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念》杳枝酒

6、争吵

　　高三下学期压力大，学校组织家长会让家长多关注孩子的心理状况。
　　往常都是班长留在班上协助老师让家长登记，结果他家里有事，来不了，只能找我顶替一下。
　　班长和我说注意事项的时候，特意提了一句，顾川泽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家长会从来没有家长出席过，让我到时候没看到他家长的登记也不要太声张。
　　我心里疑惑，但更多的是庆幸。家长会上家长都是按照平时学生的座位坐的，到时候顾川泽的家长和陆阿姨见面，指不定有多尴尬。
　　家长会差不多还有十分钟开始时，我看了一下人数，除了顾川泽，其他同学的家长都到齐了。
　　刚准备去隔壁空教室坐一会，我看见楼梯口又有人走过来。
　　是顾川泽，还有……他奶奶？
　　我有些错愕地跑过去，老人见了我，顿时笑了：“是林云舒同学吧？你也在啊。”
　　我说了声奶奶好，看向了顾川泽。
　　顾川泽无奈，道：“奶奶来参加家长会。”
　　？？？什么情况。
　　奶奶见我疑惑，乐呵呵地道：“我没来迟吧？”
　　我赶忙摇头说没有，扶着她进了教室。实在不放心，又站在窗口偷偷看了一会。
　　因为实在最后一排，又靠窗，我还能隐隐约约听见她们俩模糊的对话。
　　教室里，老人热切地和陆阿姨聊天，陆阿姨几次想开口说话，却又不知怎么忍住了。本来她脸色还有些不好看，但没过一会也缓和了下来。
　　顾川泽调侃我怎么还喜欢偷偷摸摸听墙角。
　　我一想，他这个当事人都不甚在意，我倒是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顶着他揶揄的目光，我搬了个板凳坐在走廊上。顾川泽也跟着我，拎着凳子坐到了我旁边。

　　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有点想睡觉。
　　我和顾川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真没想到，今天还能有个人陪我聊聊天。本来还担心一个人坐着太无聊了呢。”
　　“王老师打电话到我家，说这次家长会非常重要，我奶奶非要来，怎么也拦不住。”
　　我刚想我为什么他父母不能来，又觉得太过冒昧，只能笑了笑，道：“确实很重要，毕竟还有三个多月就要高考了嘛。”
　　“你紧张吗？”顾川泽问我。
　　我摇了摇头，我爸妈都没有在我的成绩上做过严的要求，所以这些年，我一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高考我只求正常发挥，谈不上特别特别紧张。
　　顾川泽笑了，说：“我还挺紧张的。”
　　“为什么？”我疑惑，随即了然：“哦，我懂了，学霸担心的应该是自己能不能考上清北。”
　　他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半开玩笑到：“你说的对。”
　　不得不说，顾川泽很好看，一张脸长得颇具冷感，却总是挂着温和的笑，但一点也不违和。
　　我越发觉得陆北的欣赏眼光极好。
　　从小到大，陆北都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他几乎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顾川泽。
　　他真的很喜欢顾川泽。
　　我忽然发现自己喜不喜欢陆北随我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我不再关注陆北在体育课上打篮球是否赢了别的班，不会在他解出物理竞赛题时心里波泛起波澜，晚自习和他一起坐校车回家，我也只会闭上眼带着耳机听单词，不再会偷偷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寒来暑往，岁月更迭。我的爱意随着时间消散，说不定哪天就不见了。但相比于我，他和顾川泽的爱更热烈，也更勇敢。
　　我看着天上飘着的那几朵闲云，轻声说：“顾川泽，你和陆北要好好的。”
　　少年眉目温和，沉默了半天，低声说了句好。

　　家长会开完后顾川泽和他奶奶一起离开，陆阿姨站在原地看了他们的背影许久，也离开了。
　　周一换了座位，老规矩，还是同学们自行安排。
　　但陆北和顾川泽被班主任分开了。
　　坐在校车上，陆北气得不行，对我说肯定是他妈干的。
　　看他那表情，颇有些要回家大吵一架的架势。我劝他不要生气，回家好好和陆阿姨说。再不济，忍一忍，高考完就好了。
　　陆北抱着书包，没接话，估计气还没消。

