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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悬崖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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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如何?有没有人为难你,我儿离家几月,真是消瘦了。”张老爷子说着,想要抚上他的脸颊,却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男子已经长大了,略有所失地收回了手,眼神恍惚,似在回忆从前。
“一晃多年,爹都没好好瞧你,今日一瞧,我儿也长大了。”他叹了口气,眼中却欣慰着,都说人都了反而眼神炯炯,张老爷子的眼睛柔而亮,此时铺上一层徐徐而来的水波,好像突然整个人就老了。
蜡烛昏黄而轻暖,张宗宝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烛光下,他花白了好些根头发,就藏在乌发之中。他不知怎地,有些鼻酸。张宗宝转过头去,不想让老爷子看见自己的失态。
“爹,别说了,我会救你出去。”张宗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红了耳朵,眼睛却在阴影下闪着凌厉的光,这是他琢磨计谋的表现,手下的人见了,便知道,他是真的被惹怒了。
听到这话,张老爷子却哈哈大笑,“儿啊,你有这个心,当爹的就满足了。你整日吃喝玩乐,哪里懂得这些肮脏的手段。”他轻轻推了一下张宗宝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
“我都多大了你还推我。”张宗宝捂着头,有些抱怨,但却没有责怪的意味。
“多大了?多大了也是我的儿子!”张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又摆起那股老爷子的范了。张宗宝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
张老爷子却突然正经了起来,“你放心,不管他们要什么,爹拼了老命,也要把你送回去。要是我交代在这了,还有个尸身,要把我和你老娘合葬在一起,至于你后母和弟弟,你看着安顿吧。”张老爷子摆摆手,开始交代后事。
“你怎么知道我娘想和你葬在一起?”张宗宝冷笑一声,有些生气。他凭什么如此认为,如此自信又霸道,从来不考虑他们的感受。
张老爷子见状,知道他有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今日危难之中,再不说就可能再无法相见了。
“爹知道,你怨我,怨我在你娘死的时候没能赶回去,怨我再娶。”
张宗宝不语。
“但局势动荡,若无法稳固朝政,必将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京城早就被踏平了。你们母子俩又何以立身?”
“所以你便辅助那个昏君,任凭他施以暴政,又暗中以药控制母亲,致使她早早就病死了!”他起身,乖戾而尖锐,露出狂躁而狰狞的狠。
张老爷子站起身,但听到此话,缓缓闭上眼睛,似有悔恨和隐忍,“是我对不住她,但皇权在上,若想保住一家人,保全天下安宁,我又有何法?为人臣,早已将性命奉给天子。”
“迂腐!”张宗宝痛心疾首,“我绝不苟同!”
张宗宝挥袖而去,留下张老爷子一人,重重地坐在了床上,他欲言又止,但终是为了面子难以说出挽留的话语。许是为人父子,最为亲近,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墙,将明明想要靠近的人生生推的越来越远。张宗宝还不知道,他这一走,便会悔恨终生。
而后山处,一双眼睛睁开,一身黑色宫装,蛟龙仿若从他身上腾空而起,他如面色如玉、只看一张脸,仿若那个翩翩公子踏雪而来,迷惑了多少人的心神,但他的每一步仿若带着地狱来的火和罪恶的血,裙摆曳地,铺开的是一张宏图,他的眼中只剩下阴沉和疯狂。
众人跪拜在地,“恭喜太子,恭喜陛下,越国一统天下,千秋万代!”
这声音响彻后山,飞鸟惊起,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傅卓大悦,双手放在傅立明肩上,“我儿终于回来了。”那笑声猖狂而痛快,仔细听来,还夹杂着一丝阴森。
傅立明微微而笑,点头以表尊敬,“恭喜父皇。”但笑意不达眼底。如果说苏木是沉默稳重而腼腆的木,张宗宝便是浮夸耀眼的金玉,而傅立明,做的是风光霁月,从容而不迫,若皎月一般柔美,里头装的却是石头,是毒药,若是喝了,便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样的人,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真心表露给他人看,自私而阴毒,但若是进了他的心,便再也不能逃出来了。因为见识了他丑陋而恶的一面,却不会轻易抛弃他的真心,寥寥无几。正因为如此,不知道春晓究竟是荣幸,还是不幸。
此刻,无疆站在傅卓身后,看着他温和却带着审视的脸庞,只觉背后阴森森的。她努力带笑,自知再也无法受孕,只能靠着傅卓这座大山,因而为了讨好他复活了傅立明,却没想到,他如此可怕,也不知究竟是对是错。
傅立明走下祭祀的神坛,一步一步,在傅卓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了唇角。其实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醒了,只可惜意识清醒的时候不多,他索性伪装自己,修生养息。苏木来长生殿的那一晚,他故意在床上抱住了阿银,而御书房,也是他引导她去的,至于无疆,则是自己醒来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这次回来,他早已将人心看透,什么家族,什么父亲,都不过将他当作谋权的工具,弑父篡位,灭族留氏,即便做尽遗臭万年之事,他也不在乎!
