇有家资。”越鸣往自己位置缩了缩,梗着脖子说,“再说了,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后面这句倒是说得挺坚决。
“你们不喜欢的话就自己处理掉好了。”
这种浑不在意的态度给太宰治整乐了。
相比之下中原中也就很是不解,而且坚决表示不能要她的钱,尤其还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下。
“我不是来要钱的!”他强调,感觉沟通的频道完全错位。
“给钱也不行吗?”越鸣略加思索,“那没办法了,我只能……”
她拖长了调子,然后在两人(主要是太宰治)好奇的目光中开口:
“我求你了——”
“你拿什么求我?”太宰治笑眯眯的看着她,“有些话说出口可是很伤人心的哦~”
越鸣的声调依旧软趴趴的,说出口的话却依旧有恃无恐:
“那我没办法了,你杀了我吧。我国允许死刑,下去了估计还能和我打个招呼呢。”
如果确认对方真的要杀她的话,太宰治毫不怀疑越鸣绝对会尽自己所有能力反抗,争取同归于尽,不死也把人弄个半残。
但这番话,却完全是确信自己处于极端安全环境下的耍赖之举,她笃定自己是绝对安全的,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危险,所以对“死亡”的威胁并没有什么真切的触觉,只是当做一种话术的延伸。
她似乎经常这么干,自己握着一个没有把手的刀,一边刺伤自己一边刺伤别人。
眼看着气氛又要滑向不欢而散的僵局,太宰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唉,我们可什么都没说,只是你一直在威胁我们而已。”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旁边脸色难看的中也:
“威胁我们要杀人,还要自杀。”
他歪着头,笑容无辜又恶劣:
“好可怕哦。”
我、威胁你俩?何德何能啊?
越鸣当然很想反驳这番倒打一耙的荒谬话语,然而理智告诉她,在这种对方掌握主动权的情况下,硬刚肯定没好果子吃。
然后,她就听见了自己此生最不愿意听到的话语:
“继续这样回避错误和问题的话,说不定……你真的会‘死’哦?”
这种被拆穿的感觉……
惊讶、兴奋、恼怒,维持多年、近乎本能的痛苦表演竟然被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了……
——我的情绪现在被你玩弄。
太宰治看到了。
她在发抖。
耷拉着头看不清神情。
但他知道她现在的表情。
那绝不是恐惧或悲伤。
准确来说,是在笑。
“那好吧。”她说,声音平静了下来。
“在彻底解决之前,我想我们是时候坦诚布公地面对彼此了。”
这话她说得认真,但联想到她之前的所作所为,这份“坦诚”有多少可信度,实在要打个问号。
先前在校园辩论赛里,越鸣做杠精(二辩)的时候就被一个提问的给缠住了,对方说她“因果倒置”、“偷换概念”她认,因为那就是她的战略,但是接下来问“你既然反对那你能用什么方法解决”,那就属于她没招的范围了。
有必要这么认真吗?这只是一场娱乐性质的活动啊?
“我不赞同这件事就代表我必须要拿出一个解决方案才有资格说‘不赞同’吗?”
但她不能这样说,因为她知道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是自己在强词夺理。
可是她真的找不到办法。
生活在玻璃鱼缸里的金鱼,跳出水之后还能够生存多久呢?
色厉内荏、纸上谈兵、徒有其表、白眼狼、伪善……哈,这就是自己,毫无用处的自己。
人就是这样,会感到悲伤,会感到无措,会感到彷徨,但无论是他人问你,还是你扪心自问,都只有一句,我不知道。
她抬起头,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没把你当人看,你也没把我当人看,这很公平。”
我视你们为虚构的角色,你们视我为……什么呢?
小时候只懂看电视剧、看故事,都会把自己想成主角。
之所以能在心中拿所谓的“主角游戏”哄自己,就是因为心里门清这些都特么是假的,也不可能真的天降神迹来帮自己深蓝加点,所以才会愈发沉迷于这种安全的虚拟世界中。
但人不是工具。
“我可不想一直被困在这种地方啊,”太宰治说,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真实的厌倦,“一想到或许某天再醒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地继续生活在这里,像这家伙和安吾他们一样失去‘真实’的记忆和感知,那还是饶了我吧。”
中原中也本应对这场神人对话提出异议,但不知为何他此刻也变得缄默起来。
“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吗?”她笑着说,“被人创造出来的二次元角色对我说我的世界是虚假的,对我来说也很苦恼的。而且,听你的意思……”
“你认为他们是你的附属品吗?”
近乎同样的话语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嘴里说出来,让此刻的太宰治有种近乎悚然的感觉。
“很好,那么你认为他们是我的附属品吗?”
“这个问题,你不是已经给出答案了吗?”
像捏了一群蒙昧、习惯性弯着脊梁、没有自我意识的npc,等着被主角跳脱的行径、以及空洞的三言两语觉醒。有时候主角敢那么做还是靠着金手指作为背后的倚仗。
然而这些都只是基于一个“故事”作为地基。
这里却是“现实”。
所有的所有。
其实只需要一步。
意识到原来他们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活着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