　　晚上十点四十，我洗完澡，穿着厚厚的睡衣准备回房间复习复习物理，忽然听见东西碎裂的声音。接着责骂声挤过门缝、透过墙壁、穿过空气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爸妈有些尴尬地对望了一眼，又将视线转到电视上。
　　尖锐的女声越来越大，却没有一句反驳的声音响起。我仔细地在电视嘈杂的声音中捕捉那些支离破碎的话，心跳得飞快。
　　无外乎是毫无逻辑的“为什么”“不孝子”。旁人听不出什么，而我却清清楚楚明白其中的含义。
　　半响，我听到陆北吼了声“我就是喜欢”，然后东西碎裂的声音乒乒乓乓的响着，还混杂着陆北爸爸的骂声，我知道陆北一定是挨打了。
　　冲动迫使我站了起来，随手拿了本桌上的习题册，我往门口走去。妈妈叫了我一声，却被爸爸阻止。
　　陆北家中已经安静下来，只有一些听不真切的说话声，我的敲门声显得有些突兀。
　　陆阿姨给我开门时，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红，胸膛也剧烈的起伏着，那是人盛怒之后的状态。
　　我扯着嘴角微笑，礼貌地喊了声阿姨，陆北听到我的声音，从她妈妈身后挤出来，目光落在我手里的习题册上。
　　“舒舒？”陆阿姨勉强挤出微笑回应我。
　　“阿姨我有几道题不会，想问一下陆北。明天就要交了，老师会骂我的。”我的语速飞快，几乎是央求的语气：“求求你了，阿姨。”
　　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嘴里说的幌子。陆阿姨又不是傻子，正常谁会在别人家在吵架的时候去撞枪口？
　　空气凝固了几秒，陆叔叔开口：“那快去吧，别耽误了时间。”
　　“谢谢叔叔，叔叔阿姨再见！”我冲他们鞠了个躬，一把扯过陆北按电梯下楼。

　　我拽着陆北直直走到小区门口。少年的脸上青青紫紫，嘴角还有血。我让他待在角落，好在便利店有冰水卖，我买了一瓶。然后怼到他脸上。
　　他“嘶”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语气：“来救我？”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很闲？”
　　“不是？”他上下打量我一番，抽出来我手里的习题，漫不经心地翻了翻：“那就是语文年级前十和我这个语文年级倒数讨论探讨古诗文默写？”
　　“陆北，你是不是有病？”我也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你说，我是为了谁两肋插刀？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大冷天在街上坐着吗？”
　　陆北嫌弃地看我：“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火气怎么这么大？小心上火长痘。”
　　“你才长痘！”我把头转到一边，不再理他。
　　过了一会，陆北递过来一张二十的纸币：“喂，你不是站着冷吗？走走走，我请你喝奶茶。”
　　他将我从地上拽起来，带到了路边的奶茶店：“居然还没关门？你去点，我坐那等你。”
　　傲娇什么嘛，明明就是怕别人看见自己的样子。
　　我想了想，点了两杯珍珠奶茶。
　　奶茶店的墙上贴满了便签，我端着奶茶过去时，陆北正盯着便签出神。
　　“呐，喝吧”我出声喊他。
　　他插上管子猛吸了一口，然后五官扭曲了一下，强忍着咽下去后，咬牙切齿道：“林云舒，你特么不知道从小到大我最讨厌珍珠吗？”
　　我眨眨眼，一脸无辜：“不知道。还有，不要说脏话。”
　　“你你你……”陆北被我气的说不出话。
　　“你什么你，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陆北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咬着吸管泄愤。
　　我看着他脸上的伤痕，忽然松了口气。
　　比起陆北喝顾川泽之间的喜欢，我这点怯弱的爱意又算得了什么呢？