“久违了,父亲。”
春晓受了重伤,眼下难以下山,只能躲进后山。后山毒物遍布,雾障漂浮在上空,人迹罕至,虽说傅卓以后山为老窝,布下重重陷阱。但后山尚有大片无人之地,荒凉而危险,春晓扶着玉溪,两人硬着头皮闯进了那片满是迷雾的林子。
一只乌鸦朝着春晓命门飞来。“小心!”玉溪和春晓侧过脸,乌鸦从两人中间飞过,险些划伤春晓的脸。两人松了一口气。而接着朝他们扑来的,是林中的瘴气,能够使人晕眩,呕吐,身体弱的人久被瘴气包围,甚至有死亡的风险!
两人看不清前方的路,用衣裳撕下的布裹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前进。
走到一棵树下时,春晓已然力竭,喘着气,将玉溪放下。
“快走吧,我死不了,但你不能在此地久留。”春晓说道,在一颗遮盖了天空的参天大树靠着,她嘴角有血,苍白而虚弱,红色裙摆在树下铺开,好似一朵血红而凄美的花。玉溪摇摇头,“不行,我不能丢下娘娘!”
春晓笑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叫娘娘,我早不是太子侧妃了。”
玉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抹了抹眼泪,“小姐,我不走!”
春晓只能哄着她,“穿过这片林子,估摸着就要到悬崖了,我还指望着你收拾个歇脚的地方给我呢。”
玉溪哽咽着,“真的吗?小姐不骗我?”
春晓点了点头,“一诺重千金,我不会食言的。”
玉溪起身,不舍地往前走去,三步一回头,生怕春晓不见了。而春晓靠在原地,对着她挥了挥手。玉溪的武功她不担心,只是她现在身体虚弱,她得赶紧追上她才行。
春晓站起身,慢慢听着慢慢靠近的脚步声,一爪下去,几人皆数暴毙。她捂住胸口,缓缓向前挪动。她杀了人,沾染了血腥之气,魂魄已然变得浑浊,若是遇见高僧或者道士,早晚要被收了。又或者遇上黑白无常,她也活不了多久。现在的她,若不吸食人的血液,不过是一个将死的“鬼”,除了这个再陪她一会的心愿,她已经什么都许诺不了了。
还没走几步,她顿感眼前一片漆黑,下一秒,便倒在了原地。
等到醒来的时候,春晓发现自己正在悬崖边上。眼前是一颗树,这棵树极其古怪,大而长,却从悬崖之上,横着向外伸去,枝干之粗,大概两手环不住,而树的尽头,正正地悬在空中,云雾从树下飘过,它绿的苍翠,仿若一颗真正的神树!
往下看,便是一眼看不到底的山谷,空谷绝响,震撼人心!就在这时,一轮落日在另一座山下,缓缓落下。她看的呆了,那种发昏的橙,无声的,静静地灼烧的静,好似一切都狠渺茫,在这光之下,她变得渺小了,但在她身后,有一人看着她,好似她就在这落日之中,散发着温而柔和的光芒。
只可惜,他踩到了一块落石,春晓警惕地转过头,破坏了这原本的静谧。
既然被看见了,他也不愿再扭捏,轻声走到她面前。
“是你!”春晓认了出来,这是在宫中救过自己两次的男人。却没想到,他出现在了这里。
苏木拱手,“沈小姐。”
“你不说自己的身份,怕是朝廷的人吧。”
苏木的嘴抿成一条线,眼中却是难以掩饰的深情和想念,那种情绪来势汹汹,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说得出几个字,“沈小姐果真聪慧。”
“是你救了我?”
苏木点点头。听到她出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疯了,从皇宫到后山,一路轻功飞行,杀了好些个追来的暗卫,方才平复内心的起伏。还好,她没事。
“既然是朝廷的人,为何不肯报上名号。我与你们的目的相同,那就是销毁那盏灯。”
“苏某不过一个无名小卒,不值得小姐挂心。”
“哦?你也姓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